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裏,和演心中便明白了成都王司馬穎心中的意思。
果然!
次日,司馬穎整軍兩萬,當日便大軍南下,出了祁山,朝着武都郡飛奔而去。
成都王司馬穎還是一個比較惜命的人,雖然他聽從了盧志的意見,向武都郡出兵,但并沒有親征。
估計,成都王心中也是有一些猶豫的。
他承認,這次出兵,他有賭的成分在裏面。
這次領軍的,自然就是盧志了。
盧志雖然是成都王的心腹謀臣,但這并沒有說他不會帶兵。
在這個時代,文臣與武将,其實界限是非常模糊的。
一個經典的例子就是司馬懿,你說司馬懿是文臣還是武将?
說是文臣,司馬懿帶兵打了不少的仗,還都打得不錯,你要說司馬懿是武将,那若真是武将,也不會有現在的司馬家的王朝了。
盧志有帶兵的能力,隻是并不突出而已。
不過在對付羌氐,盧志自诩自己的這一點能力也是足夠的了。
盧志要求速戰速決,因此在出了祁山之後,大軍在禮縣暫時休息兩個時辰,順便也是生火吃飯。
兩個時辰之後,大軍出發!
盧志的第一站,就是武都城。
武都城在西漢水的北面,盧志率領大軍沿着西漢水一直向下,在夜深時,剛好便抵達武都城城下。
接着,便是突然而至的戰争了。
先是偷偷摸摸的摸上城牆,再架起雲梯,再殺光城樓上的士卒,打開城門。
兩萬大軍,直接湧了進去。
閃擊之戰,便在于這出其不意。
而盧志确實是做到了。
城門被攻破了,在盧志看來,這場戰役,也基本是結束了,他還想着簡單的收拾武都城内的羌氐,便朝着下辯,成縣康縣而去。
但是...
盧志明顯是想多了。
他要攻下這武都城,沒有那麽容易。
城門雖破,大軍雖然湧入城中,但是城裏面的羌氐卻是反抗得非常激烈。
或者說...
武都城中的羌氐人數太多了。
即便是兩萬人沖進城中,這些羌氐展開巷戰,一時間,居然無法完全消滅。
在城外的盧志看到這樣的場景,眉頭直接就皺了起來了。
哪怕他連下幾道命令,要前線将士速戰速決,但收到的反饋,都是還需要時間。
還需要時間?
武都城雖然是武都郡中最大的城池,駐兵自然也是最多的。
但不要忘記了。
自己手上也是有兩萬人的,難不成這武都城中,也有兩萬人?
但這怎麽可能!
李特李雄父子,定然是要抽走這武都郡的兵力的。
武都城中,定然沒有這麽多的士卒。
想是如此想,但事實卻是擺在盧志面前了。
一時間,他倒是陷入兩難的境地。
若是不能速戰速決的話,他要在一兩日之内收複武都郡,那根本是無稽之談。
甚至,他這兩萬人,都有可能陷入武都郡中。
事實證明,和演所言,還是有些道理的。
這武都城中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一些。
若是拖個幾個時辰,這上祿縣,康縣成縣的援兵就要過來。
到時候,就是甕中捉鼈了,而他們,是這翁中的鼈。
拖延太久,對自己極爲不利,但若是現在撤走,那羌氐殺出來,豈不是亂了套?
哼!
在這個時候,便體現出一個人的智謀出來了。
久攻不下,那便将城燒了,将城中的人逼出來。
畢竟城中太小,兩萬人也無法發揮全部的兵力優勢。
也不管這城中是不是有老百姓,盧志的命令便是下去了。
沒過多久,武都城便在漆黑的大地上變成了一個火炬。
而盧志,如願以償的擺脫了武都城羌氐的撕咬。
“參軍,我們現在要如何做?”
這武都城雖然是攻下了,但衆人心中卻沒有半點喜色。
他們得到的,是成爲一個火炬的武都城,而成爲火炬的武都城,他們在裏面什麽都得不到,這是其一。
其二,原以爲這些羌氐就像是腳底下的螞蟻一般,隻要輕輕的踩上一腳,就可能将他們碾死。
今日出來,就是爲了撈一些功勞的。
但是血一般的教訓就在面前。
這羌氐,并非是蝼蟻,而他們這次前來,也并非是撈功勞。
這是要來搏命的。
“統計一下傷亡。”
“啓禀參軍,我軍傷亡很大,死一千有餘,重傷五百,輕傷便更多了。”
現在還是深夜,當然很難統計人數了。
隻得是軍中統計傷亡的人,憑借着自己的經驗,做出一些判斷罷了。
雖然不是完全準确的,但也不是完全不準确。
大體上,這數據還是相差不多的。
傷亡接近兩千,還是在偷襲,還是在焚城的基礎上。
一個武都城便是如此,下面的呢?
這偷襲武都城,隻能是偷襲一次的。
成縣,康縣這些地方,可是不會再給他機會了。
想了一下,盧志咬了咬牙,猶疑片刻之後說道:“撤,先回天水郡。”
盧志選擇從長計議。
他現在得到的反饋,與之前他所想的,已經是差得太多了,再在武都郡耗下去,他手上的兩萬人,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當然...
盧志雖然是撤退了,但是也是在武都郡饒了一圈,裹挾了兩三萬的百姓,回天水了。
有這兩三萬百姓,這次前來,倒也不是虧本買賣。
要知道,人口,在這個時代,就是生産力,就是稅收啊!
秦州原本就是缺人的,現在多了這兩三萬百姓,盧志自己也是可以向成都王交差了。
去時一日一夜。
回去的時候,卻是走了三日才到。
盧志回軍的消息,當然是在前一日就送達成都王案牍之前了。
是故在盧志回到天水郡的第一刻,當即便到秦州府述職。
而成都王司馬穎早就準備好了接風宴。
“大王,臣下此次前去,實在是顆粒無收,反而白白損失了兩千好手,臣下有罪,如何值得大王接風洗塵,臣下...愧疚啊!”
見到成都王司馬穎,盧志涕泗橫流,當即跪伏在地。
“參軍快快起身。”
司馬穎連忙上前扶住盧志。
“參軍何罪之有?此次參軍閃擊武都城,将叛逆羌氐屠戮萬餘人,又帶回來了兩萬五千多百姓,雖然損失了千餘人,但這已經是功大于過了。”
盧志頭抵在地上,但眼睛卻是微微轉了起來。
“大王,若非臣下堅信自己的觀點,也不會有這次出兵,也不會有這些損失,若是能聽和掾屬的話,這些...”
“參軍無需多言。”
和演在一邊看着盧志演戲,自然也明白盧志在搞什麽鬼。
盧志表面上是請罪,其實是在邀功!
當真是不要臉!
但偏偏和演還不能說盧志些什麽。
因爲這也是成都王司馬穎所需要的。
派兵出擊,這個建議是盧志提的,但是這個命令卻是成都王下的。
在這個時候,責罰盧志,這不是相當于在責罰自己嗎?
況且,在知道陰平郡與武都郡有如此多的羌氐之後,成都王便沒有了進攻陰平郡武都郡的想法了。
現在他的想法,是看能不能守住天水郡。
而要守住天水郡,自然是要有士氣的。
要是在這個時候責罰盧志,便說明此次戰役失敗,便說明陰平郡武都郡異族人強大。
如此責罰,哪裏還有士氣?
是故,成都王不僅不能責罰,反而,還要賞賜,重賞盧志。
這個盧志...
當真是狡猾,狐狸一般。
不過,盧志雖然是狐狸,但和演也不是什麽笨蛋。
“參軍此言差矣,你我皆是猜測,如今隻是說明在下的觀點是對的而已,可沒有參軍此次出擊,我等便可能不知道陰平郡與武都郡的消息,參軍這次能閃擊武都城,下一次,準備充分之後,一定能快速的拿下陰平郡,武都郡,參軍便不要自責了。”
和演很了解成都王。
他知道成都王現在需要什麽。
成都王現在需要信心,需要志氣。
打仗最重要的是什麽?
人數衆多?
裝備精良?
後勤保障?
兵法超絕?
其實都對,或者說是不完全對。
行軍打仗,最重要的,其實是士氣!
曹刿論戰有言: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後世,明軍數十萬,卻不敵幾萬人的清軍,聞之清兵前來,便聞風喪膽,以至于丢盔卸甲。
若是一個軍隊沒有了士氣,莫說是打仗了,能讓他們不跑,就是一件難得的事情了。
現在成都王要凝聚軍中的士氣。
他攻打武都城,李特李雄知道了,一定會前來報複的。
更别說是焚城了。
“不錯!參軍好好準備,過些日子,本王定然還讓你領兵前去。”
“謝大王。”
成都王,和演,盧志,棗嵩...
這些人都是知道現在該幹什麽的。
那就是演戲。
演戲給别的人看。
接風宴散去之後,成都王果然是在書房召見了盧志,和演,棗嵩等人。
衆人到齊之後,成都王司馬穎也是直接開門見山。
“知道本王如此着急将諸位召見過來,是爲了何事嗎?”
和演與盧志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盧志開口了。
“大王,是因爲陰平郡,武都郡的事情。”
“不錯。”
司馬穎輕輕點頭。
“現在看來,這陰平郡與武都郡的事情,短時間是解決不了的了。”
“若是洛陽王師早到,恐怕會好一些。”
洛陽要是派兵過來了,那麽陰平郡武都郡的麻煩,就差不多消失了。
“魏郡邺城之事,廣元侯尚未出兵,更何況這益州的事情,比之邺城還要嚴重數倍,陛下要有動作,恐怕速度不會太快。”
棗嵩在這個時候也開口了。
“大王,秦州現在的局勢,現在已經不是你一人就能扭轉局勢的了,依臣下看,大王還是先回洛罷,現在這秦州,也已經不安全了。”
若是将李特惹毛了,憑借秦州的一兩萬州郡兵,要守...
實在是太難了。
“本王既然來秦州,便不會如此灰溜溜的回去的。”
這任務都沒完成,如此灰溜溜的回去,在陛下看來,他成都王豈不是成了無能之人?
這一點司馬穎可接受不了。
“隻是,便是大王不回洛,這秦州的事情,大王也無法幫上什麽忙了。”
“也不一定。”
在這個時候,司馬穎卻是有些突兀的開口了。
看着投過來的幾雙迷惑目光,司馬穎直接将一封書信拿了出來。
書紙信用蜀錦所成。
“大王,這是?”
“這是趙王的書信。”
除了趙王,這天下人,也少有用蜀錦當做信紙的了。
這是明目張膽的說自己有錢啊!
“趙王?”
聽到這兩個字,在座謀臣的眉頭都是馬上皺了起來。
“大王,趙王此人,莫非大王還不知曉他的爲人,不管是什麽事情,恐怕都是害大王的。”
都不用看這信的内容,衆人便知道趙王是不安好心的了。
成都王與趙王都是在皇帝面前争寵的,這是競争關系。
這也是衆人爲什麽會如此緊張的原因。
“趙王邀我去長安。”
“長安?”
盧志眉頭便皺得更緊了。
你說這件事與趙王扯上關系了就算了,怎麽還與河間王扯上關系了?
河間王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異心早起。
對這樣的人,是能遠離,就是盡量遠離的。
“趙王邀大王何事?”
“終于是有人問這個問題了。”
司馬穎看着和演,微微點頭。
“趙王邀我去長安,共商赈災之事。”
赈災?
棗嵩盧志和演三人對視一眼,三人眼中都是狐疑之色。
盧志起身說道:“大王,臣下以爲,此事有詐。”
“不錯。”和演也是輕輕點頭,算是在應和盧志了。
“趙王不會爲了赈災邀請大王的,據臣所知,趙王所謂的赈災,其實就是呆在長安,他這樣的人,邀請大王不可能是爲了赈災之事,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當然是有其他的原因了。”
司馬穎早就知道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了。
“本王估計,是河間王有異心,現在拉攏了趙王,又想拉攏本王了。”
“既然如此,大王便不應該去了。”
“不去?不!”
司馬穎輕輕搖頭。
“便是因爲如此,本王才要去啊!”
而且是非去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