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華恒擋在自己身前,王生倒是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在朝中,王生除了和衛階,和王敦王導有關系之外,便隻有與張華有些關系了。
與這個華恒,是沒有多少交際的。
張華前些日子便告老了,君臣推辭了三四次,最後司馬遹批了張華的乞骸骨。
這一段戲碼,算是演完了。
“君侯如此已經是散騎常侍,可自由出入皇宮,你我皆是陛下身邊之人,不知可否賞臉,與我一道去府上小飲一杯?”
小飲一杯?
王生思索了一番。
這華恒,王生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若說華恒的文賦,那絕對是不錯的,但是辦事能力,就比王敦王導要差的多了。
他今日能夠在太極殿偏殿之中,完全是因爲榮陽長公主。
榮陽長公主,如今也算是得到司馬遹的信任。
加之她的身份,如今與太後的關系也很是親密。
這也是華恒明明不受皇帝喜愛,卻仍舊能夠得到司馬遹重用的原因。
恐怕宮中的謝太後,她說的話,在皇帝心中也是有些分量的。
王生的思索看似很長,其實不過就是一息之間的事情。
皇帝是要他做一個孤臣不假。
王生如今得罪了世家,已經是按照皇帝的想法來了。
與華恒相交,恐怕也不無不可。
王生當即點頭。
“既然驸馬都尉如此盛情相邀,在下若是不賞臉,恐怕也就說不過去了。”
言外之意,便是答應了。
“君侯請。”
華恒滿臉帶笑,對着王生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如今王生可謂是皇帝身邊第一紅人。
比起琅琊王氏的王敦王導來說,這個出身寒素的廣元侯,似乎更得皇帝信任與喜愛。
從今日的事情,華恒也看出王生對皇帝的影響力。
這樣的人,若是能夠與其相交,日後在陛下身邊做事,對他是隻好不差的。
“都尉請。”
王生臉上也帶着笑容。
他答應去驸馬都尉府,完全是因爲榮陽長公主。
如華恒有關系之後,想來這個榮陽長公主也是會替他說話的。
太後
王生原本便與她有淵源。
若不是王生建議皇帝派人去将她接出來,恐怕她此時早就是賈南風刀下的死人了。
但是
光憑這個關系還不行。
恩情,總是會因爲時間而慢慢磨損的。
加之若是總有有心人在太後身邊說他的壞話,便是太後原本對王生是感激的,到最後,恐怕也覺得王生是狼子野心之人。
這一點,是不得不防的。
宮中,王生要讨好的人隻有三個人。
皇帝,皇後,太後。
皇帝
王生并不需要刻意讨好。
隻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在關鍵時刻表現出自己的價值,就夠了。
司馬遹是一個很現實的人。
與這個新皇帝打了這麽久的交道,王生對司馬遹的了解,也是逐漸加深的。
而皇後
彤女如今在金谷園,便是對她的尊重。
而且,皇後喜歡詩賦,他可以做詩賦給她,喜歡寶物,王生可以獻寶與她。
枕邊人,若是能夠給王生說好話,那也是極爲重要的。
最後的太後,王生原本還沒有門路。
廣平公主如今也在太後身邊說不上什麽話。
不然的話,讓這個小妮子取代榮陽長公主的位置,那自然是極好的。
可惜之前廣平公主讨好皇後,也算是給太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這一點,對王生來說可謂是最可惜的。
王生與華恒共乘一車,至于王生的開國侯車辇,則是吊在華恒車辇之後。
驸馬都尉府,便是在朱雀大道上,離皇宮,也不遠。
平原華氏雖然是一個新興世家,但因爲識時務的原因,從曹魏,到西晉,都是緊緊的跟着統治者的步伐的,因此他沒有像弘農楊氏一般的大起大落,而是穩步提升。
而有了榮陽長公主作爲後盾,平原華氏算是有了最後的一層保護。
到了驸馬都尉府,王生緩步下了馬車,而華恒早早便派人來通知府裏人了,因此門口有不少接待的人。
榮陽長公主也在此列。
此時隆冬之際,天上還飄着毛毛細雪,呼出來的一口氣,都是能夠在空中形成一股白霧的。
“廣元侯親臨,快請。”
王生對着榮陽長公主行了一禮。
榮陽長公主畢竟是皇室成員,加之,王生之所以來驸馬都尉府,完全是要來讨好她的,對長公主,王生當然是恭敬有加的。
“君侯不必多禮,請進罷。”
王生輕輕點頭,便随着榮陽長公主與華恒的步伐,緩緩朝着府内去了。
驸馬都尉府,裏面的裝飾,又和王生去的其他府邸不同。
衛階的府邸,是奢華,奢華中帶着淡雅,帶着風華之氣,書生之色。
王敦的府邸,雖然亦是奢華,但是奢華中帶了一絲大氣,霸氣,殺伐之氣。
而這驸馬都尉府,當然也是奢華的,但是奢華的與衛階2還有王敦不同。
冬日,入門未久,便是幾棵隻剩下枝條的桃樹,看着這桃樹,依稀可以看見它們盛開時的模樣。
在桃樹周遭,有許多盆花草。
至于種類,王生也沒有研究,自然不知道了。
過了這一巷,再入一道,便又有一些變化。
幾棵梅樹搖曳,清香的梅花上面點綴着些許雪花,倒是淡雅得緊。
樓宇之間,以紅色爲基調。
周遭侍女,身上穿的,大多是粉色,紅色衣物,而男童侍衛,身上大多是綠色青色服飾。
姹紫嫣紅的配色,讓王生心中有一種怪異感。
驸馬都尉府中的裝飾,便可以看出這府邸之中,到底是誰管事的。
女性化的裝飾,說明了一切。
到了主堂。
早有桌塌在其上,桌塌上的菜肴,酒水,當是精品。
王生緩緩入座,榮陽長公主輕輕拍手,當即有絲竹聲起,美姬舞女翩翩起舞。
世家高門的底蘊,奢華,在這一刻,是全部展現出來了。
華恒跪坐在主位上,在華恒身後側畔,榮陽長公主則是跪坐其間。
魏晉之時,女子的地位,當然是不如男人的。
不過這也得看人。
若是尋常商賈人家,那當然是如此的。
但榮陽長公主乃是帝血之後,在家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同的。
尤其是現在華恒完全是靠榮陽長公主經營的,這地位差距,恐怕便會更明顯。
王生端坐期間,心中暗自猜測,這華恒,恐怕是一個妻管嚴罷。
“方才我聽說,君侯如今又領了散騎常侍的官職,可随意出入宮阙,本公主恭賀君侯。”
榮陽長公主接近三十歲,姿态威儀,自然是一絲不苟的。
這番說辭,當然是沒有半點不妥的。
“承蒙聖恩,不過僥幸罷了。”
做人,謙虛還是比較重要的。
榮陽長公主輕輕一笑。
“君侯才華整個洛邑,何人不識,聰穎之名,更是天下皆知,得散騎常侍之職,不過是應該的事情罷了。”
王生輕輕一笑。
他應邀到驸馬都尉府,隻是爲了與榮陽長公主接近一些,倒是沒有其他的目的。
見王生不說話,榮陽長公主連忙起了一個話茬。
“前幾日,君侯母親去了顯陽殿,見你母親年輕得緊,便有了你這般争氣的兒子,實不相瞞,我是羨慕得緊的。”
額
“長公主如今年輕,日後子嗣成就,恐怕是不下于在下的。”
“若是我那癡兒有君侯一般争氣,我也便心滿意足了。”
榮陽長公主輕歎了一口氣,接着問道:“我聽說,君侯尚未婚配,不知可真?”
莫非又是要給我找些女人?
王生面無表情。
“确實。”
這倒是沒有什麽好隐瞞的。
“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如今君侯已然立業,也該想着成家的事情了。”
“莫非長公主有合适的人選?”
她倒是想要将自己人推薦給王生。
奈何,便是皇後,都惦記着王生這個妻子的人選,她雖然是長公主,但也是無法染指的。
廣元侯的婚事,是皇帝與皇後的事情。
她即便是長公主,也不敢在其中插手。
這一點,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況且,榮陽長公主已經知道了皇帝要給王生的婚配對象了。
公主。
廣元公主。
這個人選,她身邊可沒有。
至于這個消息,如今在宮中也不算是秘事了。
聽說廣元侯心儀廣平公主,是故皇後将廣平公主留在身邊,當親姐妹一般對待。
還有小道消息傳來,陛下之所以封洛陽王生爲廣元侯,正是因爲廣平公主的食邑在廣平郡,而廣元,便是廣平郡中的一城。
“人選,我自然是沒有的,但我聽你母親說,君侯已經有了自己心儀之人了。”
言語之間,榮陽長公主将張氏當做自己親近的姐妹一般。
她是選擇性遺忘了之前在顯陽殿中刁難張氏的事情了。
“哦?”
王生倒是不知道這個消息居然人盡皆知了。
不過
知道了也無妨。
“倒是有。”
“我知君侯是不差美人的,府中倒是有些字帖,可以贈與君侯,我這夫君,向來是老實人,心思又少,如今在陛下手下做事,也不如君侯,還希望君侯多多照顧我這夫君,若是被陛下趕回家來,便是我,臉上也是無光的。”
這是直接開始賄賂了。
王生臉上依舊點綴這笑容。
“驸馬都尉哪有長公主說得那般,論起文才,本侯也是多有不如的,日後爲同僚,力所能及之事,當然是會幫手一二的。”
被自家婆娘說了這般話語,換做是一個人,恐怕早就掀桌子了。
但這個人是華恒,他的婆姨是榮陽長公主。
華恒滿臉通紅,很是尴尬,但也隻能是輕輕笑了笑,緩解尴尬。
這妻管嚴之名,可謂是坐實了。
他家妻是公主,我家妻也是公主。
額
那妮子要是成了榮陽長公主這般
就得給她一點厲害的看看了。
“有君侯這句話,那妾身也算是放心了。”
三人勾籌交錯,飲酒吃菜,伴着舞女絲竹之聲,時間便悄然而過。
臨别之時,榮陽長公主果然給王生書帖。
一個是鍾繇的,另外兩個,則是蔡邕的。
鍾繇擅長書寫篆隸楷行草,可以說是一個書法通才。尤其是他的楷書,字體端正大方,是後世不少人學習的範本,而他也因爲楷書造詣很高被稱爲是“楷書鼻祖”。
這書帖,名曰《宣示表》,可謂是鍾繇的書法巅峰之作。
鍾繇的字,連王羲之都學,對王生來說,自然也是有參考價值的。
況且,這真迹書帖,用來送人,也是不錯的。
總有些人不喜歡錢,不喜歡美人,但卻喜歡書帖。
蔡邕更是書法大家,文學大家,榮陽長公主給王生的,都是蔡邕的《熹平石經》拓本。
其中的蔡邕獨創的飛白體,可謂是一絕。
同樣值得王生臨摹。
《熹平石經》碑高一丈多,款四尺,主要刻的内容是儒家經典,包括《論語》、《周易》、《尚書》、《春秋》、《禮儀》、《公羊傳》,對于維護文字和内容的統一,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便是不論蔡邕的字迹,也是很有價值的。
不少經典,因爲戰亂的原因,大多丢失了。
這字帖之中,倒是可以還原出不少經典之作來。
華恒一路相送,王生上了自家的車辇,便朝着金谷園的方向去了。
到金谷園沒待多久,王生便再次移步了。
白馬寺。
有人相邀。
說起來,王生之前的達貨裏,便是在白馬寺附近的。
想了一下,王生還是叫人準備了一些禮物,順便将囡囡也帶在身邊了。
當日,若是沒有達貨裏裏正的援手,王生恐怕也不能如此順利的将王恒驅逐出去。
達貨裏裏正算是對王生有些恩情的,王生自然也是不能将對自己有恩的人抛之腦後。
叫人送了一些禮物過去,王生便朝着白馬寺去了。
至于王生的禮物,自然不是尋常禮物。
說不定
這也可以成就一番佳話。
當然
佳話對王生有用,但大權在握之後,有用的程度也沒有多大了。
白馬寺。
寒冬之際倒是冷清了不少。
但今日因爲有聚會的原因,周遭守衛倒是森嚴了不少。
在劉勇等人的護衛之下,王生朝着白馬寺的階梯走上去。
至于衛階等人,恐怕是在寺中的禅房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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