不過相比于他與劉和的侃侃而談,在與劉淵的話機對決之中,他并沒有占得先機。
從面前這個男人蒼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看來,他并不是好惹,盛名之下,果然是沒有虛士的。
“使者可回去告訴廣元侯,會盟之事,我定然接受,隻不過現在部衆尚且有不服者,得将内患解決了,才能出兵。”
張魯起身,臉上稍有愠色,但對于劉淵,他卻是無可奈何的。
“也罷。”
他知道,現在他說再多,也是沒用的。
面前的這個劉淵,就像是茅坑裏面的石頭一般,軟硬不吃。
即便他最擅長清談,卻也是沒能說動劉淵分毫。
“我家君侯的誠意一直都是在的,還希望五部帥能夠審時度勢,如今能夠給出這種價錢的,已經是不多了。”
最後說了一句話,張魯隻好頗有遺憾的離去了。
這劉淵甚至連留他的意思都沒有。
待張魯等人離去之後,劉和看向劉淵,臉上有着疑惑不解之色。
“父親,你先前才與我說,應該與齊王和廣元侯兩方面都保持聯系,怎麽現在連廣元侯的使者都不留下來?就直接趕走了?”
這齊王的使者,如今可都在城中,反而是廣元侯的使者連過夜都不給?
這不已經是表明态度了?
劉淵卻是輕輕搖頭,他看向劉和的眼睛裏面,頗有些失望,不過這種失望他很快便掩藏起來了。
确實,這個世界上,能夠看出他此舉的人,恐怕也不多,這不多的人裏面,肯定是沒有他的兒子劉和的。
“嶽丈,你來說說罷?”
劉淵将問題抛到呼延翼身上。
呼延翼愣了一下,說道:“恐怕是因爲齊王的使者如今便在城中,若是再留廣元侯的使者,若是被齊王使者發現了,大帥便沒有了選擇,隻能跟着廣元侯了。”
“不錯。”
劉淵輕輕點頭,呼延翼畢竟是老人,這姜還是老的辣。
“不過,嶽丈還是有一點沒有說明白,本帥還是比較傾向于與廣元侯,所以才讓廣元侯的使者離開,我相信廣元侯是聰明人,是能看出這一點的,若是看不出,那也沒什麽好說的,證明我選擇的人,并非是一個聰明人,若連這一點都看不出,那也沒必要與之合作了,或許齊王更有勝利的可能。”
劉和眼睛一亮,劉淵說了這麽多的話,他也算是明白了自己父親的意圖了。
“原來父親早已經是想好了,将廣元侯的使者趕出去,在齊王看來,父親便是一心跟在齊王身後了,但是父親可以暗中與廣元侯聯合,在暗中給齊王以緻命一擊,可是?”
換句話說,劉淵便是潛伏在齊王那邊了。
“不錯。”
見到劉和開竅,劉淵臉上也是露出笑容來了。
“廣元侯多智若妖,若這一點都看不出,這就是名不符其實了。”
....
雒陽,皇宮。
有燕王司馬彤從中周旋,成都王果然沒有受到實質性的懲罰措施,不僅性命保住了,爵位也保住了。
不過,他在朝中的爵位,可謂是被一削再削,現在甚至連參與朝會的資格都沒有了。
若是沒有皇帝司馬遹的诏命,連雒陽城都不能出去,可以說,成都王已經是被司馬遹圈養起來了。
“不錯,愛卿此番做得非常好,不僅讓朕掌握了兩萬大軍,更是将成都王這個隐患除去了,之前,河内郡就像是一把刀,一把劍一般,選在朕的頭上,現在這把刀,這把劍已經移走了。”
司馬遹心情大好,臉上便更加紅潤了。
“說,愛卿,想要什麽賞賜?”
相比于皇帝司馬遹的心情大好,王生臉上則是沒有什麽表情,也看不出開心,他頭很低,姿态非常謙卑。
“陛下,收編河内郡的兩萬大軍,不過是尋常之事而已,并不值得陛下賞賜,況且,陛下既然不處罰成都王,對臣下賞賜,便名不符其實了,以微臣看來,便不必封賞了,若是封賞,待臣下平定了齊王再來封賞也不遲。”
“好!”
皇帝司馬遹看着王生,心中是越看越滿意。
尋常臣子,都是恨不得沖出來跟他讨要賞賜,偏偏廣元侯對于這些賞賜都是不屑一顧。
或者說,是站在他的角度上,爲他分憂。
這樣的臣子,可是不多了。
“有功朕一定會賞的,明面上不能賞,暗地裏還是可以的,朕宮中有不少美人,便賞你兩個,你看如何?”
王生連忙跪伏下去,誠惶誠恐。
“陛下,照理說,陛下賞賜,臣下是定然不能拒絕的,然而臣府上已經是有不少美人,廣平公主的性子,陛下也是明白的,現在若是再在府上塞些美人過去,恐怕廣平公主會不悅,而臣下身子...也受不住。”
“啊~哈哈哈~”
看着王生這略微出嗅的模樣,皇帝司馬遹笑得便更加開心了。
“這大好男兒,怎麽能懼内?不過...廣平公主那丫頭畢竟也是皇女,你能這般想,倒也并沒有什麽不妥,這般,我有兩個皇兒,年紀雖然不大,但你家小妹年紀同樣不大,到了先訂上婚約,到了婚配的年紀,再行大婚,你看如何?”
王生與廣平公主的婚姻,已經是讓他成爲外戚了,但廣平公主與皇帝司馬遹的關系畢竟是比較遠的。
若是能夠與皇帝的兒子聯姻,這種關系,就不遠了。
王生眼中猶豫之色一閃,但很快便跪伏下去了。
“如此恩典,臣下惶恐。”
“不必惶恐,此事便就此定下去了。”
廣元侯有能力,又不是宗王,寒庶出身,很是好控制,對于這樣能幹的臣子,肯定是要籠絡的。
若非是廣元侯的妹妹太小了,他都想要納他爲妃了,以連襟的關系,廣元侯恐怕對他便更加肝腦塗地了。
而對于王生來說,犧牲囡囡的婚姻,換取皇帝的信任,以及他在朝中的地位,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況且...
囡囡年紀尚小,遠沒有到婚配的年紀,王生還有五六年可以操作。
這五六年的時間裏面,可是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的。
“對了。”
王生起身之後,司馬遹若有其事的問了一句。
“聽說你寫了一本《石頭記》,皇後很是愛看?”
額~
王生愣了一下,沒想到皇帝司馬遹突然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确實是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臣,确實是寫了一本。”
“那本《石頭記》朕看了,靡靡之音,真想不到你這五大三粗的漢子,還能寫出如此細膩的文章出來,倒教朕頗爲意外,若非是知道這本書是你些的,有确鑿的證據在面前,恐怕朕是打死了都不會相信這本《石頭記》爲你所書。”
這皇帝問出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是在提醒我與皇後走得太近?與琅琊王氏走得太近了?
王生腦中思緒急轉,話也是說了出來了。
“若是陛下不喜歡,臣下便不寫就是了。”
“别。”
司馬遹連忙揮了揮手。
“朕不愛看,皇後不是愛看嗎?她一路跟着朕,也是吃了不少苦,這後宮煩悶,若是有解悶的東西,總是不錯的。”
對于皇後王惠風,皇帝司馬遹心中還是有愧疚之意的。
畢竟皇後王惠風對他可是沒的說的,但是他爲了他的帝王之道,特意疏遠皇後。
心中自然是有些慚愧的。
“原是如此。”
今日午宴便去顯陽殿吃算了,我聽說皇後幾次三番想要見你,都被你拒絕了?
聽到這句話,王生作勢要跪伏下去,卻是被司馬遹托舉起來了。
“一日到晚的跪跪跪。朕有這麽可怕?”
“隻是臣大逆不道而已,皇後想要見微臣,微臣卻三番兩次拒絕,實在是...”
“實在是什麽?”
司馬遹不以爲然。
“你爲朕做事,夙興夜寐,掏空心血,可以說是日理萬機,當然是沒有精力去見皇後的了,恰恰今日成都王的事情解決了,你還沒有去前線,便在今日去見一見皇後了。”
“臣敢不從命。”
皇帝司馬遹心情極好,居然邀請王生同坐一車,即便是王生拒絕,但還是被司馬遹硬拉上車了。
這坐在車上,看着這宮中的宮道,這心情确實是與平時不一般。
王生還記得,當初他是跟着潲水桶出的宮,與廣平公主的那段往事,如果以現在的王生看來,那是被色膽包住了眼睛。
但...
若是沒有當初的那種經曆,他也不可能抱得廣平公主這個美人歸了。
顯陽殿便在太極殿後面,其實是沒有多少路程的。
走都是走得過去的,但是皇帝司馬遹是一步路都不想走了。
能坐着,就不要走了。
顯陽殿就在眼前。
殿門前,皇後王惠風以及幽蘭宮女早早的便等在門口了。
王生從帝辇上下來,讓人扶着司馬遹的手,将司馬遹送下帝辇。
“臣,拜見皇後殿下。”
王生對着王惠風行了一禮。
見到王生,王惠風臉上也是綻着笑容。
在知道皇帝與廣元侯要來顯陽殿,她特意打扮了一身。
她上身着金色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領口綴着紅寶、那纖細的腰用一條大紅色的織錦束了起來、織錦上用金絲線繡着祥雲圖案、下身着縷金挑線紗裙、裙裾用金絲線繡上鳳凰圖案、整個人十分高貴,皇後王惠風那一頭烏黑如墨的秀發挽成一個扇形高髻、頭上戴着锏鍍金鳳簪、銀鍍金嵌寶蝴蝶簪、朝陽五鳳挂珠钗、赤金盤螭巊珞圈、都是用最好的材料制成的、金光閃閃、十分高貴、脖間戴着聖尊翡翠珍珠項鏈、這是用民間最好的翡翠和珍珠鑄造而成、耳上墜着純黑水晶吊墜、中指上戴着白玉指環,整理好衣着、便蓮步迎了上去。
“不必多禮。”
她先是對王生說了一句,再轉頭看向皇帝司馬遹。
“陛下,臣妾在宮中,已經是準備好宴席了,就等着陛下了。”
皇帝已經有很多日沒有來顯陽殿了。
沒想到這次倒是跟着廣元侯來了。
之前廣元侯送來了十回的《石頭記》,看完了反而更加空虛。
這才看到精彩的内容,便沒有了後續,就像是在沙漠中幹渴的人喝了一口水,就沒有下一口了。
隻得看着遠方的海市蜃樓流着口水。
她是恨不得将廣元侯留在顯陽殿,日夜給他書寫《石頭記》的。
可惜廣元侯不是尋常的說書人,或許寫這本《石頭記》,不過是他閑來無事把玩罷了。
“進去罷。”
皇帝走在前面,皇後王惠風則是短半步,王生則是在皇後一步之後,三人一同進入顯陽殿。
對于顯陽殿,司馬遹覺得很陌生,心中也有一絲不悅。
或者說是恐懼。
畢竟這顯陽殿,之前是賈南風居住的地方,即便是現在賈南風死了,司馬遹心中還是有些害怕。
那朵烏雲,在年幼的司馬遹心裏,已經是留下陰影了。
而對于王生來說,顯陽殿卻有些熟悉。
畢竟他到顯陽殿的次數,說實話,比皇帝都要多一些。
宴飲開始。
皇帝坐在主位上,端起酒杯笑着喝酒,面前的肉菜倒是少吃,隻是象征性的吃了兩口下酒菜。
王生早上來皇宮的時候,可是連早餐都沒吃的,因此腹中有些饑餓,這酒菜就像是及時雨一般,在王生的風卷殘雲之下,便吃下七七八八了。
“皇後,聽說你看一本書,名叫《石頭記》,現在朕已經将這作者都叫過來了,你有什麽要問的,要說的,要吩咐的,都可以和他說,過幾日廣元侯去了荥陽,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聽到皇帝說了石頭記的事情,王惠風愣了一下,她偷偷瞥了一眼廣元侯,說道:“臣妾隻看書,哪裏有什麽要問的,對于廣元侯,他爲陛下辦事,臣妾又如何敢吩咐?”
莫非是...
陛下發現廣元侯與琅琊王氏的關系了?
所以上前來試探?
或者說提醒?
王惠風心中一緊,這才來沒多久的興奮,也是逐漸的沉寂下去了。
“那這倒是可惜了,我是知道你再三邀請廣元侯未果,這才讓廣元侯過來的。”
“之前邀請廣元侯過來,便是他太久沒将書稿交過來了。”
“哦?原是如此。”
皇帝,皇後,加上廣元侯王生。
三人一同宴飲,但這三個人的心情,或者說目的,或許都是不一樣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