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你世家高門,有點派頭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這個派頭可是太大了一些?
我等也不是尋常人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如此待之?
豈不是看不起我等,看不起廣元侯?
若非身負重任,張賓轉頭便走了。
“哈哈哈,是先生來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還望諸位心中不要介意。”
就在衆人等得不耐煩的時候,荀藩滿臉帶笑的出來了。
他一出來,馬上将樂女舞女退下。
“颍川荀氏好大的排場,好大的威風,我荥陽鄭氏,也沒有你這般威風,如此待客。”
荀藩當然聽得出來這句話的嘲諷之意,不過他臉上還是帶着笑容。
“說笑了,說笑了,我們還是來談正事罷。”
“如今倒是想起正事來了?”
那荥陽鄭氏士子心中怨氣現在可還是很大的。
“罷了,荀公,便來做正事罷。”
張賓看了那荥陽鄭氏的士子一眼,後者輕輕哼了一聲,倒還是分得清大事小事。
“想來,荀公應該是知曉我等前來是爲何的罷?”
荀藩微微一笑,點頭示意。
“廣元侯派你們來颍川屯田,現如今到我這裏來,自然是要地的了。”
“不錯。”
張賓微微颔首。
“如今在颍川,公田不到百頃,這些土地,可是遠遠不夠屯田之用的。”
“先生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我手上的土地有兩百頃,可以爲先生屯田之用。”
兩百頃土地自然不少,但是現在用來屯田,這兩百頃算的了什麽?
“我看你們荀氏是故意刁難我等的罷,這兩百頃地,不及你荀家有的九牛一毛之地,這幾百頃地,屯田又有何用?”
荥陽鄭氏士子見到這荀藩還敢敷衍,撸起袖子,看起來就要出手了。
“不得胡鬧。”
張賓先制止了身後人的無禮之舉,再說道:“君侯派我等前來,這颍川屯田,沒有萬頃,這田是屯不起來的,恐怕荀公也是明白的。”
荀藩哈哈一笑,說道:“這一點我自然知道,隻是現在事情有變,這屯田之事,也是進行不下去了。”
“我看你荀家就是舍不得手上的田地。”
“你可冤枉我了,若真是舍不得手上的田地,我何至于将手上的兩百頃地奉上,這是在下對廣元侯的歉意,這兩百頃地,我荀家贈與廣元侯,當作賠禮。”
這倒是奇怪了。
張賓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前面他也覺得奇怪。
之前荀家對他的态度,可謂是極好的,怎麽過了一日,這态度便有了三百六十度的轉彎。
現在看來,是出了什麽變故。
“荀公,我等借一步說話。”
荀藩愣了一下,輕輕點頭。
“可。”
“這...”
張賓帶過來的十幾個士子,則是面面厮觑,不知道爲什麽張賓要借一步說話,難道還有什麽話是他們聽不得?
兩人走到一處無人之地,荀藩也是開口說話了。
“先生,有話,現在便可以說了,不必藏着掖着。”
張賓點頭,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了。
“前面荀公邀我家君侯,現如今我家君侯派我等來你荀家了,甚至我家君侯允諾你荀家子弟三人入朝做事,現如今荀公便是如此待我家君侯的?”
荀藩自知自己不占理,連忙道歉道:“此事是我不對,是故我荀家用兩百頃良田緻歉,也算是小小的歉意了。”
張賓确實冷哼一聲,反問道:“先生覺得我家君侯是缺少田地錢财之人?”
“這個自然不是。”
有了權力,自然一切都有了。
且不說廣元侯現在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多少人想要巴結他。
區區田地,廣元侯自然是不看在眼裏的。
再說這石崇的金谷園,加之附近的田地園林,不管從哪方面看,廣元侯都不是缺錢的人。
“既然不是,荀公覺得我家君侯會消氣?”
“這個...”
荀藩臉上露出爲難之色。
“閣下欲我如何緻歉,便直說了罷。”
齊王現在聲勢很大。
但畢竟是造反的事情,荀藩并不想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面。
第一個籃子,自然就是齊王這個籃子了,這第二個籃子,明顯就是這廣元侯這處了。
是故。
廣元侯,他也是千萬不能得罪的。
“我倒是不要荀公的錢财,也不需要荀公的田地,更不要荀府的美姬侍女,我隻想要問荀公一個問題。”
問題?
荀藩愣了一下,再看了張賓一眼,面色不變的輕輕點頭。
“你說罷。”
張賓點頭,說道:“荀公今日如此,可是這颍川,出了什麽大事?”
果然。
這張賓,果然不是易于之輩,隻是簡單的幾句話,便讓他将事情猜出個七七八八。
“這個...”
張賓眼神閃爍,再說道:“荀公隻需說,有還是沒有。”
他說有還是沒有,也不算是洩露大事了。
荀藩想了一下,最後點頭。
“颍川确實是發生了大事。”
既然這句話都說了,荀藩也不介意多說幾句。
“先生在颍川屯田,恐怕是不行的了,我勸先生等人快些離開颍川,回到洛陽,不然,恐怕是有性命之憂的。”
性命之憂?
張賓瞳孔微縮。
“多謝荀公告知。”
張賓對荀藩行了一禮。
“既然如此,這兩百頃土地,也免了,恐怕荀公所言之事,是變天的大事,今日你荀府待客,恐怕也是被外人所知的,放心,我回府内,定然讓荀公難堪。”
“這...”
荀藩覺得自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說。
但是面前這個張賓,怎麽像是什麽事情都知道的一般?
“先生,我...”
張賓輕輕擺手,說道:“不需再言。”
張賓的這句話,倒是将荀藩肚子裏想要問的話給堵住了。
兩人回到待客廳,荀藩面無表情,而張賓則是一臉怒氣沖沖的模樣。
“既然荀家如此待我,今日之事,我必定禀明廣元侯,你那兩百頃地還是省一省罷,告辭。”
此話說完,張賓直接告辭,甩頭邊走。
荥陽鄭氏士子對着荀藩啐了一口唾沫,輕視道:“原來颍川荀氏,也不過如此。”
“我呸!”
這十幾個士子,一個一口唾沫,差點沒把這待客廳給淹沒了。
不用想了,今日之後,這颍川荀氏的名聲,算是發臭了一些了。
不過,這樣也好。
這樣一來,齊王對他荀氏,也不會有猜忌了。
“兄長,方才你與那張賓出去說了什麽話?爲何一來,他就如此怒氣沖沖的模樣?”
荀藩看了荀組一眼,輕輕搖頭。
“這個張賓,非是一般人物,這廣元侯的人,果然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荀藩的這句話,倒是讓荀組有些迷惑。
“兄長,這...這是什麽意思?”
荀藩冷哼一聲,道:“什麽意思?”
“有心思想這些事情,還不如來想一想之後恺公等人如何應付。”
被荀藩這麽一說,荀組臉色也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了。
“今日此事一出,你我兄弟二人怕是要被恺公堵在門口了。”
“走一步,算一步罷。”
....
“先生,現在我等該如何做?這荀家如此虛僞,我看還是将此事說與君侯,我等在颍川也沒有多少勢力,要對付地頭蛇,還是得讓強龍過來的。”
張賓看了鄭榮一眼,微微點頭。
“若是尋常,這種事情自然是要禀告君侯的,但是現在,可是非常時期。”
“非常時期?”
鄭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張賓口中的特殊時期是什麽意思。
“的确,恐怕這颍川,我們都是待不得了。”
連颍川都是待不得了?
鄭榮等士子臉上就更迷惑了。
“爲何待不得?莫非那荀氏還敢殺人不成?”
“荀家自然不敢殺人,但是這颍川,恐怕是有殺人的人,若我猜得不錯,這颍川,應該是要變天了。”
變天?
“如何說?”
“若荀家一家,不可說明問題,諸位大可與我去見一見陳氏,他家府邸,也不過千步遠而已。”
颍川陳氏?
“隻是,如何說明?”
“說颍川陳氏如荀氏一般待我等,那不就明白了?”
鄭榮輕輕點頭。
“便如此做。”
衆人風風火火,又到了颍川陳氏家門。
“我等拜見陳公。”
衆人遞上名帖,便耐心等候了。
陳府内,陳匡其實也是才回府沒有多久。
隻是還沒有回來多久,就有人遞上名帖了。
還是廣元侯的人?
對于廣元侯,陳匡自然是知道的。
陳準健在之時,在書信中也常有提及這個廣元侯。
他的文賦,陳匡也有看過,若非他是寒門出身,此時的名氣,隻怕是更大。
加之又是陛下寵臣,假以時日,成爲士林領袖也不爲過。
隻是這樣的人,現在出現在我府邸外,做什麽?
“主君是不知道罷,這些人,都是廣元侯派來屯田的,之前還去拜見荀府了,隻是好像是罵罵咧咧從荀府中出來的,至于發生了何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荀府?
屯田?
“哦!”
陳匡馬上反應過來了。
之前他在府邸之中,都是爲齊王做事的,這些事情,倒是沒有上心。
現在被管事一提,便也知曉了颍川還有此事。
“隻是現在,他們怕是無田可屯了,廣元侯的人,小命保不保得住,那還是另外一回事呢!”
“那主君的意思,要不要見?”
“見?不見!”
陳匡心裏還是十分明白的。
在這個時候,他要是見了廣元侯的人,齊王會如何想?
這廣元侯的人,是見不得的。
不僅見不得,還得表明自己的态度出來。
“讓府内仆人前去驅除他們,我陳府,不歡迎寒門拜見。”
“隻是那些人的名帖之中,大多是世家子弟。”
陳匡臉上則是露出不以爲然之色。
“爲寒門做事,焉有臉面遞上自家的名帖?一并驅逐之。”
“諾!”
管事領命而去。
“隻是這般,可會得罪了廣元侯?”
陳匡看着陳規,說道:“得罪自然是會得罪的,但是現如今,也沒有辦法了,這廣元侯的人,來的不是時候啊!”
“隻是兄長如今人在洛陽,我等起事,他豈不是要出事?”
“兄長那邊,我早有知會了,他怕是知曉的。”
陳匡陳規口中的兄長,正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的陳胗。
如今,颍川陳氏,在去了陳準之後,最有名的,就是陳胗了。
....
陳府外。
那些士子萬萬沒有想到,就算是見不到這陳家的掌舵人也就算了,爲何連門都進不去,還得趕人?
這比之颍川荀氏還要不如。
“之前以爲這颍川士族,各個都是德高望重之輩,今日見之,連織席販履之輩都不如。”
鄭榮心中就更加憤慨了。
他從荥陽鄭氏出來,是要做一番事情的,但是現在一來,卻是處處碰壁。
“這颍川真是,當真是愧爲舜帝後裔,當真是不知禮節至于斯,走走走,我是羞于此等人爲伍的。”
陳姓人是舜帝的後裔。
在舜當天子之前,堯把他的兩個女兒人嫁給了舜,并讓他們居住在妫河邊。
于是舜的後代便稱爲妫姓。
西周初年,周武王滅了商朝以後,他找到當時舜帝的後代妫滿,把大女兒嫁給他,封他在陳,建立了陳國,定都宛丘。他選賢任能,揚善罰惡,勵精圖治,使陳國強盛了許多年。
妫滿死後,谥号爲胡公,故又稱陳胡公、胡公滿。
他的子孫便以國爲姓,稱爲陳氏,并尊陳胡公爲陳姓的得姓始祖。
這出身,自然是颍川陳氏驕傲之處,現如今被人如此篾言,那些下人驅趕的力度就更大了。
衆人一道離了陳府,到了許昌驿站之中。
“先生,現如今,該如何做?”
“這颍川荀氏陳氏,都如此對待我等,可是君侯太不受待見了?”
“非是君侯不受待見,而是這颍川,這許昌,有大事發生了。”
“大事?”
“諸位可知道這許昌,原來是誰鎮守的?”
“齊王。”
張賓輕輕點頭的。
“那麽如今要變這颍川天的,恐怕就是這個齊王了。”
“隻是...齊王沒有這般大膽罷了?”
“若是真的大膽,便是心中有依仗了。”
衆人将信将疑。
“若真是齊王起事的話,我等便要離開颍川了。”
“自然,今夜就走。”
張賓面無表情,心中卻是暗喜。
這天下太平,可沒有主公的事情。
現在看來。
這事情還真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