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臣子心與帝王術
從張華那處出來之後,王生直接便回到了金谷園之中。
隻是在金谷園沒有待多久,王生馬上便又出園了。
這次王生出園,是爲了見皇帝。
颍川出了這樣的事情,王生覺得還要給皇帝透透氣。
不管怎麽說王生現在與皇帝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皇帝沒了,他王生的富貴自然也是沒有的了。
匆匆到了皇宮,王生在太極殿偏殿見到了皇帝,除了皇帝之外,在皇帝身邊,王生還見到了之前才分别的王導。
“茂弘兄,倒還真是湊巧。”
王導見到王生過來了,眼中自然是有些驚詫的,但是這一抹驚詫很快就被他掩飾下去了。
“我還你以爲君侯去了北營,不想與我一樣,都是來拜見陛下的。”
司馬遹将桌塌前的文書奏章先放下去,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像是十分勞累的模樣。
實際上,皇帝司馬遹還真是累極了。
之前有王生替他做這些事情,他作爲皇帝,隻需要把褲子一脫,在後宮中徜徉便是了,現在這種工作突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與之前的閑适不同,現在的司馬遹,當真是身心俱疲。
你若是要馬馬虎虎對待這些奏章,自然是十分輕松的,但他是皇帝,這天下都是他的,他要是馬馬虎虎應對了,下面的臣子如何想?
再者說,從地方到他案牍之前的文書奏章,大多是要事,關乎着一郡一州百姓的事情。
如此重要的東西,皇帝司馬遹便更不敢馬虎了。
“廣元侯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有要事?”
王生輕輕點頭。
“确實是有要事,方才臣下與茂弘兄去見了張公,臣知道自己年紀尚輕,對朝局之事,天下之事,還看不明朗,張公畢竟是爲我朝殚精竭力多年,别的不論,起碼比臣下多活幾十年,知道的,看到的,自然也是比臣下要多得多的,是故此魏郡之事,臣特訪之,從張公嘴中還是問出了不少東西的。”
“哦?”
皇帝司馬遹的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說道:“這就巧了,茂弘也是特此過來的。”
王生心道果不其然。
這王導與皇帝的關系,比他想象中的是要親密不少的。
“既然如此,倒是省去了臣下一番口舌。”
司馬遹似笑非笑的盯着王生,好像是不非常随意的一般說道:“茂弘所言,可與你說的,有些差别。”
差别?
王生愣了一下。
莫非王導說了什麽?
以王導的見識,自然是知道他此行去見張華的目的是什麽的,王導知道了,皇帝自然知道了。
實際上,對于此事,王生也是沒有做絲毫隐瞞的意思。
“陛下所言之不同,可是因爲臣下夾帶着私心?”
王生這句話,倒是讓皇帝司馬遹措手不及。
他原本還是想要依靠這件事敲打敲打王生的,不想王生連這個敲打的機會都不給。
“确實是。”
“臣下今日去,确實是想要尋求張公支持的,張公現在雖然歸隐了,但是在朝中依然有聲望,許多人也感念張公,若是能夠得到張公支持,臣下日後在朝堂上,也會容易一些。”
“張華想要做權臣,你也想做?”
事實證明,隻要皇帝想要敲打人,總是可以找到理由的。
面前這個,也算是一個不差不好的理由了。
“臣下不敢。”
王生馬上摸清了皇帝心中的意思。
既然皇帝要敲打他,自己自然是作勢給皇帝敲打一下了。
是故王生直接跪伏下去,說道:“臣下不敢做權臣,隻是陛下要臣下做事,臣下隻得是有些能力了,才能爲陛下做事。”
至于如何讓自己有能力,這一點王生沒有說,但是,皇帝應該是聽得懂的。
“起來罷。”
司馬遹原本就是要提醒一下王生,并不會對王生做什麽事情,現在樣子做到了,那就行了。
“朕知道你的忠心,隻是張華這個老狐狸,朕可沒有信心可以對付他,你雖然聰明,但恐怕也不是張華的對手。”
這也是司馬遹棄用張華的原因。
張華年紀大,資曆深,聲望足,而且又聰明。
現在自然是一副忠臣模樣,但他,也是讓司馬遹很正常的想到了他的祖父司馬懿。
同樣的年紀大,同樣的聲望高,同樣的資曆深,同樣的聰明。
若是他不幸早逝了,成爲第二個魏明帝,這天下,豈不是他張華的了?
這種可能性很小,但因爲有先例在,讓司馬遹是如鲠在喉。
“臣下明白了。”
王生緩緩的站起來,頭是一直低着的。
既然這是皇帝的敲打,他自然要做出一副已經被敲打好的模樣了。
“張華說的話,茂弘已經與我說來了,莫非你有其他的見解?”
王生輕輕點頭,緩了好久,話才說出來。
“臣下确實是有其他的話要說,張公所言之其他的地方,臣下已經爲陛下找出一處來了。”
其他地方?
司馬遹眉頭一皺。
“莫非真的還有人要作亂?”
王生輕輕點頭。
“陛下可還記得臣下屯田之事?”
“當然記得了。”
司馬遹輕輕點頭。
“你所言之的麥田産量,朕還曆曆在耳呢!”
“臣下得陛下重用,屯田于颍川,荥陽,魏郡,如今魏郡有人作亂,屯田之人已經折返,出了魏郡之外,颍川屯田的人,也在今日折返了。”
言外之意,已經是非常明顯了。
“你的意思是說,颍川,許昌也有人作亂?”
王生重重點頭。
“許昌中,臣下的人原本與荀家商議好,關于屯田公田之事,之事臣下的人去見了荀藩之後,此人突然變卦,而原因,是因爲他去了一趟冀州府。”
看着皇帝還有些迷糊,王生連忙在後面又加上一句。
“臣有陛下信任,如今在朝野之中,也算是有些權勢,而荀家自先帝以來,權勢已經是逐漸萎靡,臣下之所以去颍川屯田,也有荀家相邀的原因在裏面,現在荀家突然變卦,且荀藩又提醒臣下之人不要逗留許昌,以臣下看,恐怕許昌不日有亂。”
王生的這一番話,信息量還是很大的。
不僅是皇帝沉默下來了,便是王導臉色也有異常。
“愛卿如此言語,可有憑證?”
“憑證倒是沒有,但陛下可以先做準備,以不變,應萬變,或者說做一些事情,驗證此事。”
驗證?
“如何驗證?”
“無論此事是誰做的,陛下隻要将東萊王司馬蕤召回,一切便好說了。”
召回司馬蕤?
“此話何解?”
“這許昌能夠有事發生,恐怕與冀州鎮守是有關系的,若是沒關系,現在也已經是階下之囚了,不管是哪個原因,若是許昌有變,陛下都召不回冀州鎮守,但若是許昌沒有變化,陛下便可以召回。”
這個司馬蕤,原本就是他拿過去充充數的,要說這個司馬蕤能力有多強,有多得到他的信任,那也是沒有的。
之所以看重司馬蕤,還是看在他好控制的份上的。
司馬遹陷入思考之中。
“這個方法,倒是可以。”
“陛下,恐怕要準備得多一些,若許昌真的有人作亂,一起勢,必然不穩,若是陛下陳兵南下,許昌中有心之人也不敢作亂,即便是作亂了,陛下也可以立即處置,此爲一舉兩得之事。”
“隻是...”
隻是一個猜測,用上這般動作,在司馬遹看來,已經是有一些小題大做了。
王生看着司馬遹的表情變幻,也猜到了皇帝心中所想。
“臣下雖然看似是在小題大做,實際上是防範于未然,若是許昌真的有動亂升起,對陛下而言,能夠一舉蕩平,自然是好事,也可以免去無數糧草兵賦。”
“此事,還是讓朕多想一想。”
看到這幅模樣的司馬遹,王生便已經知道自己今日是說服不了皇帝的了。
誠然,現在王生隻是猜測,但這個猜測是有理有據的。
并非是空口無憑。
隻需要讓北營向南二十裏紮營,再讓各位将軍做好準備,此事不就好了嗎?
從許昌傳來消息又要好一兩日,這一來一去,什麽戰機都給延誤了。
“陛下...”
“朕知道了,讓朕在想想。”
“諾。”
王生歎了一口氣,終究是沒有再說了。
跟着一個不太靠譜的皇帝,作爲臣子的,還是得多爲自己想想。
亂世之中,什麽是最靠譜的?
當然是人了,是武器了。
他在弘農郡的萬餘人,在亂世之中恐怕是有幾分作用的,若是再有一支千人,手上拿着火器的部隊,那就再好不過了。
将作監啊将作監,這希望,都在你們身上啊!
“臣下今日過來,所言之便是此事,既然是無事,那臣下便先告退了。”
“去吧。”
司馬遹揮了揮手,看着王生消失在太極殿外。
王生離去之後,司馬遹看向王導,問道:
“中書侍郎,你覺得廣元侯所言之事,如何看?”
王導早知道皇帝會來問上這麽一句了,他心中也早就想好說辭了。
“啓奏陛下,臣下以爲,廣元侯雖然有些過于着急了,但是出發點是好的,而且廣元侯此舉,也并不用勞費陛下多少錢财,做一做,也無妨。”
司馬遹輕輕點頭,倒是沒有在此事上發表自己的觀點。
即便是他有觀點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總是要臣下好好去揣度他的心意才是的。
“張華他有意讓朕重新啓用,你怎麽看?”
“張公老當益壯,自然是好事,且又能力超絕,若張公出山,陛下很多事情,也會輕松做一些。”
司馬遹挑眉看了王導一眼,問道:“你就不怕張華回來了,奪了你們琅琊王氏的勢頭?”
“陛下說笑了,我琅琊王氏,皆是陛下臣子,家族的榮耀權勢,全賴陛下信任,何來有奪了琅琊王氏勢頭這一說呢?”
“也是。”
司馬遹輕輕點頭,然後伸了一個懶腰。
“現在朕這邊也沒什麽事情了,你便先下去罷。”
“諾。”
今日,他是将廣元侯與琅琊王氏一同敲打了。
至于要如何處理張華的事情,司馬遹心中早有定論。
便是不取。
誠然,張華的到來,可以遏制住琅琊王氏的勢頭,但是這兩匹狼相比,還是琅琊王氏這一匹容易操控一些。
對張華,他可沒有多少信心能夠掌握。
帝王掌權,用能用的人,而不是用強的人。
這一點,司馬遹是知曉的。
......
王生出了皇宮之後,便去了廣平公主的小院之中。
他想在這小院之中歇歇腳
從金谷園到張華所在的北郊莊園,再回金谷園,再從金谷園到皇宮,這一天到晚,除了勾心鬥角,就是趕路,王生也微微有些倦了。
不過不湊巧的是,廣平公主現在不在莊園之中,而是在宮中,以王生看,恐怕是在皇後的顯陽殿之中。
待在沒有人的院子裏面,王生自然是不待的了。
他直接坐上馬車,回到金谷園。
下了了馬車,王生便馬不停蹄的到書房裏面。
金谷園書房中,王生沒有見到張賓,想來這個張賓是還在影樓之中。
影樓的消息是包羅萬象的,不止一個魏郡的事情,恐怕張賓也是想要看更多的消息。
張賓不來,王生也隻好在書房中溫書了。
囡囡被張氏抓着去識字,紅袖則鼓搗一些琴舞之事。
綠珠得到了王生的承諾,現在一心侍奉自己,當然,她的兒子,現在還在皇後手中。
不過想來,以自己的權勢,和與皇後的關系,要回這兩個人也是不難的。
至于彤女,不知道是皇帝的眼線還是皇後的眼線,王生便一直放在身邊,不親近,也不冷落。
整座莊園的人,都是有事情做的。
困春困春。
春日是最好睡的,但是王生卻知道自己不能偷懶。
現在天下有變,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既然有可能要征讨魏郡,王生便将魏郡郡志地理方面的地方好好研究研究。
若是真的打仗了,也不至于兩眼一抹黑。
這匈奴人的實力雖然不及現在的漢人,但若是不小心了,恐怕是要把自己的小命都給搭進去的。
對于自己的小命,王生還是非常在乎的。
王生看了沒多久,也可能是有人去知會張賓了,總之,張賓出現在王生身前。
張賓到了,王生也将手上的竹簡放下去,馬上迫不及待的進入主題。
“先生,可有什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