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軍,如今便駐紮在河内,然而從河内郡傳來的消息,他手中的那些士卒,已經被司馬遹派北營将軍前去接管了。
雖然那幾萬士卒都是他一手帶起來的,但那又怎樣?
司馬遹是皇帝,整個國家都是他的,他成都王的士卒,皇帝需要,他難道能不給?
分而化之...
隻需要将他的親信調離,再将那些士卒打散,那他對這一支軍隊,便是徹底的失去管轄的權力了。
沒有軍隊,他成都王現在在雒陽,便就是一頭沒有牙齒與利爪的老虎而已。
而牙齒與利爪都沒了,猛虎也變成了狸貓了。
換言之...
這天下...與他其實已經是沒有多少幹系了。
除非...
齊王赢了。
若是齊王赢了,他說不定還有那麽一線生機!
好在現在齊王的局勢還算可以,若是齊王成功了,他第一步,便是要去河内郡,将自己的軍隊重新掌控在手中。
畢竟在如今這個世道下,手底下沒有兵卒,即便是你的地位再高,爵位再尊,又有什麽用處?
........
趙王成都王此刻都盼着齊王能夠成功,而他們兩個,也盡可能的低調,卧薪嘗膽。
而此時魏郡之中,王生已經是開始組織屯田事宜了。
有助于并州匈奴五部的侵擾,魏郡人口基本被劫掠一空,原來的士族勢力也是土崩瓦解,新遷來的人口,雖然過幾年可能會形成新的士族,但現在,畢竟還沒有幾年。
是故在司隸的幾個郡中,魏郡的屯田事宜進行得最順利,也最是徹底。
基本上一郡的人,都被王生收編,用之屯田。
也就是說,魏郡一郡之地的土地,全部可以用來屯田。
不過...
魏郡毗鄰并州,匈奴五部便就在盤邊,恐怕到了秋收的時候,匈奴人可能來作亂,收獲勞動果實。
是故王生當即上奏,請求在魏郡組建一支屯田軍,人數兩萬人,農忙的時候耕種,無事的時候訓練,用來守衛屯田安全。
魏郡之前便受到匈奴侵擾,王生的這個奏疏可以說是名正言順,加之司馬遹現在有意要扶起王生,是故對于屯田軍的請求,司馬遹是直接同意了。
甚至還送來了一萬人的武器裝備。
雒陽武庫有兵刃無數,現在司馬遹缺的不是兵器,而是糧食。
而在王生的奏章中,很明顯魏郡屯田可供用十萬人之用數年,這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這也是司馬遹同意王生組建屯田軍的原因。
魏郡郡城中,王生在修繕好的郡守府中,身上穿着清閑衣裳,看起來頗爲閑适。
春日早至,寒冬的酷寒也已經是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這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冬日那般厚重了。
“君侯,又在看書?”
汝陽郡主款款而至,細緻烏黑的長發,披于雙肩之上,略顯柔美,有時松散的數着長發,顯出一種别樣的風采,突然由成熟變得可愛,讓人新生喜愛憐惜之情,潔白的皮膚猶如剛剝殼的雞蛋,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仿佛會說話,小小的紅唇與皮膚的白色,更顯分明,一對小酒窩均勻的分布在臉頰兩側,淺淺一笑,酒窩在臉頰若隐若現,可愛溫婉極了。
“是。”
王生看了司馬雲一眼,又将目光放在手上的書本上了。
汝陽郡主臉上綴着笑容,她對王生算是百依百順。
畢竟王生是聽了她的要求,然後将司馬冰給放了。
在汝陽郡主司馬雲看來,那便是廣元侯是喜歡她,尊重她的。
她對廣元侯,自然是得百依百順,盡情侍奉了。
當然...
若是司馬雲知曉她兄長現在已經是變成一具屍體了,恐怕心中就不會這般想了。
“這些果子,還有春茶,還有些點心,君侯餓了,可以稍稍吃一些充饑。”
“嗯。”
王生輕輕點頭,但目光一直都是在手上的書本上的。
“君侯看什麽書?居然如此入神?”
之前她來的時候,廣元侯可不是這般的,要不是就地正法,便是直接抱到書房裏面去,現如今居然看一眼都不看。
廣元侯在看什麽書呢?
“看宣皇帝的手記?”
宣皇帝?
汝陽郡主司馬雲愣了一下。
“宣皇帝手記有什麽好看的,還不如郡志來的有趣。”
“若說是有趣,倒真是不如郡志,但說到有用...”
王生的眼睛頓時就深憂起來了。
他可是有很多東西,要想司馬懿學的啊!
司馬懿熬過三位皇帝,之後才有了司馬家的起勢。
這其中的智慧,确實是值得王生好好琢磨琢磨的。
畢竟對于他來說,學習司馬懿,是非常實用的,從其中掌握的技能,他說不定在不久的将來便能夠用到。
曆史上真實的司馬懿雖算不上是枭雄,但肯定是個聰明人,尤其擅長玩弄權術。
三國時代是以三家歸晉,馬氏摘了曹操家的「桃子」告終的。
司馬氏最終能夠後來者居上,還真不是光靠陰謀詭計或是心狠手辣就能做到的。司馬氏可以半道截胡,其中一半是運氣,另一半則是處世的智慧。
想要了解司馬懿的權謀手段,就要先從司馬懿的出身講起。
這也是王生選擇看司馬懿手記的原因。
因爲是個人筆記,這寫上去的東西,基本上就是他心中所想的。
司馬懿是大家族出身,司馬氏一門居于河内郡溫縣,屬于當地的名門望族。
論名望、論财富和社會資源,司馬氏雖然比不上那些寡頭級别的門閥大族,但肯定是比劉備這樣地方豪紳之家要強。
如果做大緻的橫向對比,這個家族應該和南陽郡的諸葛氏差不多。
東漢末年的社會形态有-個非常重要的特點:各個大家族幾乎壟斷了社會的一切财富和資源。一個大族,其實就相當于-個袖珍的國中之國,尤其是在黃巾起義以後,這些大族普遍都有了私兵,說是一個弱化了點的諸侯國也不爲過。
而同一地域内的各個大族,又會彼此通過聯姻交叉持股,最終形成聯盟,所以當時就有了颍川士族、南陽士族、河内士族這樣的說法。譬如荀或陳群就是颍川士族的代表,諸葛氏則是南陽大族。
長坂坡時趙雲給自己喝号,說的是「常山趙子龍」,要把籍貫帶出來,原因就在于他也是士族子弟。
所以三國時的「國」,和我們通常說的國不是一回事,他們内部的統一程度,其實遠不如戰國時代變法後的各個諸侯國。
換句話說,魏蜀吳三國并不像三個獨立的國家,而像是三個門閥聯盟,不過三個聯盟都各有一個龍頭老大。
以司馬氏手中的資本,要想獨自立起門戶是做不到的。所以天下大亂這個變局,對他們家來說也不存在跑馬圈地的問題。
在當時,這個體量的家族要想在亂世中求存,唯一的選擇就是帶資入股,選擇一家加入進去。
司馬懿23歲那年,曹操就曾經下過征辟令,讓他去自己手下做官,結果司馬懿稱病,躲了這次征辟,然後就一直閉門不出。
司馬懿之所以這麽幹,各種的緣由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一[保留餘地」。
司馬氏的勢力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
因爲有資源,所以肯定誰都惦記,又因爲資源不多,所以這樣的家族很難獨自把握自己的名義。
更要命的是,當時河内郡所處的位置,正好夾在曹操和袁紹兩派勢力之間。
這種情況下,任何賭博性質的押寶都是不可取的,押對也就罷了,押不對就是全族幾百上千條顆人頭落地。
在居于弱勢地位的情況下,任何時候你的首要任務,都不是琢磨什麽彎道超車謀求發展,而是生存。
當時,司馬懿的父親司馬防和大哥司馬朗都已經在曹操麾下爲官效命。
按照三國時代的遊戲規則,司馬氏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算是在曹氏集團入股了。
此時官渡之戰剛剛結束,雖然河北的袁紹已經大敗,但袁氏殘餘勢力尚存,未來局勢的走向其實依舊存在變數,這裏面的風險,是司馬家承受不起的。
在曹操這邊,反正已經有司馬防、司馬朗父子兩人,早就完成了入股,曹操怎麽也挑不出司馬氏的毛病,那麽司馬家留着一個聲望很高的二兒子司馬懿沒有爲曹操做事,就始終給自己家的未來多保留了一種可能性,這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兩邊下注。
或者也可以這麽說,如果未來充滿了不确定性,那麽給自己多保留幾種可能性,等候最佳的時機,最明智的選擇。
看到此處,便是王生也不得不佩服司馬家,佩服司馬懿,佩服當時的那些士族,當真是多智如妖,把事情的方方面面都給想好了。
司馬懿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七年。
七年之後曹操已經完全控制了中國北方,局勢走向已經沒有一點懸念,這個時候,司馬懿就很痛快地接受了曹操的再次征辟,做了司空府的文學掾(秘書長)。
作爲缺乏資源的後來者,最好的選擇就是永遠保證自己能夠跟從赢家,在嚴酷的外部環境下,這未必能保證你也赢,但至少盡可能地保證你不輸。
在常人看來,這七年中戰時頻發,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蟄伏七年等于白白坐視無數的機會從自己眼前溜走。
從司馬懿的角度來說,他不缺頭腦和見識,但司馬氏手裏的那點資源卻不算多。
所以,赢,自然很好看,但輸,卻一次輸不起。
假使曹操最終敗了,而司馬氏一門又把寶全部押在他身上,屆時這個家族的處境就會很尴尬。
他們家的資源,還不夠保證新的赢家能夠寬宏大度、不計前嫌。
在這種輸不起的局面之下,你能考慮的,首先不是赢,而是不要輸。
至于所謂的「機會」,亂世遠還談不上結束,而對曹操這樣的明主來說,他用人看的是能力,而非功績。
所以,入仕早晚,起碼對司馬懿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一個人能對時局洞若觀火,卻又能謹小慎微,足足蟄伏七年,不容一絲一亳的不确定性,他的謹慎和耐心,隻能用可怕來形容。
除此以外,另-一個促成司馬懿接受征辟的因素,是這一-次司馬懿的推薦人是曹操的高級謀土荀彧。
這裏面并不是私交之類的問題,而是荀或對司馬懿的意義。
在秦漢時代,官方選拔人才最主要的手段就是察舉制,也就是由朝廷的在任官員來推薦。
一旦推薦成功,被推薦人在日後爲官的過程中犯了什麽事,負責推薦的那個人也是要受連帶責任的。
所以察舉制下,推薦者和被推薦者之間,天然就存在一種同盟關系。
司馬家原本屬于河内士族集團,由于實力并不怎麽強,所以在曹操陣營之内,這一支力量所占的權重并不大。
如果司馬懿以河内士族子弟的身份進入朝堂,那也就意味着從起步開始,他所處的位置就是邊緣的,未來的發展空間究竟有多大,隻能是一個未知數。
當時實力最強的是颍川士族集團,可以說,曹操夠挾天子以令諸侯,一統整個北方,很大程度上是得到了颍川士族支持的緣故。
而荀或則是颍川士族的精神領袖,所以司馬懿得到荀彧的舉薦,也就意味着獲得了融入主流的機會。
這就又回到了前面的那個問題:作爲弱勢的後來者,最明智的選擇是跟從赢家,而在赢家内部的派系當中,又最好是選擇主流中的主流,如此才能把不确定性降到最低,保證自己盡可能不要輸。
對司馬氏來說,一切切到此還遠遠不夠。
随着曹操的逐漸老去,繼承人問題是曹氏集團遲早要面對的問題。
司馬懿選擇了投到曹丕的門下,做了曹丕的中庶子(也就是太子的侍從之臣),與此同時,他的三弟司馬孚也開始步入政壇,成了曹植的文學掾——這一次是标準的兩頭下注。
而南陽諸葛氏做得更絕:老大諸葛瑾投了東吳,老二諸葛亮投了劉備,老三諸葛誕投了曹魏——三頭下注。
我現在的處境,與曾經的司馬家的處境,确實有很多相似之處。
勢弱。
比起宗王來說,王生既沒有身份,也沒有大義。
他的優勢,在于眼光,在于天下大勢的洞悉,在于他高築牆,緩稱王,低調發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