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最是安靜無人的北宮,如今是整個皇宮最熱鬧的地方。
北宮連接着顯陽殿,顯陽殿如同北宮之中的龍頭一般,從建築學的角度上來說,也算是昭示了皇後的地位。
雖然是死了老爹,但皇帝司馬遹雖然沒有明裏增加後宮數量,但是暗地裏,這皇宮中的妃嫔,數量是有一定的增長的。
其實這也正常,傻子皇帝晉惠帝哪裏有太多的妃嫔?
便是有,一旦得到皇帝的喜愛,也是被賈南風毒得差不多了。
西下行走的宮女,來回巡視的侍衛,成群結隊的宦官
新皇帝的到來,無疑是給北宮注入了一股鮮活的血液,讓原本黑白的北宮,重新活了過來了。
淑儀宮
王生便也隻是來過一次。
而且是被塞在桶裏出去的。
但要說這淑儀宮的位置,王生心裏還是有數的。
皇宮的地圖
王生也沒少揣摩。
當然,這種事情是不能說出去的。
王生有令牌在身,加之司馬遹同意,一路走進北宮,都沒有幾個人敢阻攔王生的。
廣元侯,便是宮裏面的人都想着巴結,如何敢得罪呢?
便是宮裏有些知道消息的人,想要巴結,卻是礙于王生的男人身份,不敢接近。
一路風平浪靜
淑儀宮到了。
與王生第一次來淑儀宮相比,這次的淑儀宮,又有一些變化了。
修繕一新的宮牆,前面有好幾個宦官宮女清掃着門前積雪,淑儀宮中則是輕輕響起一些絲竹之聲。
原本淑儀宮,早應該換人了。
隻是前面一個皇帝是傻皇帝,妃子也沒那麽多,是故讓淑儀宮主留在了淑儀宮。
而現在這個皇帝,又極爲寵信王生,而王生與廣元侯的關系,便再一次讓淑儀宮主保住了淑儀宮。
不得不說,前前朝的淑儀妃子,在今朝,居然還是在淑儀宮。
這說出去,恐怕都沒幾個人相信。
王生駐留淑儀宮門前,這清掃門前雪的小内監還有宮女,估計是新來的,也不認識王生。
當然,就算是老人,王生上次來淑儀宮的時候可是十分隐秘的,便是淑儀宮中的老人,不知道他也正常。
王生一身侯爵官袍,這還是朝服,宮裏面的人眼睛還是尖的,這位能夠明目張膽的在淑儀宮前停留,定然不是常人。
這幾個小内監還有小宮女互相對視一眼,趕忙把掃帚收起來,準備進入淑儀宮中。
他們可不敢與王生交際。
不過
這些人不與王生交際,也得看王生放不放過他們。
“停下。”
王生對着殿前掃雪的人喊了一聲。
這聲音不大不小,即便是在冬日,聲音傳播速度比較慢,但進入這幾個内監宮女的耳朵裏面還是不成問題的。
順便飄進淑儀宮,那就更正常了。
王生一聲出來之後,那小内監卻是加快了進宮的步伐。
這倒是讓王生有些咋舌
我儀表堂堂,不像是什麽魔鬼吧?
砰~
宮門一閉,還帶着有些沉悶的聲響。
說起來
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壞人嗎?
清秀的臉龐,一身朝服,莫非隻是因爲自己是男人的原因?
就在王生悶悶不樂之際,淑儀宮寝殿之中,淑儀宮主卻是走出來了。
她手上拿着一個織了一半的披肩布料,臉上的顔色并不如何好看。
“何事如此吵鬧,還把宮門給關了,是骧兒那丫頭回來了?”
掃雪歸來的小内監小宮女互相對視一眼,卻不知該如何說。
“宮主問你們話,你們還敢不答?”
在淑儀宮主身後,貼身女官馬上呵斥道。
被女官一吓,這些小内監小宮女連忙把事情都抖了出來。
“宮外來了一個怪人,還讓我們停下,奴婢們感到害怕,這才關了宮門。”
怪人?
淑儀宮中眉頭一皺。
這皇宮重地,守衛森嚴,更不要說這是北宮了。
“何種怪人,敢在北宮撒野,何不去将此事通報禁衛,将此人驅逐出去?”
小内監與小宮女對視一眼,唯唯諾諾的說道:“隻是那個郎君身上穿着朝服,定然不是一般的人,奴婢如何敢得罪他?”
朝服?
朝堂上的人。
郎君?
淑儀宮主眉頭再是一皺。
“他看起來多大?”
“非常年輕。”
朝服
“何種朝服,可是諸王服飾?”
“不是,但好似是侯爵朝服。”
區區侯爵,敢在北宮撒野?
“宮主,我聽這些奴婢的描述,恐怕這宮外的人已經知道是何人了。”
已經知道是何人了?
淑儀宮主轉身瞟了女官一眼。
“宮門外的是何人?”
被淑儀宮主這般眼神盯着,女官連忙把頭低下來,以示順從。
“如果奴婢猜的不錯的話,門外的人,恐怕是廣元侯。”
“廣元侯?洛陽王生?”
“正是。”
女官重重點頭。
洛陽王生,廣元侯
她雖然在深宮之中,也是聽得到此人的名聲的。
聽說此人不過一介寒素,卻是個通才,奇才。
不僅有膽略,還有詩賦之才。
如今更是以弱冠之齡,便有成了開國侯。
前者能夠與這廣元侯媲美的,恐怕便是漢武帝時期的冠軍侯霍去病了。
但是
這樣的人物,如何與她淑儀宮扯上聯系了呢?
“這廣元侯,爲何會來來淑儀宮門前?”
淑儀宮主隐隐抓住了一些線索。
這個時候,她又想起了廣平公主的信。
似乎
那個小子的名字便叫王生。
莫非真的這般巧合?
“宮主,那廣元侯來,恐怕便是爲了公主殿下。”
“荒唐。”
淑儀宮主白皙的脖頸上都冒出突痕出來了。
“骧兒待嫁宮主,他一介外臣,如何敢來找我大晉公主,簡直荒唐。”
女官見到淑儀宮主發火,頭連忙再低了一些。
呼喝呼喝~
淑儀宮主急促的呼吸聲漸漸傳來。
但過了一會兒,這急促的呼吸聲忽而有慢慢恢複平靜。
“開門,讓廣元侯進來罷。”
廣元侯如今是皇帝身邊紅人,權勢滔天,她不好得罪。
況且
她雖然是淑儀宮主,但是如今早就與權力無關了。
雖然她也從來沒有與權力相關過。
或許
骧兒托付給這樣的人,是好事?
但
也不一定。
這廣元侯畢竟是出身寒素,而且像他這樣的人,沒有根基,若是哪日失去了皇帝的寵幸,那骧兒跟了他,便是去受苦。
淑儀宮主眼神閃爍,此時,她心裏的情緒有很多很多。
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感。
門外,王生心中正疑惑,正想着要不要轉頭離開,不想淑儀宮的宮門卻是吱吖一聲的被打開了。
“君侯,宮主有請。”
宮主?
等一下?
淑儀宮主?
“廣平公主可在宮中?”
他來此地,是來找廣平公主的,可不是來找淑儀宮主的。
開門的小内監輕輕搖頭,說道:“啓禀君侯,公主殿下此時應該去了顯陽殿了。”
顯陽殿?
王生用力拍了一下手。
這骧兒日日去顯陽殿的事情,他倒是忘記了。
那麽現在
要不要進去呢?
王生眼珠轉了轉,對着那小内監輕輕揮了揮手。
“本侯在陛下那邊還有要事,便不在此地逗留了。”
說着,王生就要開溜了。
廣平公主不在,他要是見了淑儀宮主,這不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情。
丈母娘,不是那麽好見的。
王生轉身開溜,但此時門中,一個略顯得沉穩的女聲卻是幽幽傳來了。
“廣元侯既然來了,何不進殿坐坐?”
王生不用轉頭,便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了。
淑儀宮主。
王生臉上泛着苦色,但是到了現在,再後退,反倒是沒了風度,失了禮數了。
王生潇灑轉身,看着面前的宮裝淑儀宮主,對她緩緩行了一禮。
“王生,拜見宮主。”
淑儀宮主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隻是她那雙眼睛,仿佛是可以看穿王生心中所想一般,讓王生連忙把頭低下去而來。
“進來罷。”
淑儀宮主對着淑儀宮揮了揮手,示意王生進宮。
呼~
王生緩緩吐出一口氣,當即挺直腰闆,緩緩進入淑儀宮。
淑儀宮中,應該是有些變化的罷。
但是
王生此時的心情可不支持他仔仔細細的看着着淑儀宮中裝飾風景。
正殿中,早有宮女将糕點酒液火盆端上來了。
從這一點來看,淑儀宮的用度,還是不缺的。
“廣元侯乃天下有數俊才,又是陛下身邊紅人,但照理說,北宮畢竟是禁地,君侯這般過來,恐怕與陛下那邊,也不好交代罷?”
淑儀宮主這是在試探。
王生端起酒杯,緩緩喝下一口熱酒,臉上也浮出兩朵酒紅。
身子也開始暖洋洋起來了。
“倒也不是我要進北宮,實在是被人堵住了,不得不進北宮。”
說着,王生将不久前在太極殿前的鬧劇與淑儀宮主緩緩道來。
便是淑儀宮主在宮中這麽多年,也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
在宮中狂奔,還有司徒那般人物。
而且
淑儀宮主眼皮狂跳。
這廣元侯到底是做了什麽事情,讓這些人如此群情激奮。
要是骧兒嫁了這個人
淑儀宮主渾身觸電一般一顫,那場面她可不敢想。
呼~
将腦中的雜亂思緒抛飛出去,淑儀宮主再問道:“那你既然到北宮避禍,爲何還要到淑儀宮來?”
須知,淑儀宮在北宮都算是比較靠裏面的了。
王生當然不知道方才他一番言語,已經是給自己的這個未來丈母娘心中留下不怎麽好的印象了。
對于這個問題,王生也沒有藏着掖着。
“這宮門還有人堵着我,這寒日酷寒,在下又不好一直躲在宮門,恰巧在下與廣平公主有些交情,是故”
果然是因爲骧兒而來的。
“骧兒她還是待嫁公主,君侯這般做,豈不是壞了她的名聲?況且,你擅自進入北宮,陛下想來也會怪罪的。”
王生想着,這日後都是他妻子了,丈夫來見妻子,豈不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不過
心裏是這樣想的,王生的話可不敢這樣說。
他要是說了這樣的話,這淑儀宮主指不定怎麽發火呢。
“不勞宮主擔憂,我小婿額。在下有通行皇宮的令牌,這北宮,理應也是可以進來的。”
說着,王生将那塊令牌從腰間解了下來。
“确實是宮中令牌。”
淑儀宮主輕輕點頭。
廣元侯有這樣一塊令牌,可見陛下對他的寵幸了。
“不過你還沒回答本宮的第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自然是關于廣元侯的。
王生臉上頓時露出尴尬之色,他原本是想要把這件事繞過去的,現在繞不過去,王生心中一橫,話也是直接說出來了。
“實不相瞞,在下心儀骧兒久矣,我與公主,也是兩情相悅的。”
劇情太快,導緻見過大世面的淑儀宮主都是愣了一下。
不過這愣完了之後,淑儀宮主卻是滿臉通紅,渾然若修羅一般。
“若是兩情相悅便能在一起,那何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況且”
“宮主。”
王生在這個時候卻是打斷淑儀宮主的話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好,但在下如今也不是往日的寒素之身,如此在下是大晉廣元侯,開國侯,如何配不上公主?況且,我與公主是否兩情相悅,還是在下一廂情願,恐怕宮主心中早有論斷。”
“果然是廣元侯,論嘴上的功夫,我不如你。”
“這不是嘴上功夫的問題,而是因爲事實便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生鬥膽說一句,莫非宮主想要讓骧兒重蹈你的覆轍?”
這句話說得确實有些重了。
“廣元侯,你休得無禮。”
“他說的對。”
淑儀宮主在這個時候卻是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我自然是不想讓骧兒重蹈我的覆轍,但你廣元侯如今雖然顯貴,但能帶給骧兒一世的安穩與幸福?”
“隻要我活着,自然會與她安穩與幸福。”
看着王生信誓旦旦的模樣,淑儀宮主心中有些欣慰,但更多的,還是擔心。
那些人便是在皇宮,都敢堵路,這要是換到了其他地方,豈不是要直接動手了。
骧兒若是跟了他,這一輩子,能安穩得了?
兩人面面相觑,一時間皆是無言。
殿中,陷入很是沉悶的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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