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有資格這麽說。
對北方戎狄的研究,江統說實話已經研究了五六年了,寫的書也成了一半了。
剩下的一半,完成它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現今歐陽建居然用戎狄之策這樣的實物國策來與王生比試,江統在不屑之餘,心中還是存着一些好奇的。
莫非,這歐陽建真有高論?
如若不然,他如何敢如此嚣張的提出戎狄之策?
融彙百家之長,吸收他們精華的部分,去其糟泊,這是江統擅長做的事情。
江統的徙戎論,本來就是吸納前人優秀觀點,再加上他自己觀點而成的時論。
戎狄問題,并不隻是西晉一朝的問題。
自漢以來,少數民族因政策、天災、戰争等原因屢次内遷,同時也引發了一些民族矛盾。
如泰始六年鮮卑族秃發樹機能叛亂、元康四年匈奴族郝散起義和元康六年氐羌齊萬年起義等。
由此原因,一些官員士人紛紛提出将少數民族遷的觀點,如鄧艾、傅玄、郭欽等。
到晉武帝平吳前後,戎狄問題已經成爲一個比較突出的社會問題了。
說實話,這個鍋曹操是要背大半鍋的,曆代之中,曹操内遷的戎狄入關是最多的。
戎狄多了,自然問題也就多了。
爲解決這些問題,西晉每年都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平定這些戎狄羌氐的叛亂。
于是,江統的徙戎論應運而生。
可惜的是...
當朝皇帝是晉惠帝,一個白癡皇帝,加之此時賈南風專心擅權,之後的司馬倫更是一個草包,徙戎論便這般被擱淺下去了。
若是西晉用了這個徙戎論,說不定五胡亂華也不會出現了。
當然,曆史充滿着意外,有時卻是一點意外都沒有。
王生跪坐期間,他前世是學習魏晉南北朝曆史的。
南北朝曆史,你便不能抛開這些戎狄。
五胡十六國,這些少數民族的政權更疊,在這段曆史中,漢人确實出了一些可歌可泣的人物,但此時中華大地的主角,其實大半都是這些異族人。
戎狄之策,王生心中自有論調。
這個時候,王生便發現穿越者的好處了。
這些人此時摸索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東西,曆史已經給了它們最公正的評價了。
見着王生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歐陽建不知不覺也有些心虛起來了。
但是很快,這些心虛的念頭馬上便被他抛出去了。
他爲什麽要心虛?
此子不過及冠,他有什麽好怕?
即便是文賦超絕,清談過人,難不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諸葛孔明起隴中,這洛陽可不是隆中,你王生也不是武侯。
諸葛孔明這般人物,千年隻有一個,你王生也能與他一般?
這樣想了之後,歐陽建心裏果然鎮定了不少。
這些日子,歐陽建發動他的關系,東拼西湊,終于出了一篇洋洋灑灑三千言的徙戎論。
咳咳。
歐陽建清了清嗓子,臉上的笑容充滿自信,連帶着他的寬衣袖都飄飛起來了。
“衆人皆知,如今關中羌氐之亂,齊萬年爲首,齊萬年爲何而亂,諸位可知?”
歐陽建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擡頭望向場間的二十多人。
原本低着頭的衆人,注意力不由得也被歐陽建吸引了過來。
左思依舊是低着頭,好似是因爲自己長得太不好看了,多年養成的自卑習慣。
但是此時他的目光卻是緊緊的咬住了歐陽建。
如今天下災難頻生,天災人禍,其中的人禍,便是關中戎狄。
毫不客氣的說,如果這個時代有高考的話,對待這些戎狄,解決這些戎狄,絕對是一個熱點問題。
陸機纖長細手輕輕的敲打食塌,臉上則是饒有興趣的看着歐陽建。
便是方才故意無所事事的郭彰,此時也将頭轉過來了。
這下子,歐陽建便是在聚光燈中了,舞台的最中心。
歐陽建俊美的臉上的笑容逐漸狂邪起來了。
“那些下賤戎狄,無非是本性狷狂罷了,是故年年平定,年年複而叛亂,周而複始,永無止境。”
石崇在緊要時候,終于給歐陽建做托了。
“舅父所言極是。”
歐陽建挑釁一般的望向王生,說道:“夫夷蠻戎狄,謂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春秋》之義,内諸夏而外夷狄。以其言語不通,贽币不同,法俗詭異,種類乖殊;或居絕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岖川谷阻險之地,與中國壤斷土隔,不相侵涉,賦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
歐陽建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其性氣貪婪,兇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爲甚。弱則畏服,強則侵叛。”
“雖有賢聖之世,大德之君,鹹未能以通化率導,而以恩德柔懷也。”
“當其強也,以殷之高宗而憊于鬼方,有周文王而患昆夷、猃狁,高祖困于白登,孝文軍于霸上。及其弱也,周公來九譯之貢,中宗納單于之朝,以元成之微,而猶四夷賓服。”
“此其已然之效也。故匈奴求守邊塞,而侯應陳其不可,單于屈膝未央,望之議以不臣.....爲寇賊強暴,而兵甲不加遠征,期令境内獲安,疆埸不侵而已。”
“及至周室失統,諸侯專征,以大兼小,轉相殘滅,封疆不固,而利害異心。戎狄乘間,得入中國。或招誘安撫,以爲己用。故申、缯之禍,颠覆宗周。”
“襄公要秦,遽興姜戎。當春秋時,義渠、大荔居秦、晉之域,陸渾、陰戎處伊、洛之間,鄋瞞之屬害及濟東,侵入齊、宋.....故仲尼稱管仲之力,嘉左衽之功。”
“逮至春秋之末,戰國方盛,楚吞蠻氏,晉翦陸渾,趙武胡服,開榆中之地,秦雄鹹陽,滅義渠之等...”
“始皇之并天下也,南兼百越,北走匈奴,五嶺長城,戎卒億計...當時中國無複四夷也。”
........
“魏武皇帝令将軍夏侯妙才讨叛氏阿貴、千萬等,後因拔棄漢中,遂徙武都之種于秦川,欲以弱寇強國,扞禦蜀虜。此蓋權宜之計,一時之勢,非所以爲萬世之利也。今者當之,已受其弊矣。”
長篇大論而下,從有史記載以來,直接說到了當代。
論起文賦才學,加之義理通暢,歐陽建這篇徙戎論算是上品了。
咳咳。
歐陽建清了清喉嚨,最後再說道:
“如此戎狄,卻占我諸夏之地,擾我漢人清淨,我之論調,便是遷徙戎狄,将關中之地還于漢人。”
“好!”
石崇重重的拍掌,點頭,贊歎道:
“堅石此賦,非常人能成。”
便是很是挑剔苛刻的陸機,此時也覺得歐陽建的這篇徙戎論很是中肯,基本上是将戎狄的曆史講的明明白白了。
不足之處便是這篇文賦有些不完整...
總感覺缺了些什麽東西。
潘嶽眼神閃爍,心中像是長舒了一口氣一般。
原本他以爲還要他下場的,如今看來,卻是不用了。
這個歐陽堅石,到底還是有些本事的。
金谷宴衆人,無不是驚歎歐陽建的文賦才華,除了一個人。
這個人便是江統。
江統臉上不僅沒有驚歎與歐陽建的文賦才華,反而是十分憤怒。
站在江統側畔,王導都能明顯感應出江統的異常。
在王導眼中是,似江統這般的謙謙君子,可從未如此憤怒過。
王導心中疑惑,他可不知江統爲何憤怒。
他隻是依稀感應到,在歐陽建說完徙戎論之後,江統便開始憤怒起來了。
而如今他的憤怒,是到了頂點了。
王導不知道的原因,此時隻有江統一人知曉。
這個原因不複雜,也并非是江統來了親戚。
這個原因很簡單。
因爲那徙戎論...
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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