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初醒!孛兒隻斤氏這句話,真可謂是一句點醒夢中人,馬哈木隻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回過味兒來,道:“你的意思是朱楧還安排了人在西邊堵我們?”
孛兒隻斤氏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臉凝重地說道:“如果妾身是朱楧,妾身就會這麽做。”
這話說的太對了,誰都知道他馬哈木跟鞑靼人不合,北邊又是冰天雪地,若是想跑路的話,隻能往西邊跑,如果朱楧成心想滅掉他瓦剌,又如何不會在西邊安排一支伏兵呢?
想到這裏,馬哈木吓得心驚膽戰,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并不順利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那該怎麽辦?我們前有堵截後有追兵,豈不是要完了?”
孛兒隻斤氏心裏也着急,說實話事到如今她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了,隻能丢卒保帥了,環顧了一下跟上來了幾千名瓦剌士兵,用十分誠懇的語氣說道:“現在我們瓦剌形勢嚴峻,必須要有人假扮成太師來吸引明軍的注意力,否則我們瓦剌就要完了,就會亡國亡種。請諸位放心,假扮太師之人,不論其最後成功與否,太師将來絕對不會虧待他的家人。”
聽完這句話,所有的瓦剌士兵都默不作聲,他們知道依照目前的形勢來看,他們的确沒有更好的選擇,隻能是犧牲自己以換取太師和瓦剌的生存,但問題是誰願意死呢?誰不願意好好活着,摟着嬌妻美妾過一輩子。但現在他們已經别無選擇了。
應該說,每一個種族都是有英雄,都是有忠臣的,漢族有甯死不降的文天祥,蒙古人也有屢屢拒絕朱元璋高新誘惑的王保保。同樣,瓦剌也有自己的勇士。
一名瓦剌的千夫長聽到孛兒隻斤氏的話後,竟然“哇哇”地嚎啕大哭起來,他的祖先就是瓦剌的千夫長,世世代代守護着瓦剌,現在看它到了滅亡的關頭,實在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隻能“哇哇”地嚎啕大哭。
這種人一般都是忠臣,果然,過了一會兒,這名瓦剌軍的千夫長止住了哭聲,道:“請太師向北邊繞路吧,我帶着人假扮成太師向西前進。有誰願意跟我一起的?”
在他的感召之下,大部分瓦剌士兵站了出來,這些人身上都留着草原英雄的血,不願意被瞿能等人抓到明朝做奴隸。
“好,好樣的。都是好男兒。”這麽千夫長見有這麽多瓦剌士兵站出來,心裏也是十分感動,看來他并不是個孤獨的人,黃泉路上有這麽多人陪伴也值了,沖着馬哈木大喊道:“太師還等什麽?感覺走哇!”
馬哈木本來也在神遊天外,無限感慨,被他的大吼聲震了一下才回過神兒來,看到事到危難,還有這麽多的勇士願意爲他賣命,心中也是十分感動,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道:“勇士們走好,瓦剌是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
随即跟那名千夫長換了換衣服,然後一夾馬肚“駕”地一聲,帶着他的老婆和僅剩一百餘人的近衛親軍向北疾馳而去,他們要兜一個大圈子,繞過明軍的堵截,獲得苟延殘喘的機會,進而等待時機東山再起。
跟随着馬哈木而走的一百多名親兵都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其中的一名身材彪悍的親兵在他的背後向他投去了陰狠貪婪的目光。
目送着馬哈木等人離去後,這名瓦剌軍的千夫長一夾馬肚,“駕”地一聲帶着願意跟随他赴死的幾千名瓦剌士兵向西疾馳而去。
不出所料,他們如願地遇上了範朝西埋伏在路口處的騎兵,屋露偏逢連夜雨,與此同時,瞿能率領着一萬大軍也追了上來,将這幾千瓦剌騎兵圍在了中間。
瞿能遠遠地望見了那名穿着馬哈木衣服的千夫長,興奮地大叫道:“看見沒有,馬哈木已經無處可逃了,趕緊上啊,要是晚了,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功勞,就成别人的了!”
他身後的一萬名明軍精銳呼啦一聲,呼喊着各種口号沖向瓦剌軍的軍陣,從他們的口号中可以明顯的聽出來興奮還有貪婪,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啊。
範朝西看見了窮途末路的瓦剌軍,心裏也是十分興奮,自從接令以來,自己可謂是緊趕慢趕,終于在這一天趕上了,不管怎麽樣,老子都要活捉馬哈木,上次你老瞿混了個封侯,這次這一步我可要趕上去,抽出戰刀來,指着瓦剌軍的方向,大聲地喊道:“前面就是馬哈木老賊,弟兄們,誰敢去搶頭功啊!”
“殺啊!殺啊!”他手下的那五萬明軍早就憋壞了,猶如雪崩一樣沖向了可憐的隻有區區幾千人的瓦剌軍,自從騎兵練成以來,他們還沒有經過什麽大戰,這次整好拿你們練練手。
随後,這場戰鬥演變成了一個一邊倒的屠殺,那名終于馬哈木的千夫長光榮戰死,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是他手下的人就沒有他那麽堅定了,許多人到了臨死之前的那一刹那紛紛想開了,感覺好死不如賴活着,那麽多人都投降了,也不差自己一個。
他們心裏也知道,明軍将他們抓走之後肯定是要将他們變成奴隸的,但奴隸好歹也是活的啊,也總比死了強啊。所以,許多人沒有抵抗,紛紛扔下武器就投降了。
“哈哈哈!老瞿,你看着馬哈木身上的這一箭,那可是從我們這邊射過來的,這個功勞你可不能跟我搶啊。”範朝西看了看那名穿着馬哈木衣服的千夫長身上中的一箭,那支緻命的箭确實是他們這邊的人射死的,這筆賬自然要算到他的頭上,當下十分高興,這個功勞可算是到手了。
瞿能到底是百戰名将,無論是經驗還是心性都比範朝西深沉,看了一眼這個所謂的“馬哈木”,感覺他怎麽看也不像個一方之主,道:“老範,你先别急着搶攻,咱們還是先找人指認一下屍體吧。”
經他這麽一說,範朝西才從勝利的喜悅中反應過來,心裏又難免不安起來,萬一這要不是馬哈木,真正的馬哈木跑了,那他們這場仗可就白打了,堵截的工作沒有做好,說不定回去之後還會受到王上的責備,道:“你說的對,趕緊找人來驗屍,但願咱們運氣不錯,别他媽弄了半天弄了個赝品。”
瞿能大手一揮示意他們的向導,之前的瓦剌大将拔都前來指認屍體,拔都已經決心投降了,這個時候自然不會說謊話,看了一眼屍體道:“這具屍體是誰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馬哈木。”
範朝西和瞿能對望了一眼,眼神中滿滿地是不甘與憤怒,氣得投刀于地,大罵道:“他媽的,老子打了一輩子雁,沒想到最後被雁啄了眼。”
瞿能也沒有想到這個馬哈木居然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心裏十分不痛快,他帶着幾萬人,沒日沒夜,風餐露宿地跑了好幾天,到最後居然還是讓馬哈木那個小子跑了,回去之後怎麽交代,就算王上不罰他,他心裏也憋氣,日他仙人闆闆,付出了那麽多努力,眼看鴨子煮熟了,馬上就可以吃了,結果一個不留神卻讓他飛走了,這讓人如何不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時間雖然不長,但是誰也可以看到他的臉上挂滿了凝重之色,很顯然是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争,最後,才一臉莊重地慢慢說道:“如果我所料不錯,那個馬哈木肯定是向北兜了個圈子,最終還是會向西逃向也兒的石河,我們繼續向西追,應該能追上他。”
這話一出,包括範朝西在内的大小肅國軍官都吃了一驚,随即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爲難之色。範朝西用驚訝的眼光看着瞿能,似乎是沒想明白這個平時裏睿智無比的大将軍今天怎麽會這麽糊塗,走到他的身邊,好心好意地提醒道:“老瞿,你說的不錯。但我可得提醒你,王上給咱們布置的作戰任務是在此地會師,圍殲馬哈木。你說的那些事不在王上的命令之内,擅自動用兵馬的話,那可是要以謀反罪來論處的。”
其他的大小将官也都眼巴巴地看着瞿能,從他們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們是贊同瞿能的觀點的。瞿能身爲一品前将軍,武官之首,如何不知道肅國的規矩,可是,他辛辛苦苦訓練騎兵訓練了好幾年,籌劃北征瓦剌又籌劃了将近一年,現在好不容易一戰成功,打的馬哈木潰不成軍,隻剩下遊擊隊了,隻要再加一把勁就可以徹底實現他永清大漠,成爲千古一将的夢想了,他怎麽可能甘心退縮?
不管了,就算是謀反,就算是砍頭也要博這一把,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相信憑借着自己往日的戰功和對王上的忠誠,王上是不會拿自己的家人怎麽樣的,幹吧,爲了男兒的夢想,抛頭顱,灑熱血又何妨?
瞿能渾身的血液頓時沸騰起來,目光如炬地眺望着西方,寒風如刀般刻在他黝黑的臉上,卻絲毫不能打動他的堅毅,不能阻斷他的野望,道:“王上給我的命令不隻是在這裏會師,還要我們幹掉馬哈木。如果徹底消滅瓦剌,永清大漠算是謀反的話,那我瞿能今天就謀這個反了!”
衆位将官一聽他說這句話,神情全都肅穆了起來,因爲他們知道,他們的這個大将軍今天算是豁出去了,說句心裏話,他們誰也不甘心就這麽放走馬哈木,但是他們誰也沒有膽量去擔當這個沒有王上的命令,擅自用兵的罪名,現在見這個大将軍肯自己擔責任,他們當然是求之不得,刷地一下子站起來,聚精會神地看着瞿能,等待着他下達總進攻的命令。
瞿能掃視了一下諸将,知道他們的心意,心裏十分滿意,虎着臉喝道:“如今将士争功,士氣可用,我們應該一鼓作氣,直搗也兒的石河,永清大漠,完成秦漢以來,所以先輩從未完成的偉業!”
這番話說的衆位大将熱血沸騰,是啊,誰不好面子啊,誰不願意耍帥,裝牛逼啊,如果今天他們真的可以做到永清大漠,那他們就是超越衛青、霍去病、李靖還有徐達、藍玉的名将,将來史書上會對他們今天的壯舉大書特書,這就是天大的面子,給個封侯之位都不願意換。
幹吧,幹吧。還等什麽?衆位大小将官瞬間被瞿能的話感染了,一齊舉着拳頭,扯着嗓子高呼道:“服從大将軍之命,永清大漠,活捉馬哈木,爲王上分憂!”
“永清大漠!爲王上分憂!”“永清大漠!爲王上分憂!”
雄壯的口号此起彼伏地回蕩在這遼闊的曠野之上,勢如山崩,動如雷霆,震懾地瓦剌的俘虜趴在地上久久不敢動彈,今天他們總算是領略到王者之師的威嚴了,他們輸的不冤枉,沒毛病,同時暗暗慶幸自己投降了,也爲馬哈木那個老小子捏了一把汗,他最好機靈點别讓明軍發現,否則以明軍現在的勁頭,肯定會把他撕碎不可。
瞿能見衆位軍官都同意了他的想法,當即不再廢話,“刷”地一下子跨上戰馬,随即十分娴熟地操縱着他的這個老戰友,圍繞着原地轉了幾圈,舉着長矛大喊道:“将士們,到現在爲止你們幹的還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我們摧毀了馬哈木的老巢,将他打的僅以身免,但幹到這種程度,國家最多給我們二等功,可是如果我們能活捉馬哈木,那國家就得給我們一等功。告訴我,你們想要什麽?”
“一等功!一等功!”數萬明軍的熱血徹底被瞿能點燃了,縱然北方的冬天十分寒冷,縱然他們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奔襲已經勞累不堪,但是爲了軍人的榮譽,爲了男人的夢想,他們還能吃下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罪。
一等功和二等功雖然隻有一字之差,但是其待遇和代表的榮譽确實相差千萬裏,眼下再努力一把就可以獲得一等功了,誰舍得就這麽放棄,隻撿一個二等功回家交差?
要知道,許多人一輩子都混不上一個一等功啊!
“跟我走!”瞿能見士氣可用,大刀一揮,率先帶領着近衛親軍向西疾馳而去。
“走!”範朝西的熱血也被點燃了,管他娘的什麽謀反不謀反,先幹了再說,要是能憑着這個機會青史留名,腦袋被砍十次也值了,右手緊握着缰繩,雙腿一夾馬肚,“駕!”地一聲,跟着瞿能疾馳而去。
“駕!”“駕!”“駕!”他們兩人身後的數萬明軍争先恐後的追了上來,生怕自己到手的立功機會被别人搶了去。
北風如刀,硬生生地刻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他們每一個人心裏都清楚,在這種環境下騎着馬急行軍,就算是身上塗滿了防凍傷的藥,那也避免不了被凍傷,運氣不好的話,還有可能是比較嚴重的凍傷,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退縮,甚至沒有一個人猶豫,他們的臉上全都寫滿了堅毅,眼神中全都散發着灼灼火熱。
他們的目标隻有一個——也兒的石河,馬哈木!
與此同時,僥幸逃過一劫的馬哈木已經是彈盡糧絕,強弩之末,他剛剛向北繞路時跟在身邊的一百多名親兵也走丢了不少,隻剩下了幾十個人,而且是缺水缺糧,狼狽不堪。許多士兵,甚至爲了跑得更快一點,連武器都丢了。
這天夜裏,馬哈木命令全軍,不,應該叫全隊人馬停下來休息,因爲他們實在是太累了,自從遭遇明軍以來,他們就一直不停地在跑路,絲毫沒有休息過,他們實在是不敢休息,明軍實在是太可怕了,稍微一懈怠就會被追上來,就有可能身首異處。
但是,今天是不行了,無論如何也跑不動了,就算是人不累,馬也已經累了,再不好好休息,把馬跑死了,那一切就全完了。
馬哈木估摸着自己的疑兵之計起到了作用,明軍應該被他引開了,因此感覺稍微休息一下也無妨,就傳令休息。
此時的馬哈木已經窮的叮當響了,連個像樣的帳篷都沒有,他的手下撿了些樹枝,在馬背上扯了些破毯子,給他和他的老婆搭了一個簡易的帳篷。
堂堂的瓦剌太師,瓦剌實際上的主人,現在就隻能和他的老婆睡這樣的帳篷,而他的手下們此時卻連帳篷也睡不上,隻能擠在外面升了幾堆火來取暖。
夜半時分,馬哈木和孛兒隻斤氏都已經沉沉地睡去,他們實在是太累了,就算是坐車讓你坐這麽多天你也受不了,更何況是騎馬?晚上也顧不上做什麽羞羞的事了,到頭就睡着了。衣服都沒有脫,一方面是保暖,另一方面是方便随時逃跑。
外面的幾十名近衛親軍也早早地就睡下了,人都不是鐵打的,經過這麽長時間的長途逃命,他們也早就受不了了,之前能堅持下來,完全就是求生的欲望在支撐着他們,現在形勢稍微一緩和下來,他們就支撐不住了,紛紛倒在火堆邊上,呼呼大睡起來。
隻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雖然是馬哈木的近衛親軍,但他還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把秃孛羅部的那個卧底的線人,不得不說,肅國的情報做的真的很不錯,那個把秃孛羅部的間諜利用自己的關系網,竟然把内線安插在了馬哈木的身邊。
這位間諜早就對大明的物産傾慕已久,可以說是已經鐵了心的想要當蒙奸,隻是之前一直沒有機會,眼下見馬哈木樹倒猢狲散再不動手就是傻子了。說不定明軍一沖過來連自己都會殺死,他們又不知道自己是安插在馬哈木内部的間諜。
這位間諜雖然也是躺在地上,但是卻一直睡不着,始終是半眯着眼,豎着耳朵聽周圍的動靜,等到他聽到四周鼾聲大作時,他終于意識到動手的機會來了,拼命博取富貴的機會來了。
不過,他的内心除了激動以外,還有十分巨大的恐懼與緊張,因爲他這可是行刺,跟大學考試作弊不一樣,被抓住了跟老師說點好的就把你放了,這要是被抓住了,那可絕對是死啦死啦滴,而且還會死的很慘,依照馬哈木的性子,他肯定不會一刀給自己一個痛快,十有八、九是将自己綁在馬身上活活拖死,那種死法真是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這位間諜的内心再咚咚地打鼓,雖然害怕,但他還是決定放手一搏,因爲這是他唯一的機會,若是錯過了,别說是榮華富貴,命能不能保住都兩說。
他躺在地上,頭枕着左臂,緩緩地睜開了眼,先是看了看周圍的人沒有動靜,膽子便大了起來,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但不敢去拿刀,因爲他害怕有人從背後盯着自己,裝作想要小便的樣子,漫不經心的走到一把插在地上的砍刀跟前,開始站在那裏看似十分輕松的小解。
同時,他的眼睛裝作很随意地看着四周,明着是胡亂瞎看,實際上是看看這一隊人有沒有全部睡着,看了一圈确定他們都睡着以後,這位間諜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眼神中放射出一種兇狠和貪婪的目光,抽出插在地上的刀,緩緩地向馬哈木所在的那個簡易的小帳篷走去。
他的心情是激動地,也是十分害怕的,激動是因爲裏面有好東西,有他十分想要的東西,害怕是因爲前途未知,自己踏上這一步,很有可能就是萬劫不複。
他慢慢地走到帳篷前面,握着刀的右手都開始顫抖,但他仍然不肯退縮,用顫抖的右手去挑帳篷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