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齊泰“嘶”地吸了一口氣,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像王後行賄?”
老仆人重重地點了點頭,仍舊是一副氣定神閑,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正是。肅王的大臣和近侍大人千萬不可結交,否則就有挖人牆腳的嫌疑,隻會遭到肅王的記恨。況且依照老奴看來,那些人也不敢跟大人私下裏結交,否則就成了吃裏扒外的人,将來肯定會受到肅王的清算。這麽一來,大人能買通的隻有肅王的家人了,而他的家人中說話分量最重的怕就是孫王後了吧,隻要大人買通了她,就相當于是抓住了這件事的另一個關鍵。雖說她不會勸自己的丈夫答應朝廷的要求,但是關鍵時刻說不定真的能救大人一命。”
人精啊,真的人精啊。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懂得人情世故,對人性有深刻的見解的人,可比那些隻會尋章摘句,寫詩作詞的文人有用的多了。
“嗯。”齊泰越聽越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不住地點頭贊歎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有這麽個老奸巨猾的人給自己出主意,保駕護航,的确可以保證自己少走不少彎路,保證自己不去觸碰到暗礁,每天隻花個一日三餐和一點點散碎的銀子來養這麽個人精實在是賺大發了。
齊泰心裏别提有多高興,有多爽了,不過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眼下的困難還有很多,不禁又皺着眉頭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本官與孫王後素未謀面,就這麽冒冒失失地去行賄,她會要嗎?總得有個理由啊。”
那名老仆雞賊地一笑,道:“理由是可以編出來的,玄機就在孫繼達去您府上做客這件事裏面。您可以跟孫王後說,您跟孫繼達的交情匪淺,他動不動就來您的府上做客,這次聽說您來肅國,特意拜托您給他的寶貝女兒捎點東西。這樣一來,不就水到渠成了嗎?肅國距離京城數千裏之遙,孫王後不可能去确認,就算她去确認,一來一回也要好幾個月,到時候,大人早就抽身回京啦。”
“妙,妙。”齊泰霍地一聲從床上站了起來,光着腳在地上一邊走一邊贊歎道:“此計甚妙,就算孫王後事後知道是假的,她也不會怨恨咱們,誰會怨恨給自己送禮的人呢?”齊泰到底是有一定謀略的人,略微思忖了一番,就将這件事的前後關節都想通了,将那名老仆人想說而沒有說的最後一句話給說了出來。
那名老仆人見主人稱贊自己的計策,心中也是十分高興,忙向齊泰作了一揖,道:“大人所言甚是,事不宜遲,老奴這就去街上購買禮物,請大人以孫繼達的口吻給孫王後寫一封家書,一定要言辭懇切,能徹徹底底打動她,隻要能做到這一點,這件事就成了打扮了。”
齊泰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他也認爲孫繼達的一封家書要遠比幾件禮物重要,孫雲琦已經貴爲王後了,還會缺什麽?她這一生唯一的遺憾怕就是嫁的太遠,不能時常與父母兄弟相見吧,這時候自己要是能送一封家書到她的手裏,她怕是會對自己由衷的感激吧。而到了最爲關鍵的時候,她的這份感激,說不定還真能救自己一命。
孫繼達是個泥腿子兼職大老粗,他的幾個兒子也都是武将,沒有一個識字的,這一點齊泰是知道的,故而他們孫家寫家書,勢必要找人代筆,因此單從筆迹上,孫雲琦是無法判斷這封家書的真僞的。
而自己跟孫繼達也認識,也在一起接觸過幾次,對于他的爲人和他說話的口吻也都有一定的了解,相信以自己的才學,僞造一封以假亂真的家書不是什麽難事,齊泰心裏高興地蹦蹦直跳,看來上蒼還是厚愛自己的,讓自己在絕地中抓住了一絲保命的機會。
饒是如此,齊泰仍然不敢大意,這件事關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就算是他的心再大,碰到這樣的事,也不由自主地小心起來,沖着那名仆人說道:“你現在就去買禮物,皇上給我們的經費很多,你挑貴的買,不要心疼錢。另外,你獻計有功,賞你二十兩銀子,等回了京城,本官就給你。”
那名老仆人喜出望外,連連地向齊泰作揖,道:“多謝大人了,多謝大人。小人一定會把這件差事辦好的。”說罷,又向齊泰行了一禮,匆匆地退出門去,到賬房那裏支了一筆錢,去街上辦事去了。
說實話,他爲齊泰獻計并不是爲了錢财,一是出于他對齊泰的忠心,二是他也想表現自己的能力,以獲得東家更多的關注,不過給賞錢這種事總是讓人高興的,因此那名老仆的積極性很高,一邊在路上走着,一邊琢磨着買什麽東西。
老仆走後,齊泰攤開信紙,親自研磨,邊研邊琢磨說辭,他可是進士出身,寫一封家書那簡直就是手到擒來,思索完畢之後,立即凝神在紙上規規整整地寫下:“雲琦吾兒:一别數年,别來無恙乎?吾與汝母甚爲思念爾……”等等一番話。
寫完之後,仔細展開讀了一遍,感覺語氣、情感、文采都很滿意,不禁微微笑着點了點頭,正當他準備工工整整的謄抄一遍時,突然靈機一動,感覺這封家書似乎是哪裏有些不對。
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這才恍然大悟。齊泰懊恨地一拍自己的腦袋瓜子,感歎自己差點釀成大錯——孫繼達是個大老粗,鬥大的字不是一筐,怎麽可能會弄這樣一封文绉绉的家書來?他又沒有必要在自己的女兒面前賣弄自己的文采。這封家書一旦交上去,孫王後怕是一眼就會瞧出來那是假的,到時候自己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想通這個關節之後,齊泰暗歎老天保佑,讓自己在最後的時刻想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看來老天爺還是向着自己的,這或許也可以說明,他老人家在冥冥之中還是罩着自己的,看來這一次自己真的能逢兇化吉也說不定。
齊泰長舒一口氣,求生的信心又回來了,立即将原來的那封家書撕爛,從新拿出信紙來,琢磨着孫繼達的口吻,揮毫寫下了一封俗氣十足的家書,最重要的就是把原文中的“吾與汝母甚爲思念”給變成了“俺和你娘都很想你”,想必這樣一來,孫王後就不會再懷疑這封家書是假的了。
過不多時,齊泰派出去的老仆人也回來了,他爲了幫助主人讨好孫王後,買了不少好東西,花了不少銀子,不過這也沒關系,反正可以走朝廷的賬目,齊泰不是那種不知道變通的腐儒,在性命攸關的時候,他還是能分得清主次的。
那名仆人是個有心人,專挑了些江南貨購買,因爲家書上說的是這些禮物都是孫家人托齊大人捎來的,自然不能出現西北的貨物。
那些商人們曆經千辛萬苦将貨物從江南運到西北,自然要加上不少價錢,就拿最常見的絲綢爲例,京城附近的一匹絲綢大概是六兩銀子,運到西北之後至少要賣十五兩銀子,若是從伊犁購買,價格還要貴上許多,因爲伊犁距離之前的都城敦煌還要好幾千裏的路程。
不過,價錢的事不是這個仆人該考慮的事,反正也不是他出錢,他隻管将差事辦好就行。
齊泰一件一件仔細地檢查了禮品,确定沒有不合适的東西之後,才将那封早已寫好的家書放到懷裏,讓仆人找了幾個小厮挑着禮物徑直來到了朱楧的王宮門口。
“什麽?齊大人有本宮的家書?”王後孫雲琦接到門外的太監的報告後,十分不可思議地問道。
她心裏有些激動了,上次父親寄來家書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自從她與朱楧成親之後就從來沒有離開過肅國,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兄弟,說不想那絕對是假的。
齊泰作爲朝廷的欽差大臣出使肅國肯定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父親托他稍一封家書過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孫雲琦的思鄉之情頓時從心底裏湧了出來,心裏十分迫切的想看看父親的家書,再次聽一聽父親的教導和母親的唠叨,不過她也知道,她是王後,接見外人肯定要經過朱楧的同意,要不然容易讓人傳些風言風語,立即揮了揮手中的手帕,對侍立在旁的聽薇說道:“快,快去将這件事禀告給王上,請他定奪。”
“是,奴婢遵旨。”聽薇向孫雲琦施了一禮,便立即的跑了出去,去找朱楧禀明此事。她是孫雲琦的貼身丫鬟,可以說是從小跟着孫雲琦一起長大,對孫雲琦的脾氣秉性最是了解,知道她是個極其孝順的人,眼下聽人說外面有父母的消息,内心肯定早就急不可耐了,因此跑得也是飛快,不一會兒就回來複命了。
孫雲琦見聽薇回來,也顧不上什麽王後的身份,徑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道:“王上怎麽說?”
聽薇跑得氣息都不勻了,喘了兩口粗氣,才面帶喜悅地笑道:“王、王上同意了,他說既然齊泰有嶽丈公的家書,那王後豈能不見,他讓王後速速接見齊泰。”
孫雲琦與朱楧夫妻多年,知道他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肯定不會不同意的,不過聽聽薇親口說出來,心裏還是難掩興奮,道:“快,将齊大人宣進來,本宮要親自接見他。”
“是,奴婢遵旨。”殿外的太監向孫雲琦鞠了一躬,用十分尖細的聲音說道,随後迅速跑了出去,去宣齊泰觐見了。王後身邊的人誰都看得出來她對這件事很上心,這個時候要是不機靈點,那純屬往槍口上撞。
齊泰接到通傳之後,整了整衣冠,在太監的帶領之下,恭恭敬敬地進了王宮,一路上表情嚴肅,目不斜視,絲毫不敢有一絲輕佻浮躁的态度,因爲他知道,他這次進的可是後宮,還是朱楧的正宮王後孫雲琦的地方,要是敢露出一些輕浮的神态舉止,用不着朱楧殺他,他肯定不能豎着走出這個王宮的大門。
來到孫雲琦的寝殿之後,齊泰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久聞王後動靜有度,是個雅量高潔的女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立即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頭道:“臣齊泰叩見王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孫雲琦右手輕輕地向上一擡,虛扶了一下齊泰,算是還禮,十分溫和地笑道:“齊大人快起來吧,不必多禮。來人,賜座。”
“臣多謝王後娘娘。”齊泰又跪在地上給孫雲琦磕了一個頭,然後擡起頭來,下意識地向前方看了看,隻見王後孫雲琦穿着十分華麗的衣服端坐在正座上,顯然是對他們這次會面十分重視,隻不過,她的前面隔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料想她接見外臣的時候都會挂上。
齊泰不敢多看,低着頭,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然後慢慢地坐到了太監剛剛搬來的座椅上,又向孫雲琦拱了拱手,道:“多謝王後娘娘。”
孫雲琦的心情明顯很不錯,貝齒輕咬,丹唇輕啓,喉嚨裏發出清脆歡快的聲音,道:“齊大人不必客氣,你不遠萬裏給本宮帶來家書,讓本宮可以再次聽聞父母大人的教導,本宮應該謝謝你才對。”
齊泰坐在座位上,十分腼腆的笑了笑,道:“啓禀王後,下官與令尊乃是至交。令尊知道下官即将出使肅國,就托下官給王後帶了不少禮物,以及家書一封。昨天下官剛來,理應先拜見肅王,因此沒能及時告知王後,還請王後恕罪。”
說完,有十分客氣的低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