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爲藍尼恩公爵的代理人,藍尼恩家族的次子,以家族名義在這裏宣告,這次的審判絕對不是出于陰謀或者别的什麽因素,完全是爲了王國的利益,并且來到此處的每一個騎士都是懷着一顆正義之心的。”
要說奧爾達斯的宣告,從其内容看并沒有什麽新意,可是話從他口中說出,就是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以至于艾琳娜要不是事關自身,也差點要相信他的話了。
“信你才有鬼…”,女伯爵的反駁有氣無力的讓她自己都感到吃驚。
“好了,現在可以讓檢察官出場了吧?”,奧爾達斯看似詢問黛米安的意見,其實同命令無異。龍晶城執法官,理論上算是一座中等城市的執法主官,在奧爾達斯身邊卻如同一個小吏般,失去了對于事态的控制權。
“當然大人,我藍尼恩家族騎士,懷着惶恐之心承擔下檢舉尊貴的哈代伯爵的職責。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須着絡腮胡子的奧爾本騎士出列站定,在艾琳娜咄咄逼人的注視下開始講述通敵情況的發現以及最初的調查結果。
整個事件在奧爾本騎士的描述下,顯得井井有條,環環相扣。他用的語言相對樸實,連最爲木讷的農奴都能聽的明白。漸漸地,一個由千辛萬苦逃回祖國的斥候兵的舉報開端的,有關于西境貴族聯合聖域森林以南的教廷,意欲圖謀不軌的案件呈現在人們面前。
一開始衆人都懷着疑惑的神情,畢竟哈代家族的做事風格有目共睹。這是個重榮譽高于一切,對内仁慈的好貴族,人們自然而然的會去選擇愛戴他們。可是随着奧爾本騎士的叙述,人們的看法在逐漸改變。他的心目中,哈代家族正變成一個集合了陰謀與野心的不鬼家族。哈代家的人表面上散播仁慈的形象,實際上卻是心懷鬼胎。
當奧爾本騎士指出,哈代家族是陰謀家的最有利證據在于,龍晶城從數十年前的興旺一時的西境第三大城,到現在這幅沒落的狀況,可以充分說明伯爵實際上是在爲了不可告人的陰謀而在削弱王國的實力。
“你在這裏胡說些什麽?這一切都是惡意中傷,我怎麽可能會去做這種損人又不利幾的事情,而且…而且你們以爲這種事情又有誰會相信嗎?”
奧林那的駁斥依舊是正義淩然,可是這一次,附和他的人卻寥寥無幾。廣場周圍的民衆大多露出震驚和狐疑,那些個不信任的目光集中的目标換成了女伯爵本人。
艾琳娜感受到了氣氛的異樣,她柳眉倒豎,還想要反駁,卻不經意發現已經沒有人在意她要說什麽了。
“尊貴的伯爵小姐,我能夠理解你的憤怒。事實上作爲一名有身份的貴族,我也不願意相信這些讓人聳人聽聞的事實,可是那名從殘暴教廷手中逃脫出來,千裏迢迢回歸的勇士的話卻不能不讓人認真對待。如果你真的有什麽冤屈,還請拿出證據來,而不是像個潑婦那樣在大庭廣衆之下亂吠!”
奧爾達斯的表情依舊和煦,可是他所講的内容卻像一根根針,刺在女伯爵的心理,讓她一口惡氣化作血腥味,差一點從喉嚨口噴湧而出。
艾琳娜的先前的氣還未平息下去,她必須要花費好大力氣來遏制中血往上湧的感覺。騎士的實力,戰士的體魄讓她擁有比起普通人更加強悍的承受能力。
饒是如此,現在她也有種被人用大錘擊打胸口又不能還手的感覺。
奧爾達斯之後是奧爾本騎士,他們直接繞開了名義上的法官黛米安,開始了針對女伯爵的進一步的攻勢。一名隻能用骨瘦如柴來形容的男子被帶上法庭。他的臉上滿是惶恐和不安。
因爲子爵的話語,而顯得沸反盈天的廣場再次安靜下來。
現場的氣氛很有些奇怪,這裏好像并非一個現場法庭,更像是在上演一出話劇,民衆們用看戲的認真神情,關注着事态的進一步發展。
不管男子是多麽的慌張和害怕,他最終穩定了情緒,并且用一種時不時會發抖,讓人懷疑他能否繼續下去的語調,陳述了從他的角度,爲什麽會指控哈代伯爵通敵的緣故。
如果是一個明白事理,且處事公正的人,一定能夠從這番陳述中看出些不正常的地方,比如雖然當事人十分的緊張,可是他所說的内容卻條理清晰,用詞恰當,别說是個飽受驚吓的囚犯,即使是一名擁有健全身體,且精神狀态良好的講師,也不一定能夠一口氣說的這麽完整又是那樣的滴水不漏。
另一個不正常的地方在于男子的體型,雖然他說是遭受到了教廷那些個狂熱信徒的折磨,才弄成這幅樣子,不過一些擁有老練看人眼光的人,能夠瞧出,這家夥其實是天生的體質孱弱,現在這幅模樣,真的是被人折磨所緻嗎?
很值得懷疑。
可惜,現場的民衆并非心思缜密的專業陪審官員,即使有人看出疑點也不敢當衆講出來。而高台上的一衆大人物們,除了艾琳娜本人,好像也沒有人願意深究事情的真相,對于這些人來說,實力恐怖的藍尼恩家族說哈代伯爵有罪,那麽最好的選擇就是相信他們。
于是在諸多的因素共同作用下,一個陰險毒辣,意圖通過削弱西境人生活水平來達到不可告人目的的可惡領主的形象在短時間内被建立起來。
“絞死她!”
“砍了****伯爵…”
“殺…”
廣場中,随着第一個人大聲叫嚷着要殺死艾琳娜,随即喝罵聲便成洪水之勢,一發不可收拾。艾琳娜被這種現象給弄懵了。她不明白,爲什麽平日裏對自己擁戴有加,也深受哈代家族恩惠的這些人,那麽輕易的就會相信這些個胡言亂語。隻要思路清晰一些,自然會明白藍尼恩家族所謂的證據都是些無稽之談,他們最多是用惡毒的語言指控自己,口口聲聲的要自己提供紮實的證據,事實上他們自己所謂的證據才是真正站不住腳的。
她并非不想駁斥,隻是由于他們人多勢衆,更是因爲她認爲領民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誰對他們好,人們心裏都同明鏡一樣。
她所懷着的,一顆天真的,以爲人們不會相信這派謊言的心,被現實擊的粉碎。
那股被強行壓下去的血腥味道再次湧起,艾琳娜想用目光掃視全場,去怒視那些個說出不負責言論的家夥。
她這才發現,眼淚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再犀利的怒視,也是發揮不出來的了。
蓦然間眼前一黑,戰士本能讓她瞬間做出偏頭躲閃的動作。呼嘯聲中有東西從她的耳邊擦過,随即她身後傳來悶哼聲,一個倒黴的巡邏隊員被土塊砸中了。
雨點般的雜物,臭雞蛋,垃圾,乃至于石頭都扔上了台。
“快,護送子爵大人離開!”,現場響起了奧爾本騎士的喊叫。
艾琳娜在渾渾噩噩中,也不知道被砸中了幾次。她那漂亮整潔的禮服變髒了,白瓷般的額頭被石塊砸傷。她不是無法躲開,而是不想躲。這時候她想的是,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在艾琳娜被暴民們用垃圾掩埋之前,終于有人想起了她,兩名公爵家的私兵頂着盾把她拉到了安全地帶。
他們拉回來的,不再是那個據理力争,渾身英氣的女鬥士,而是個渾身肮髒,神情呆滞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