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現在的想法,做法,也是越來越危險了。
成爲皇帝之後,司馬遹便朝着孤家寡人的方向奔行,而且是一去不複返的那種。
王生雖然是臣子,如今也覺得這個皇帝是越發難伺候了。
不過...
現在也隻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實皇帝要撈錢,不是什麽難事,皇帝司馬遹的偶像漢武帝便是一個會撈錢的皇帝。
漢武帝雄才大略,與現在的皇帝司馬遹,其實還是有一些相像的。
從太極殿出來之後,王生折返到顯陽殿,去拜見皇後王惠風。
當然,皇後現如今很是低調,一般的人,通常都是不見的,現在王生來見,若沒有一個合适的理由,她自然也是不會見的了。
王生自然是找了一個理由。
便是冬日施粥的結算事宜。
去歲冬日,洛陽大雪,京畿附近的百姓大多是食不果腹,衣不遮體。
王惠風爲皇後,乃是國母,這施粥之事,自然是交給她來統籌,當然,具體的事情,是在王生手上做的。
現在王生來這裏彙報情況,是再合适不過的了。
再者說,王生去找皇後,也是事先與皇帝通過氣的。
便是再有其他的顧慮,這顯陽殿的大門,王生還是進得去的。
不過...
讓王生始料不及的是,他确實是進入了顯陽殿,不過卻是在門口站了足足有一刻鍾。
皇後此舉,恐怕是做給皇帝看的。
王生心中雖然稍稍有些異樣,但還是非常理解皇後的舉動的。
現在的皇後,畢竟還是受到皇帝猜疑的。
枯等了一刻鍾之後,王生總算是入了顯陽殿的大門。
皇後王惠風在偏殿接待王生,她坐在裏間,王生則是在外間。
偏殿裏間與外間,有一道帷帳相隔,倒是讓人看不清裏面人的模樣。
“臣拜見皇後殿下,皇後千歲。”
“廣元侯今日過來,是爲了施粥之事?”
王生輕輕點頭,從袖口間拿出一本灰色書皮的賬本,遞到面前的幽蘭宮女身前。
“啓禀皇後,這便是施粥的賬冊,施了多少粥,花了多少錢,都在上面。”
幽蘭宮女走進去,将帷帳遞給了王惠風。
裏間中傳來翻看賬冊的聲音,現在的皇後,估計是在看這賬本罷。
“君侯做的非常好。”
王惠風輕輕點頭。
“陛下有君侯在,當真是省心省力。”
王生連忙應和道:“實在是陛下仁愛,皇後殿下心善,否則,臣下一人,也無法做成此事。”
施粥之事...
當然不是簡單的事情了。
因爲其中的粥米,皇帝可是一點都沒給的。
聯系勳貴,讓他們捐贈。
但是那些勳貴又不是傻子,錢還有人嫌多?
要想在這些人的口袋中拿出錢來,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施粥的難處,本宮還是知道的。”
皇後既然都這般說了,王生自然也就沉默下來了。
片刻。
帷帳裏間再次傳出聲音來。
“施粥之事,君侯做得非常好,隻是現在君侯身居高位,倒是讓本宮不知道該如何獎賞了。”
這倒是一個實話,現在王生的地位權勢。
皇後即便想要獎賞,也是不多的了。
說是獎賞太少了,王生看不上,也就沒有分量了。
但是獎賞太多,便是她這個皇後,拿出來的時候也是會肉痛一些的。
與其這個問題讓自己煩擾,不如将這個煩惱丢給廣元侯去。
他自己斟酌斟酌,讨要賞賜。
說高了,得不到,說低了,也不能怪本宮賞賜得太輕了罷?
想到這裏,帷帳中的王惠風也是輕輕捂嘴一笑。
“君侯想要什麽賞賜,可以與本宮說來。”
好!
我要的就是你這一句。
王生原本還想着這事情要怎麽說出口,現在皇後直接是把這機會給王生找好了。
“啓奏皇後殿下,臣下是想要皇後幫臣下找一個人。”
找人?
王惠風微微愣了愣。
“找什麽人?”
以廣元侯現在的權勢,找人,應該是很容易的事情吧?
而且,她雖然是皇後,但是居于深宮,這找人的事情,恐怕也是幫不上任何忙的才對。
“一個嬰孩。”
“嬰孩?”
“不錯。”
王生輕輕點頭,頗有些心虛的看着帷帳之中的皇後。
雖然王生看不到帷帳後面人的模樣,但是,王生猜測現在的皇後恐怕已經是意識到什麽了。
“誰家的嬰孩,還需要本宮去找?”
是不知道?
王生愣了一下,再說道:“臣下府上有一個美姬,原本也是在金谷園的,是逆賊石崇美姬,曾誕下一子,臣看她可憐,便想着替他找回,不過當時抄家的人都是宮裏面的人,臣下便隻好來找皇後殿下幫忙了。”
王生說到這裏,帷帳之中的皇後便已經是知道王生說的是誰了。
綠珠。
是那個女人!
“既然是宮裏面的人,君侯可以去找陛下,或者去找大内官,何須來找本宮?”
這綠珠都沒送到皇帝身邊,我去找皇帝,這不是找死嗎?
“皇後殿下,宮中之事,不太好勞煩陛下,如今陛下日理萬機,如此俗事若還要去找,那就是臣下的罪過了。”
這皇後明明将人藏起來了,現在反倒是在裝糊塗。
莫非是連個面子都不想賣給他?
“你說得也有些道理。”
“這樣罷,廣元侯,你先回去,本宮自然是會替你好好找人的。”
這人的狀貌都沒和你說,你就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人一定是在你的手上。
要是現在空手回去,當真這綠珠的房門是一次都進不去了。
“皇後殿下,這人,其實...”
王生前面說的這麽委婉,就是不想挑明此事,但皇後這幅模樣,分明是你不挑明,那此事就解決不了的模樣。
“你這次前來,是爲了那金谷園美姬綠珠而來的罷?”
王生心裏猶豫着要不要把這件事情挑明,沒想到這皇後倒是替王生将事情挑明出來了。
事已至此,王生當然是承認了。
“确如皇後殿下所言。”
“那美姬,當真魅力無窮,便是廣元侯這樣的人,都着了她的道。”
這話說得,好像我被綠珠迷住了一般。
“實在是臣下憐惜其舐犢情深,這才會爲她說話。”
“要我将她的孩兒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這皇後,明顯是話中有話。
不過以爲我爲了這個嬰孩會給你留下什麽把柄,或者說爲你做什麽事情罷?
王生愛美,那是真的。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孔子曰:食色性也。
這也并不是一件說不出口的事情。
但是,真以爲王生被美色蒙蔽了雙眼,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見到帷帳之外的王生久久平靜,帷帳之中的皇後倒是等急了。
你現在不應該說出一句:皇後殿下有什麽吩咐,但說無妨這種話來的嗎?
怎麽現在居然是一句話都不說?
王生不說話,等了許久的皇後王惠風卻是忍不住了。
“君侯現在就不該說些什麽?”
我說些什麽?
“臣下不知該說些什麽。”
笑話?
這嬰孩又不是我的,我着什麽急。
反正自己已經是盡力了啊!
皇後王惠風聽到王生這句話,當即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幽蘭,你先出去。”
“啊?”
出去?
這個命令,是幽蘭宮女萬萬沒有想到的。
“皇後殿下,隻是...”
“你出去吧,本宮有些話要對廣元侯說。”
有些話?
還要将自己的貼身宮女引走。
王生頓時感覺屁股下面的坐墊有些燙了。
這皇後不要是求他做什麽事情吧?
“皇後殿下,這,确實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這不妥,我還能說出來?
這幽蘭宮女要是走了,這孤男寡女,就是共處一室了。
莫非是皇後看上自己了?
王生在認真的思考這種可能性。
貌似...
非常有可能。
首先自己長得這麽帥,其次又有文才,任何一個女人看上自己,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隻是這個人是皇後,就稍稍有些不妥了。
給皇帝戴綠帽?
王生現階段還是沒有這個膽子的。
“這...”
王生的話說不出來,幽蘭宮女卻是不敢違抗皇後的命令,也是走出去了。
一時間,偏殿中,便隻剩下王生與皇後王惠風了。
“廣元侯若是不喜歡那美姬綠珠,爲何要特意來找本宮要回那嬰孩?”
“這是順手而爲的事情。”
“這可不是順手而爲的事情。”
王生現在在思索着這皇後是要他做什麽事情,就在這失神的空檔,皇後卻是款款的從裏間走出來了。
雖然直視皇後是大不敬,但王生的目光還是在皇後王惠風身上停留了許久,之後才微微将視線移下。
皇後太美了。
王惠風頭戴水澹生煙冠,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兩旁垂下長長紫玉璎珞至肩膀,額際依然墜着那彎玉月,耳挂蒼山碧玉墜,身着一襲金紅色繡以鳳舞九天之朝服,腰束九孔玲珑玉帶,玉帶腰之兩側再垂下細細的珍珠流蘇,兩臂挽雲青欲雨帶,帶長一丈,與長長裙擺拖延身後,于富貴華麗中平添一份飄逸。
這皇後正袍穿在身上,讓人有一種不可亵渎的感覺。
但從某種角度上看,卻是是激發男人的征服欲。
王生承認,他對這些皇帝皇後,從内心深處,是沒有敬畏感的。
這可能是因爲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不是君君臣臣的這一套有直接的關系。
“皇後殿下若是有事,但請吩咐。”
對于自己的姿容,王惠風還是很有自信的。
王生的反應,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君侯是聰明人,你會寫詩,也會做文章,本宮向來佩服有才學,又聰敏的人,像是廣元侯這般樣樣超絕的人,本宮隻見到你這一個。”
這評價,算是極高的了。
“皇後殿下,臣下可不敢當此評語。”
“你不必自謙,也不需如此戰戰兢兢,你雖然優秀,但本宮還不會做出僭越的事情出來。”
王生平時都是勝券在握的模樣,想如今這般戰戰兢兢,便是王惠風,也是第一次見到。
“本宮支走幽蘭,确實是有事情要與君侯商議。”
“這幽蘭宮女也非是外人,皇後殿下何須讓她避嫌?”
“宮裏面的事情,說不準的,萬一幽蘭那丫頭說漏嘴了,反而是不妙了,事情人知道的越少,自然也是越安全的。”
這要商議的,是什麽秘事?
王生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皇後殿下,若是無事,還是讓臣下離去罷。”
看到王生這幅模樣,皇後王惠風更是捂嘴笑了起來了。
“這可不是廣元侯的樣子,廣元侯可是敢在殿前與陛下死谏的,現如今在本宮殿中,倒是像個怕事的人。”
怕事不怕事,也得看是什麽事情罷?
“臣下原本就膽小。”
聽到王生這句話,王惠風便是直接笑出聲來了,眼睛也是眯成了月牙兒的形狀。
“好好好,君侯膽小,但再膽小,也得爲本宮出出主意。”
出主意?
等一下?
王生擡頭看着王惠風滿臉笑意的臉龐,一時間有些迷糊。
他以爲的秘事,是真的秘事。
但皇後話中的意思,像是隻要出主意就好的一般。
“臣下愚鈍,可不會多少主意。”
“廣元侯文曲星下凡,天下之中,若數足智多謀,誰勝得過你?現在在本宮面前反倒愚鈍起來了。”
王生現在是真的進退兩難。
自己是發了什麽神經,來替綠珠來要人的。
“皇後殿下,你說吧,臣力所能及,定然幫手。”
“其實也很簡單。”
簡單?
簡單的事情,還要做成這般?
王惠風看着王生,輕聲說道:“本宮如何做,才能讓陛下打消疑慮,又該如何做,才能讓蔣貴人不得翻身?”
這話...
可不像是在王惠風口中能說出來的。
在王生的印象中,皇後王惠風,不是這樣的人啊!
“皇後殿下,臣下...”
“你放心,本宮不會将今日的事情說出去的,再者說,之前骧兒過來的一番話,難道不是你教她說的,既然教了一程,何不再教一程?”
見到王生還在猶疑,王惠風繼續說道:“我琅琊王氏,對你也是有恩的,現在出出主意這種簡單的事情,難道也不可以?”
宮鬥大戲啊!
隻是...
要出這種主意,哪裏會簡單?
“臣下愚鈍。”
這廣元侯真是茅坑裏面的石頭,是又臭又硬。
王惠風臉上的笑容也突然間消失了。
“君侯若是不幫,如今你我孤男寡女,本宮若是衣衫褴褛,你看會如何?”
“皇後殿下,你...“
好像自己,也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也罷。”
王生也算是服輸了。
這女人認真起來,便是王生自付不要臉,也是大歎不如。
這皇宮當真是會讓一個人性情大變。
之前的皇後,與如今的皇後,當真是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