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宮城之中。
陳留王曹奂已經是一天一夜油鹽未進了。
他現在的模樣,嘴唇發白,整個人躺倒在地上,看起來命不久矣的模樣。
實際上,非是劉淵等人虐待曹奂,而是曹奂絕食。
“大王,我看你還是多少吃點東西吧,你死了,你的妻妾兒女,恐怕都不會得到善終的。”
劉淵并沒有上前來,此時見曹奂的,是劉淵的第四個兒子劉聰。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劉聰輕輕搖頭,他跪坐在食塌邊,給自己倒了一樽酒。
倒酒的時候,他還特意慢慢倒,高高的到,那汩汩的酒水聲音與黃酒的香味,自然是飄到陳留王曹奂鼻腔耳朵裏面的。
“咕噜~”
曹奂咽了一口口水,人卻是一動不動,連眼睛也是閉上去了。
“大王不飲此杯,我便替大王喝了。”
說罷,劉聰将酒水飲入,飲罷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感歎道:“好酒,實在是好酒!”
說完,劉聰撇了一眼身子微微顫抖的陳留王,再說道:“大王喝不到如此美酒,倒是可惜了。”
“哼!”
回應劉聰的,隻有一聲冷哼!
“亂臣賊子,不懂教化,不知禮義廉恥。”
被罵了,劉聰倒是面無表情。
實在是他出了并州之後,到冀州司隸走了一遍,也被不少人辱罵過,罵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當然,要說劉聰心中沒有怒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劉聰已經學會将怒氣藏在心中了。
“大王可知道,這食塌上的三樣菜,都是在下給大王精心準備的,譬如這第一樣菜,大王可知這鼎中爲何物?乃是駝蹄羹,想必大王已經知道是何物了,這一味七寶駝蹄羹,據傳,還是你族長輩曹植所做。”
“将鮮駝蹄用沸水燙腿毛、去爪甲、去污垢老皮。治淨,用鹽腌一宿。再用開水退去鹹味,用慢火煮至爛熟。湯汁稠濃成羹,加調味品供食。”
言罷,劉聰還特意看了曹奂一眼,道:“這才成了這七寶駝蹄羹。大王若是不吃,倒是可惜了。”
劉聰用湯勺舀了一勺,放在嘴中,輕輕點頭,說道:“這七寶駝蹄羹,确實是美味,大王不償一口,當着是無福了!”
“哼!”
回應劉聰的,還是隻有曹奂的一聲冷哼。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見到曹奂這副模樣,劉聰心中的怒氣也從心底升起來了。
他可是得了自己父親的命令,要說服曹奂的。
曹奂畢竟是曹魏廢帝,那些所謂曹魏的忠義之士,也得見到曹奂的人影才行,不然那些人可不會來賣命的。
是故,得讓曹奂配合。
這自然不容易。
但若是做成了,也是大功一件,劉聰爲表現自己,自然是第一個把這個功勞接下去了,連他兄長劉和都得不到這個任務。
但是,有利也有弊。
這件事要是做不成,恐怕父親就會對自己失望了。
所以,這次說服陳留王曹奂的任務,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
“閣下莫不是還能殺了本王?”
“哈哈哈。”
劉聰大笑兩聲,說道:“殺死閣下,這事,自然是做不到的,我也不敢做,但是,大王的家室,并非是在下動不得的,将人帶上來。”
未過多久,便有一個宮裝美姬被抓了上來。
“不想大王雖然已經是兩鬓斑白了,卻還有絕色美人在懷,當真是老當益壯。”
“大王救我,大王救我。”那宮裝美姬哪裏見過這種場面,整個人都慌亂起來了。
“晴兒?你們敢!”
即使已經是一天一夜油米不進,更是連一口水都沒喝,在見到自己美姬之後,曹奂還是騰的一下就站起來了。
當然,站起來的時候,身子也是搖搖晃晃的。
“劉聰,你敢如此?”
“大王如此精神,倒是在下沒有預料到的,看來這個女子,對大王來說,很重要啊!”
劉聰走到那名叫晴兒的宮裝美姬前面,手卻是捏住這晴兒的下巴,打量片刻之後說道:“啧啧啧,倒确實是美人,你看這肌膚,像是捏的出水來一般。”
“你要做什麽?”
曹奂心中隐隐不妙,話也是變狠了不少。
“在下并不想做什麽,若是大王夠配合的話,我馬上将她還給大王。”
“你!”
“大王還是快些考慮,不然的話,如此美人在側,指不定在下會做出什麽事情來,譬如說,現場吃了你這個美姬也說不定呢!”
說着,劉聰的雙手,已經開始遊走起來了。
“你住手!”
“在下自然是可以停手的,但是大王,肯不肯配合呢?”
曹奂咬牙切齒,說道:“你這個擺明了就是想要本王死!”
“若齊王成事,大王定然無憂。”
“哼!”
對于這劉聰的鬼話,他曹奂要是信了,那才叫愚蠢呢!
“讓我想想,再讓本王想想。”
想想?
劉聰嘴角勾出一個危險的弧度,一把将這晴兒的宮裝扒下,隻留下裏面的裘衣。
“啧啧啧,果然是美人,美人,恐怕這老家夥年老體衰,滿足不了你了,便讓我讓你快活快活。”
“夠了!”
曹奂怒吼一聲,劉聰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大王想通了。”
“既然你要這個美姬,我送你便是了。”
“大王,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奴婢願一輩子侍奉大王。”
曹奂緊閉雙眼。
這個美姬,自然是他最喜歡的。
但是與自己的身家性命相比,卻又不值一提了。
“啧啧啧。”
劉聰輕輕搖頭,忍不住鼓起了掌。
“大王果然是大王,不過,大王以爲在下隻有這個美姬威脅了嗎?那個跟了你幾十年的妻子,已經幾個兒女,他們的性命,貞操,大王就不在意了嗎?”
劉聰在美姬脖頸上舔了一口,說道:“大王不是以爲,在下就隻有這種手段罷?”
“你,你....”
“不過是蠻夷之輩不服王化罷,這種話,我是聽多了,我是看這美姬實在是鍾情與你,不忍心下手,不然的話,我手下這幾十個人,恐怕都有口福了,大王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這幅模樣罷?”
劉聰見到曹奂已經開始動搖了,再說道:“隻要大王願意配合,不僅僅是這個美姬,我會給大王安排更好的,更多的,大王可以盡情享受。”
呼喝呼喝~
曹奂喘着粗氣,像是在進行激烈的天人對抗。
“好!”
片刻後,曹奂紅着眼的擡起頭來。
“本王答應你。”
“這不就好了嗎?”
劉聰一把将那美姬推到陳留王身邊。
“好好服侍你家大王,可别餓着了。”
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劉聰在心中也是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這個事情,也總算是做完了。
做好了之後,父親總會是将更重要的任務交給我了罷?
就當劉聰要離開大殿之時,曹奂卻是叫住了劉聰。
“且慢。”
劉聰腳步停駐,轉過頭來,問道:“大王還有事情?”
“我要去見我那一家子人,确保他們沒有被爾等迫害。”
“哦?”
劉聰想了一下,輕輕點頭。
“當然可以,等你吃完這一桌子的飯菜,便可以去見了。”
曹奂冷哼一聲,而劉聰則是輕笑着離開了大殿。
“那些匈奴人可有如何對你?”
曹奂吃着這七寶駝蹄羹,一邊問着身側得美姬。
“這些匈奴人不知禮數,但也是懼怕着大王的威勢,才沒有對奴婢做出過分的事情。”
曹奂輕輕點頭,說道:“這樣便好。”
現在的曹奂,張嘴閉嘴,宛如一個機器人一般在吃着東西。
他此刻正在天人交戰之中。
他原本隻是曹魏宗親,不小心做了皇帝。
有了曹髦的下場在面前,曹奂自然是小心翼翼的。
當然也有曹髦欲誅殺司馬昭,也将那爲數不多對皇帝忠心的勢力滅殺幹淨了的原因在裏面。
他本來就是司馬家扶持在,在宮中,也是無人可用。
從一開始,曹奂便知道自己當的這個皇帝,就是傀儡皇帝。
所以曹奂很低調,也很明白自己的身份。
好在大家都是文化人,都還是講道理的。
你要這曹魏江山,我隻是想要活命而已。
我們的述求也可以互相滿足。
是故曹奂做了陳留王,司馬家得了曹魏江山。
在曹奂看來,這是一筆很正常,也是很劃算的買賣。
但是...
現在出了這一檔子的事情,卻不由得不讓他想多了起來了。
他恐怕是活不成的了。
不管是助纣爲虐,還是如何。
即便是齊王真的起事成功了,也絕對不會留下他的。
不管是哪種結局,他都是死路一條。
但是他死可以。
畢竟自己已經是活夠了。
自己的血脈家室,還是可以活久一點的。
最起碼,死,也要死得體面,若是被淩辱而死,實在是愧對先祖。
呼~
簡單吃了一點東西,曹奂已經是恢複一些力氣了。
“去見見他們罷。”
想了這麽久,曹奂已經是知道自己的歸宿了。
既然自己是一定會死的,就不要連累了太多人。
他做這個曹魏皇帝,原本就是最不稱職的了,若是因此還害死了一批到如今還忠心曹魏的人,那就是自己的罪過了。
回到寝宮之中,曹奂将自己的衆多子嗣都召集進來。
至于劉聰的人,自然是被擋在宮外了。
劉聰見到曹奂已經是服軟了,自然也是給了曹奂更多的自由。
“父王。”
“陛下。”
...
衆人一進來,偌大的宮殿也顯得擁擠了。
“大家看看這些東西罷。”
曹奂讓貼身内監拿出了一個箱子,打開箱子,裏面居然滿滿的一箱金子。
不過不是馬蹄金,而是一條一塊的,也不規則。
“父王要我們看這些東西,作何?”
曹奂歎了一口氣,說道:“邺城被攻破,匈奴人無禮至極,現如今,還要用我來害人,本王是活不下去了,至于你們,如何選擇,是你們的事情。”
說着,曹奂拿出一塊金子,直接吞了進去。
“陛下。”
“父王。”
見到曹奂吞金,其他人連忙跪伏下來。
“父王,這又是何必呢?”
“如何選擇,是你們的事情,不過女眷,全部吞金,内官,一人嘴裏塞下一塊。”
曹奂的貼身内監已經是哭成淚人了,聽着自己主人的命令,連忙點頭。
“諾。”
于是在一片哭聲之中,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女眷都是吞下一塊金子。
至于男丁。
有的失聲痛哭,也一同吞金,有的則是沒有吞金。
接下來,便是一陣鬼哭狼嚎了。
黃金是非常堅固的,連硫酸都無法腐蝕黃金,更不用說胃液胃酸了。
也正是因爲無法消化,也很難排出,因此黃金在腸胃中來回運動,而腸胃又是很柔軟的,很有可能被黃金劃破消化道,導緻胃出血或者穿孔,這其中不僅非常痛苦,是有可能緻死的。
這便是吞金自殺的原理。
宮中的這麽大的陣勢,自然是驚動了外面的人。
一路跟從曹奂的匈奴侍衛見到如此情況,也不顧外面阻擋的内監,直接就闖進去了。
這闖進去見到的是如此模樣,這侍衛立刻通禀劉聰。
而劉聰見到面前這一幕,臉都黑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曹奂居然還會想着自殺!
......
此時的洛陽,不管是皇帝,還是朝中勳貴,都沉浸在益州收複,叛賊伏誅的氛圍裏面。
至于魏郡的消息,一天一夜的時間,還是傳不過來的。
洛陽皇宮。
顯陽殿中,如今卻是有了客人。
廣平公主在小院待得生悶了,便會到宮裏來。
除了去淑儀宮外,其他的時間,自然都是在顯陽殿了。
一來是宮中,她與皇後王惠風關系最好,二來,與皇後友善,也是他能爲王生做的極少事情中的一件。
尤其是在皇後喜歡王郎的詩賦的情況下。
“最近這廣元侯做的詩賦,大多有些敷衍。”
廣平公主卻是笑了笑。
“他這些日子,到我那處來的時間都少了,又哪有時間想這些詩賦的事情。”
王惠風聽到廣平公主這句話,也是感歎一句。
“這男人們的事情總是做不完的,而我們女人家的事情,能做的,卻隻有這幾件。”
廣平公主也不是那種信息閉塞的人,她當然是知道皇帝已經有許多天沒來顯陽殿了。
“聽說陛下要春狩,皇後殿下屆時跟去了,就不會無聊了。”
王惠風輕輕搖頭。
“陛下春狩,本宮也不知去不去得了,便是去了,恐怕也徒增尴尬。”
“與我說一些好笑的故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