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朱允炆覺得黃子澄說的也很有道理,派誰過去還真是件讓人犯難的事情啊,無奈的說道:“那就隻能請長興侯再跑一趟了。諸位誰去替朕請這位老功臣出山?”
看來也隻能麻煩耿炳文了,這個人選是三個顧命大臣都能接受的,因此也沒人反對。出使肅國這個主意是齊泰出的,既然是這樣,那他肯定要負責到底,向朱允炆拱手道:“陛下,這個主意是臣出的,就讓臣去請長興侯吧。”
朱允炆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齊愛卿了。”君臣幾人又在謹身殿内讨論了一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就都散了。
但是朱允炆還是将方孝孺留了下來,因爲方孝孺這個人滿肚子是學問,他最近讀書有好幾處不懂的地方,想要問問方孝孺,再加上他還想着跟方孝孺讨論周朝的新官職。
不知道爲什麽,一跟方孝孺聊天,朱允炆就感覺十分高興,真是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比讓他跟自己的老婆睡覺都高興。這大概就是兩個人氣味相投吧。
出了皇宮之後,齊泰就徑直回了家,第二天才來到了耿炳文的家裏,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老耿家怎麽大白天的還關着門,這家人最喜歡熱鬧,一般情況下到了晚上還是燈火通明。雖然不明白是什麽原因,但他有任務在身,無論如何都要硬着頭皮闖了。
齊泰在大門上敲了幾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老管家出來開門。所謂宰相的門人七品官,這位老管家跟了長興侯耿炳文這麽多年,京城裏的達官顯貴自然都是認得,見到齊泰後,十分恭敬地鞠了一個躬,道:“原來是齊大人,不知齊大人到此有何吩咐啊?”
齊泰一臉疑惑地看了看這個老管家,有擡眼向院子裏望了望,隻見裏面空空如也,也沒什麽動靜,不禁忍不住問道:“長興侯他老人家呢?”
老管家的臉上頓時切換成一幅悲戚的樣子,一臉惆怅的說道:“哎,我家老爺昨夜染了風寒病倒了,怕是不能見客。齊大人找他有事嗎?要不小人進去給您再問問。”
“病倒了?”齊泰的臉上頓時顯示出一幅驚訝的表情,道:“我昨天見到他還好好的啊。”
老管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眼睛裏都滲出了淚花來,悲戚地說道:“誰說不是呢?我家老爺是武将出身,這身子骨一向是硬朗,可是這人啊,誰也怕上歲數。上了歲數說病就病,之前也沒個征召。”
“哦。長興侯的确是年事已高,該好好休息了。”齊泰一臉怅然的說道,他這才想起來長興侯已經六十多歲了,到了他這個年紀,得點病是很正常的,但是他有皇命在身,不可能就這麽走了,十分爲難的說道:“按理說長興侯病成這個樣子了,我不應該在打攪他老人家,可是我有聖旨在身,你看這……”
老管家吓了一跳,立即閃出一條路來,彎着腰,恭恭敬敬地說道:“原來大人是奉了萬歲爺的聖旨,那請大人趕緊進來吧,小人這就替你引薦我家老爺。”
齊泰十分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後跟在老管家之後,笑道:“那就有勞了,有勞了。”
老管家十分恭敬地彎着腰,一臉惶恐的說道:“齊大人說的哪裏話,小人可是萬萬不敢當。齊大人裏面請。”說着,就引着齊泰向耿炳文的卧房内走去。
走到耿炳文的卧房門口時,一名中年模樣的男人站了出來,見到齊泰後,臉上立即堆起了明顯的微笑,道:“原來是齊大人,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齊泰認識這位中年男子,他就是耿炳文的長子耿璇,娶的老婆是朱标的長女江都公主,是朱允炆的姐夫,立即回禮道:“不敢當,驸馬爺。下官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找長興侯商量要事的,不想長興侯病了。”
耿璇聽後一臉爲難的樣子,“嘶”地一聲,吸了一口涼氣,道:“這個,家父現在病重,恐怕是……”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屋内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道:“是齊大人來了嗎?皇上有什麽吩咐?請進來說吧。”
齊泰和耿璇對望了一眼,臉上浮現了一絲尴尬,還是走了進去。進屋子之後,之間耿炳文躺在病榻上,隻穿了件睡衣,臉上也是無精打采的,早就沒有了之前的那副神氣,忙關切地問道:“長興侯,您老人家身體如何?要不要緊啊?”
耿炳文看了齊泰一眼,十分費力的擡起右手指了指屋子裏的一個座位,示意齊泰坐下,道:“哎,人老了,不中用了。昨天晚上喝多了吹了會兒風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齊大人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請問皇上對老夫有什麽吩咐?”
齊泰是兵部尚書,雖然地位要比耿炳文低很多,但是好歹也是朝廷大員,用不着卑躬屈膝,看到耿炳文的示意之後,徑直地坐到了座位上,十分随意地說道:“是這樣的。長興侯應該知道肅王搞出了兩個分别叫罐頭和火繩槍的秘密武器吧。皇上對這兩樣東西很感興趣,但是出于骨肉親情不好意思直接張嘴去要,所以想請長興侯跑一趟肅國充任使者,跟肅王談判,以削減他每年爲朝廷上繳的糧食爲條件,跟他交換這兩樣利器。底線是一百萬石。不知長興侯……”
“咳咳咳。”齊泰的話還沒有說完,耿炳文就躺在床上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屋内的兩名穿着粉紅色衣服的小丫鬟立即跑過去給他捋順胸口,然後又喂了他一杯水。
耿炳文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茶水,這才平複了病情,推開了一直給他按摩的小丫鬟,有氣無力的說道:“既然皇上有命,老臣不敢不從,隻是我這身子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了,老夫已經是風燭殘年,多活一天少活一天都無所謂了。隻是怕是耽誤了皇上的大事,那老臣就萬死莫贖了。”
齊泰坐在座位上,看着耿炳文的樣子,像是真的病了,不過他也不敢全信,畢竟像他們這樣的老油條裝個病那簡直是手到擒來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準備,可以說是一秒入戲,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能說什麽?對方不僅是年老功高的開國功臣,還是朱允炆的長輩,他既然口口聲聲的說自己病了,那我還能硬逼着他去接旨嗎?以後還共不共事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既然長興侯身體有恙,那下官就不好打擾了。下官這就回去禀明皇上,讓他另擇賢才吧。”
說罷,站起身來,向長興侯作了一揖,道:“長興侯安心養病吧,下官這就告辭了。”
耿炳文躺在床上,吃力的向上蹭了蹭身子,對自己的兒子耿璇說道:“去幫我送一送齊大人。”
耿璇也沖耿炳文作了一揖,道:“父親,你好好休息吧。兒子這就是送齊大人。”說罷,陪着齊泰出了屋門,一直送到了大門口。
“驸馬爺請回吧,長興侯的身子還需要你去照顧。”齊泰走到門口之後,沖着耿璇拱了拱手,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然後就徑直轉身離開了。
耿璇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心裏重重地冷哼一聲,嘴上挂起一絲冷笑,然後十分自得的轉身回了屋子。
耿炳文見自己的兒子回來了,臉上的神采頓時又恢複了起來,冷冷地說道:“他走了?”
“走了。”耿璇淡淡地說道:“這會兒怕是已經走遠了。”
耿炳文霍地一聲從床上站了起來,龍行虎步地走到門口向外望了望,十分自得地說道:“齊泰這個小子,一肚子壞水。他想的馊主意,他自己不去執行,反而想讓老夫給他頂雷。”
耿璇也是一臉得意地站在自己的父親身後,道:“他跟父親比起來還是嫩了很多,想給我耿家坐蠟,怕是沒有那麽容易。”
耿炳文轉身回到屋内,拿起桌子上的一個蘋果吃了兩口,一臉不屑地說道:“這幫書生,就知道自以爲是。他們不了解肅王,我可是很了解。肅王可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他費勁心血搞出的那兩件利器豈肯随意送人?你去跟他談這個,無異于與虎謀皮。誰愛去誰去,反正老子才不會去趟這趟渾水。”
“父親英明啊。”耿璇站在耿炳文的後面,不住地拍着馬屁道。
齊泰回到家後,越想越覺得耿炳文在演戲,忍不住在家裏破口大罵他老奸巨猾。齊泰的老婆聽見後,心裏十分納悶,一臉不高興地說道:“他不去就不去呗,你去跟皇上說換個人去不就行了?至于在家裏這麽罵罵咧咧的嗎?”
齊泰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事情要是真的像你想的那麽簡單就好了。現在朝廷派不出人來去,那很有可能就會派我這個建議者去。”
齊泰的老婆一聽這話頓時吓得六神無主,臉色都白了,立即跑過來抓住齊泰的胳膊,一臉恐懼的說道:“真的嗎?我聽說那個肅國在西北殺人不眨眼。當家的,你要是去了,可不要亂說話啊。我和孩子們還等着靠你養活呢。”
齊泰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道:“行了,我自有分寸。再說了,我去了之後,再怎麽說也是朝廷的欽差,肅王是不會把我怎麽樣的。”
齊泰的老婆還是不肯依,女人的膽子都比較小,還是抓着齊泰的胳膊道:“那你也要小心點。我聽說那些個藩王個個嚣張跋扈,殺人就跟殺雞似的,到時候,誰管你是不是什麽朝廷的欽差?”
齊泰心裏也有一點緊張,他雖然信奉儒家思想,已經準備好爲自己的理想犧牲性命了,但是如果就這樣死了,那實在是太不值得了,最起碼得建功立業,揚名立萬之後再死,這樣以來,最起碼曆史書上會留下齊泰這号人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面色凝重地說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于此同時,紫禁城裏的謹身殿内,朱允炆還在孜孜不倦地向方孝孺請教着問題,道:“先生剛才說的洪武年間的弊政确實很有道理,可謂是切中時弊。尤其是江浙一帶賦稅過重的問題,十分值得重視。朕以爲,雖然那些人曾經支持過張士誠,但現在他們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朝廷應該對他們一視同仁。”
前文說過,朱元璋占據南京城後,施行寨糧政策,對南京附近的百姓剝削的很嚴重,不過老朱也是個夠意思的人,當了皇帝之後,就減免了這一帶的賦稅,以報答這一帶的老百姓對他的支持。但是,老朱是個精明到腦袋上都會冒煙的人,自然不肯吃虧,因此他減免的這一部分賦稅就要從其他的地方找回來,具體來說就是,從張士誠之前占領的地方找回來。因爲張士誠統治這一帶的時候,隻向百姓收取很低的賦稅,百姓心中都念着他的好,在他死後還在給他燒香懷念他,這讓朱元璋很生氣,所以就向他們征收很高的賦稅,第一是作爲報複,第二就是彌補自己曾經吃的虧。
“陛下聖明。”方孝孺十分欣慰地對朱允炆作了一揖,道:“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先帝以武力平定天下,實乃雄才大略之主,但是治天下不能靠武力,要文治,要施行仁政。否則無法避免暴秦二世而亡的曆史教訓,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朱允炆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深深地感歎古人的智慧是多麽博大精深,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自己要治理好這個國家,就要廣布仁德,争取民心,做一個像漢文帝一樣萬民擁戴的好皇帝,笑道:“先生說得好。皇爺爺雖然英明神武,但在位之時确實施行了一些弊政,執法過嚴,殺人過多,以至于大臣人人自危,還設置了錦衣衛這樣的機構監視群臣,導緻君臣不能貞觀一朝那樣同心同德,共同治理國家。朕将來就要革除這些弊政,做一個媲美唐太宗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