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三王的聲音之外,大殿中沒有其他多餘的聲音。
成都王說話的聲音是幽幽而至的,茂王的聲音則是有些謙卑,他們三個人裏面嗓門最大的,當然是要數趙王司馬倫了。
不知道是爲了表現自己,還是覺得自己現在能在太極殿上說話,很有面子,别的不說,趙王是把這諸侯王的架勢擺足了。
在賈南風當朝之時,趙王幾次三番想要進入朝堂而不得,被張華狠狠的按死在闆凳席上,讓他堂堂趙王,隻有看飲水機的份。
如今換了一個皇帝,他的處境,終于是有些不同了。
皇帝願意用他了。
他趙王,也算是入了尚書台了。
王生在底下,就更是安靜了。
在這個時候,如果殿上的所有人能夠把他忘了,那就再好不過了。
可惜
并不行。
皇帝估計還嫌他不夠糟心,當場給了王生任命。
“這次,多虧了廣元侯的主意,是故此次西征将領的人選,還是由征虜将軍還有廣元侯兩人決斷。”
若是說之前世家便恨王生恨得牙癢癢了,那現在他們看着王生,就不隻是恨得牙癢癢那麽簡單了。
看那架勢,估計是想要王生吃了。
皇帝給了王生封賞,便坐實了這個主意是廣元侯出的,這廣元侯爲了自己的富貴,刮着我世家的肉上位,這如何能不讓世家氣憤?
便是之前一直對王生和聲悅氣的王戎,此時看着王生的眼神也頗有些不善。
果然
孤臣不是那般好做的。
即便是王生已經有了這方面的準備,但是事情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還是讓王生有一種措手不及的感覺。
這皇帝,還真是不把他折騰死便不罷休啊!
早朝,便在王生的煎熬中慢慢度過。
總算,王生把這段時間熬過去了。
在這個時候,這大内官尖利的退朝聲,在王生心中居然如此動聽。
退朝,王生緩緩退出太極殿。
之後
快步脫離戰場。
之前他入宮之前,可是被人堵門的。
現在要是再被堵一次門,王生可就出不去了。
在皇宮過夜
這可不太妙啊!
“廣元侯,你給我站住!”
王生快步溜走,絲毫沒有在意這個聲音。
對于這個聲音,王生還是很熟的。
這應該就是王戎的聲音。
這個吝啬鬼,想來王生給皇帝出的這個主意,給他造成了不少損失。
作爲一個典型的守财奴,虧損了這麽多,他能好受才怪。
當朝司空牽頭,楊珍還有其他世家代表,紛紛站在王戎身後。
那架勢
王生若是留在此處,恐怕骨頭都沒了。
他雖然這段時間鍛煉了不少,身子也變得壯碩起來,但是與這些世家人比起來,還是上不了台面的。
且不說這世家之中,便有軍旅中人,便是沒有軍旅中人,這幾十個人圍着他,便王生是有三頭六臂也沒有。
跑!
在這個時候,什麽風度,還是得往後稍稍。
提起褲腳,王生便在殿前狂奔起來了。
“廣元侯,你還敢跑?!”
見到此幕,王戎肺都要氣炸了。
王戎也是個暴脾氣,二話不說,直接提起褲腳,加入了狂奔的行列。
其他人大約是在意自己的儀表。
但是,随着王戎開始狂奔,其他人也顧不上這麽多了。
這廣元侯,現在不把他堵在皇宮中,今日就在他們身上刮了一塊肉下來,下次豈不是還要再刮下一塊肉下來?
得把這個下次給杜絕了!
雖然世家都知道這件事牽頭的就是皇帝,王生不過是禍及的罷了。
但是世家人不敢将怒火發洩在皇帝身上,那自然隻能将怒火發洩在王生身上了。
一群人,在冬日在皇宮狂奔
這樣的事情,恐怕是首次見到。
而且這些狂奔的人,無一都是侯爵公爵,世家貴胄。
冬日,鞋滑,不然的話,王生定然拼了命狂奔的。
“哎呦~”
後方,不少人都因爲跑得過快而摔倒了,冬日摔下去,那可真是鼻青臉腫。
王戎滿臉通紅,眼睛像是要噴火一般,快出了宮門,王戎當即怒吼一聲。
“萬謝,你小子現在就把廣元侯擋住,不然老夫拿你是問!”
王戎怒吼一聲,卻是讓跑在前面的王生叫苦不疊。
這宮門守将,居然是琅琊王氏的人。
看着面前這個身披甲胄的人,王生果斷轉了一個彎,朝着北宮的方向去了。
王戎以爲王生會束手就擒,不想這家夥居然折返入宮了。
這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王生有皇宮的通行令牌,一路追着王生到北宮宮門前,看着王生竄進宮門之内,王戎牙咬得緊緊的,卻也無可奈何。
他們方才在宮内狂奔,已經是失了禮數了,若是皇帝要追究的話,便是降職都有可能了。
這要是再追過去,這
北宮可是帝王宮苑。
“廣元侯進了北宮,明日我們狠狠參他一本,讓他不得好過。”
楊珍在一邊狠狠說道。
他原本想着這一次給弘農楊氏一些政治資源,爲此他不惜動用了弘農楊氏的關系。
但是
因爲這個廣元侯,讓他的一番操作,全部付之東流。
在衆人之中,楊珍對王生的怨恨,則是最深的。
而對王生怨恨第二深的,自然就是王戎的。
王戎倒也不是受了最大的損失,甚至第二大,第三大的損失都沒有。
他損失的東西,說實話在在場之中的人看來,是不多的。
但是
那也是損失啊!
在鐵公雞身上拔了毛,這痛,是透心涼啊!
“老夫也要狠狠參他一本!”
王戎放下狠話,就要離開。
這個時候,有人就提議了。
“不如我等在宮門前等着這廣元侯,我就不信這廣元侯不出宮。”
這确實是一個好主意,楊珍的眼睛都微微亮了起來。
“不妥。”
在這個時候,王戎算還是有些理智的。
“我等在宮中狂奔,已然是觸怒了陛下,若是還将陛下的家門給擋住了,這陛下若是發怒起來,誰來承擔這怒火?”
王戎的這一句話,頓時讓在場的人都啞然起來而來。
現在的皇帝,年輕氣盛,做出什麽事情來,都是有可能的。
沒人想要在這個時候與皇帝作對。
王戎離場,其他人也紛紛離場了。
北宮之中。
王生隻在北宮宮門徘徊。
他雖然是皇帝寵臣,并且有進出皇宮的令牌,但是,這北宮畢竟是皇帝的禁院,裏面的女人,可都是皇帝的妃子。
他一個男人進來了,總是不好的。
見到外面的人走得七七了,王生剛想要出門,不想在宮門樹蔭之下,還站着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楊珍。
這家夥對王生的怨恨,看起來不是一般的深。
這下子,倒真是出不去了。
王生心中微微發苦起來了。
太極殿偏殿。
司馬遹将冠冕卸下,跪坐在書塌前,在書塌上,此時有堆積如山的奏章。
“方才,宮中怎如此喧嘩?”
司馬遹喜歡安靜。
安靜的皇宮,證明這皇宮是安全的。
一旦喧鬧起來,那證明就發生了一些事情了。
“啓禀陛下,是廣元侯等人在宮中狂奔。”
“廣元侯?”
一聽到是王生,司馬遹心中也提了一些興緻。
“這廣元侯平時可是十分沉穩的,如今倒是敢在這皇宮中狂奔起來了,莫非他以爲朕不會責罰他不成?”
茂王司馬略輕輕搖頭。
“是司空王戎等世家的人追着廣元侯。”
世家的人?
司馬遹也不是笨人,隻是想了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茂王的意思是,世家的人在追廣元侯。”
“确實如此。”
司馬略輕輕點頭。
對于王生,司馬略心中的感官其實是有些複雜的。
一方面,司馬略敬佩王生的才華與膽略,但是另外一方面,王生的受寵,無疑是削弱了他的權勢。
他是皇帝親手封的茂王,原本應該是皇帝身邊最受信任的人。
但是滿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知道,皇帝最寵幸的人,并非是茂王,而是廣元侯。
而這種複雜的情緒,還在他心中醞釀着。
“這世家的人,倒真是嚣張。”
世家
一直是司馬遹喉嚨中的一根刺。
毒刺。
他做夢都想要把這根毒刺拔掉。
但是想是如此想,如此天下官吏,文武百官,基本上都是世家的人,他要是除了世家的人,先不說世家的反抗,便是他最後成功了,也沒人幫他做事了。
那些泥腿子能夠當官,能夠治理百姓嗎?
或許有這樣的奇才,但是絕對不多。
便是司馬遹,也不得不感慨,這天下的人才,都是出在世家身上的。
除了廣元侯
當然
若是皇帝知道王生與太原王氏也有說不明道不清的關系之後,心中過的想法估計會變化許多。
“世家帶頭的有哪些人?”
“楊珍,王戎。”
司馬略倒也不客氣,直接把王戎楊珍的名字給點了出來。
王戎
琅琊王氏的人,司馬遹當然是不會動的。
莫說王戎是在宮内狂奔,便是在宮内公然噓噓,他也隻能把這件事輕輕揭過。
現在,他是太需要琅琊王氏的支持了。
至于楊珍
司馬遹的眼睛閃了閃。
他是準備處罰楊珍的,但是想了一下,現在弘農楊氏都是這般處境了,天下世家同情,他現在要是處罰楊珍,定然是會引起群臣激憤。
況且,現在廣元侯都已經被世家逼到堵門的地步了,若是他再對楊珍下手,這廣元侯的處境,恐怕更加艱難罷。
司馬遹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再問道:“那現在廣元侯可出了宮?莫不是被這些人堵住了?”
世家下手,不知輕重,加上人這麽多,他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懲罰如此多的人,況且這些人身後都是站着一個大世家的。
同時得罪幾十個世家
這樣的事情,便是他是皇帝,也不敢做。
若是王生在此時被殺了
那他還真的做不了什麽。
但是
這個時候,廣元侯可還不能死!
“廣元侯他”
司馬略想了一下,卻是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廣元侯如何了?”
司馬遹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
難道?
不!
司馬遹剛要仰天長歎,哀歎天妒英才,不想司馬略接下來的話,讓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廣元侯進了北宮。”
北宮?
司馬遹現在臉上一青一紫。
這一大半都是被司馬略氣的。
他剛剛醞釀的感情,被司馬略這就一句話直接攪了,心中更是郁悶。
“陛下莫要氣憤,廣元侯也是實屬無奈。”
你以爲我是在氣那廣元侯嗎?
我是在氣你啊!
呼~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司馬遹在心中安慰自己道:帝王,當要海納百川,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
“啓禀殿下,廣元侯去了淑儀宮。”
“什麽?”
司馬遹原本是要自己淡定的,但是這小内監過來禀告的話,卻是真的氣到他了。
這下子,司馬遹便不是氣司馬略了,而是在氣王生。
“他不知道他手上雖然有進出皇宮的令牌,但也不能這般猖獗,連北宮也随意出入,那北宮中的妃子,究竟是朕的妃子,還是他廣元侯的妃子?”
司馬遹這句話說的就有些重了。
那個前來禀告的小内監跪伏在地上,不斷顫抖着,卻是不敢說一句話。
司馬略眼睛閃了閃。
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是最好的。
不過司馬略想了一下,還是把這個念頭丢掉了。
這廣元侯對于陛下來說,用處還是太大了。
便是廣元侯惹了再大的活,陛下都不會舍得處置他的。
與其惹得廣元侯與陛下不快,不如給廣元侯一些善意,也讓皇帝知道,他茂王并非是嫉妒之人。
可謂是一舉兩得。
“陛下,恐怕是廣元侯覺得委屈,這才去了淑儀宮,這淑儀宮可是有廣元公主的。”
别人不知道王生與廣元侯的關系,司馬略當然是知道的。
“哼!”
司馬遹鼻孔朝天,語氣狠厲,但是心中的怒氣卻是散的七七了。
廣元侯幫他承擔了世家的怒火,覺得委屈,也不算什麽。
但是狠話已經放下來,這要是輕輕放下,可不行。
“不是說廣元侯喜歡兵書嗎?便罰他抄寫《孫子兵法》十遍,明日交到朕手上。”
“那,可要廣元侯出宮?”
“不必了。”皇帝再冷哼一聲。
“便讓他在淑儀宮抄寫罷。”
果然。
司馬略眼神閃爍。
陛下話說得狠,到底還是寵幸這個廣元侯的。
這算是什麽懲罰,一介外臣,卻能逗留北宮,與公主相處。
這更像是昭告天下人。
廣元侯,我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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