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王生的意料。
并沒有。
自廣平公主猜花燈之後,内院一直很平靜。
直到快要宵禁之時,王生與廣平公主出了金谷園。
再次坐在馬車上,王生的情緒是一如之前的,廣平公主的情緒卻是變換了許多。
“你這金谷園,這美人倒真是不少,連我這個女子都有一種眼花缭亂的感覺,更别說是那些男人了。”
說着,廣平公主細細的盯着王生。
很明顯,那些男人,指的就是王生了。
“不過些許美色而已。”
“你隻與我說你府中有一個侍女美姬,但我看來,卻有三個不止,這你如何說?”
果然是要來算賬的。
王生輕輕笑了笑,說道:“原本當然就紅袖一人的。”
聽到王生輕飄飄的一句話,廣平公主的鼻子微微酸了酸。
“現在呢?”
“現在确實是三個。”
“身邊有如此美人相陪,還找本公主作甚?”
王生當然知道廣平公主這是吃醋了。
“你聽我慢慢說來就是了。”
這個時候要是不解釋好,這司馬骧豈不是要記他的仇了?
王生再說道:“紅袖是王處仲送我的。”
“堂堂琅琊王氏,居然也做這種送侍女的勾當。”
這個時候去解釋,這哪裏解釋得通,王生隻好繼續說:“她性情溫婉,最是好相處的,而且原本便是被琅琊王氏從小訓練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便是骧兒你與她,恐怕也是有很多可以說的話。”
“至于彤女,則是陛下在爲太子之時安排在我身邊的,想來,是爲了監視我而爲之的。”
一聽說是皇帝的眼線,廣平公主在宮中做的地下工作也很久了,自然明白其中的要害之處。
“既然你知道她是陛下的眼線,你還如此待她?”
王生擺了擺手,道:“不然如何?軟禁她?若我這般做,恐怕陛下便會在我身邊再塞一個美人過來了。”
“那那個女子呢?”
從一開始到現在,在廣平公主心中,都是綠珠對她的威脅是最大的。
像綠珠那般美貌又有一種别樣氣質的,莫說是王郎這種男人了,便是她,也是被綠珠的氣質給吸引過去了!
“你是說綠珠?”
“原來她叫綠珠。”
“她原本是金谷園主人石崇的掌上明珠,更是洛陽有名的美人。”
現在綠珠的美名還不顯,等到石崇爲了她喪命的時候,綠珠的美豔名聲,才算是遠揚。
“石崇謀逆,這金谷園便成了我的産業,原本綠珠是被有心人送到宮裏面去的,想來是爲了讨好陛下,結果這件事給皇後殿下知道了,她轉手就将綠珠贈與了我,這些天來,我也從她嘴裏知道了一些消息,她有一孩童在皇後手上,不得已做了皇後殿下的眼睛。”
到現在,廣平公主的嘴是長得大大的了。
她剛看到這幾個美人的時候,心中當然是醋意滿滿的,但被王生的三言兩語說完之後,卻發現這美人恩也不是太好消受的。
一個是皇帝眼線,一個是皇後眼線...
想到這裏,廣平公主反而是有些心疼自家郎君了。
“王郎,如此說來,是骧兒錯怪你了。”
王生輕輕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别吃醋就好。”
雖然說這彤女與綠珠都是皇帝皇後的眼線,但她們夜裏服侍自己的時候,也算是盡力的。
以王生的手腕,對這幾個眼線,還不是玩得團團轉。
彤女這個點子還有些硬,像是綠珠,幾次房事之後,便把事情給王生交代的幹幹淨淨了。
要王生把她策反,做成雙面間諜,那都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是故...
見到廣平公主心疼自己,王生心中居然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骧兒如何會吃醋,莫非你以爲骧兒是不識大體的人?”
王生連忙搖頭。
既然心中的結已經被解開了,馬車上的氛圍也變得輕松不少。
從西郊到朱雀街的那座僻靜院落,用了一個時辰。
原本灰蒙蒙的天,已經是徹底暗下去了。
将廣平公主完完整整的送了回來,王生今日要做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
“天色已晚,你還出得去?”
“莫非我可以留下來?”
廣平公主臉上露出糾結之色。
“你之前敢在淑儀宮留宿,現在還不敢在此處留宿?”
“我便不留了。若我敢留宿的話,恐怕要被皇後殿下處罰了。”
他今日做的事情,已經算是有些突破皇後的底線了,要是再留宿,那就是不給皇後面子了。
“便是不留,也要做首詩。”
“作詩?”
王生愣了一下。
“我爲何要作詩?”
“皇後殿下欲觀之。”
在廣平公主的話中,王生才知道皇後讓她出宮居住的原因不是爲了方面與他見面,而是方面将他做的詩帶進入宮去。
“真是如此?”
王生臉上半信半疑。
“王郎不信我?”
“信。”
“那做什麽詩好呢?”
司馬骧臉上卻無所謂。
“随意的詩即可。”
既然如此,王生便随意選了一首詩,交給廣平公主。
反正不選内容,自然是随便寫了。
“如此,那我便改日再來了。”
廣平公主輕輕點頭,看着王生的馬車走的遠遠的,最後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内消失,這才吩咐碧玉宮女将院門關閉。
......
呼呼呼~
夜黑夾雜着微微細雪。
一片又一片雪花飄落,将雄城洛陽化爲白雪之城。
離洛陽二十裏遠的驿站之外,一隊百人車隊緩緩駛入。
看這車辇的規格以及旗幟,驿站中的人馬上知道這是齊王車辇。
齊王車辇還未進來,在驿站後門處,早有準備的馬匹便被翻上了一個騎士。
駕駕駕~
快馬加鞭之下,那騎士便在風雪中成了一個小黑點。
“大王,可要将那騎士攔下?”
那騎士剛出,便有侍從到王侯車辇側畔緩緩出聲。
“算了。”
車辇之中,齊王司馬冏輕輕搖頭。
他既然到了這驿站,當然不怕他到洛陽的消息傳到皇帝耳中。
“走了這麽久,在驿站歇息片刻再走罷。”
“諾。”
侍從連忙點頭,但齊王卻是沒有從車辇之中下來。
在一邊,一個身披甲胄,身體精瘦的将軍策馬到車辇側畔,說道:“大王,洛陽在前,爲何不入?”
葛旟乃是齊王從事中郎,剛正不阿,一身傲骨,對齊王亦是十分忠誠的。
“洛陽在前,但也得看看陛下的反應。”
“陛下若敢囚禁大王,臣下定然會将大王救出來的。”
“從事中郎,進去驿站歇息罷。”
見齊王沒有與他說話的意思,葛旟隻好在車外對齊王行了一禮,道:“諾。”
之後緩緩進入驿站。
齊王未下車辇,侍從則也是不動,齊王府的幾個掾屬則是入驿站歇息。
但所謂的歇息,不過是喝口姜湯,烤烤火而已。
當然,即便是如此,比之外面站立的士卒,那也算是十分舒适了。
驿站的騎士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朝着洛陽狂奔,再被吊籃吊入城中,沒過多久,便将消息傳到宮中去了。
宮中。
司馬遹今日剛祭了四時之神,顯得有些疲憊,便早早去顯陽殿歇息了。
而元宵之日,也有一日休沐的,這也是王生能夠在金谷園辦元宵燈會的原因。
不過歇息歸歇息,齊王入洛這個消息,還是很快傳入皇帝耳中。
當即,司馬遹穿戴衣物,到了太極殿中,同時讓宮内宦官将廣元侯等人召見過來。
王生前一秒剛從馬車下來,後一秒便又上了馬車,根本是連金谷園的門都沒進成。
太極殿之中。
王生氣喘籲籲,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的。
他來之時,太極殿偏殿之中已經來了很多人了。
司馬略華恒裴權王敦王導....
這些基本都是皇帝的親信了。
至于平原王趙王成都王那些人,恐怕同爲王侯,皇帝對他們還是有些忌憚的。
“廣元侯終于是來了。”
王敦等人的精神不是特别好。
這也很正常,現在天色已經是不早了,從冬日的床上被拉起來,這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更不要說有些人正在床上做某些有趣的事情了。
那種杯打斷的感覺,就更加奇妙了。
“齊王現在已經在城外驿站了。”
司馬遹也不拖拖拉拉,直接開門見山。
齊王!
在來之前,王生已經是有這種想法了。
即便是知道齊王可能會入洛,但真的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王生心中的驚詫之色還是掩飾不住的。
這齊王...
是不怕死,還是對自己有過分的自信?
這一切不得而知。
但對王生而言,這絕對算不上是一個好消息。
這證明洛陽短暫的平靜是過去了。
王生站在末位,華恒先是站出來說話了。
“齊王幾次三番不肯入洛,現在陛下都已經安葬了,他才來,按律都是有罪的。”
華恒是知道皇帝對齊王的忌憚的,若是他給齊王定了罪,那自然是會讓皇帝心中舒暢的,而讓皇帝心中舒暢了,對他而言,那自然是有好處的。
華恒此言一出,王敦卻是站出來了。
“此事不妥。”
王敦與華恒争鋒相對。
“齊王再如何說,也是朝堂宗親,更是陛下的長輩,再者說,他此時才到洛陽,也是有原因的,非是沒有原因,便是這個原因看起來有些敷衍,但陛下現在聖王之尊,若是這一點肚量都沒有,怕是不能服衆。”
司馬遹坐在首位上,面不改色。
衆人偶爾瞟向司馬遹,想要看看他的表情,也是失望而歸的。
“茂王如何想?”
司馬略站出來,對着皇帝行了一禮,後面再說道:“臣下認爲,中書侍郎所言,有些道理,但華恒所言,亦是有理。”
這完全就是和稀泥的說法。
茂王雖然是他的人,但畢竟也是宗王。
司馬遹心中歎了一口氣,也算是理解了司馬略的難處。
但是...
理解難處歸理解難處,這件事還是要解決的。
“廣元侯,你覺得該如何處理?”
王生知道皇帝肯定會問他的,所以在方才的時間,他一直在思索此事該如何做。
到現在,心中也是有一些章程了。
“臣以爲,中書侍郎所言極是,陛下乃聖王之尊,齊王不過臣公而已,既然沒有犯錯,便不應該特意去找他的錯誤,如此反而顯得陛下小氣,依臣看來,陛下不僅不應該處罰齊王,更應該重賞齊王。”
不應該處罰,還應該重賞?
司馬遹愣了一下,不處罰齊王還好說,但要說重賞,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這口氣他可吞不下去。
當然,心中雖然膩歪,但司馬遹覺得王生後面的話還沒說完。
他剛要上前發問之時,華恒卻是站出來了。
“齊王無罪便也罷了,現在如何還要重賞?廣元侯莫非是收了齊王的好處?”
見到華恒問了自己要問的問題,皇帝索性繼續保持高冷。
“慎言。”
王生看着華恒,道:“齊王無罪,便不可罰,罰之,便失了公允,失了人心,齊獻王在朝中素有聲望,當時甚至有帝位争議,齊王爲齊獻王之子,當然是有許多人支持了,陛下若是罰了他,必定使許多人失望,甚至是怨恨,反之,齊王無功無罪,陛下反而賞他,那些與齊王親善的大臣如何想?必然是覺得陛下聖明的,那些非是與齊王親善的人,也覺得陛下大度,運籌帷幄,如此一舉兩得之事,如何不成?”
王生此言一出,司馬遹重重點頭。
華恒見到皇帝的态度,也退下來了。
他原本便是替皇帝說話,讨好皇帝的,要說清談論辯,他是再加上兩張嘴都說不過廣元侯,自然沒有與王生辯論的心思。
“廣元侯心思細膩,便如此做。”
沒想到真有好辦法,皇帝心中總算也是舒了一口氣了。
“那之後,如何做?”
皇帝再問。
“之後的事情,陛下便以靜制動,看看齊王會如何做。”
司馬遹輕輕點頭,在他看來,齊王既然是入了洛陽,他便是不會讓齊王回去的。
這是他的主場。
“連夜将諸位召集過來,朕心中甚是過意不去,諸位便回罷,廣元侯住所在金谷園,路途遙遠,便先留在宮中罷。”
皇帝此言,明顯是要留廣元侯,興許是有其他的問題要問。
衆人心中雖然是羨慕,但也隻得聽命。
少頃,偌大的太極殿,便隻剩下司馬遹與王生君臣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