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楧嘿嘿一笑,也不知道劉禅周這句話是有意地還是無心的,反正是一句話将朱元璋的心思給說破了。朱元璋生逢亂世,這輩子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今天他還在和你喝酒稱兄道弟,明天就有可能從背後捅你一刀,搶走你的地盤,殺掉你的兒子,強奸你的老婆和女兒。
這種事,他見的多了,而且他本人也親自幹過好幾次。亂世之中,是人心最爲混亂的年代,人的求生欲望以及潛意識裏的獸性被全面的爆發了出來。
因爲綱紀敗壞了。在太平盛世你要是殺了人肯定是要坐牢殺頭,因此就算你真的很恨一個人,也不敢輕易去殺了他。但要是在亂世中殺了人,那簡直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輕松,不僅不會坐牢,甚至還有可能立功受獎。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越壞的事幹起來就越刺激,因此在沒有法紀的亂世,殺人放火**擄掠那簡直就是家常便飯,那些施暴者不僅不會忏悔,甚至還會覺得很刺激,很興奮,将之前一直欺負自己的地主或者自己一直羨慕嫉妒恨的财主殺死之後霸占他們的小老婆是何其爽哉的一件事,簡直就是在網文中才會出現的情節。
而這些殘酷的情節卻頻頻在亂世發生,那些以反元大義之名起兵的紅巾軍多多少少都會幹點這樣的事,以平定叛亂爲名的元朝政府軍也經常幹這樣的事。
朱元璋的部隊軍紀算是好的了,也無法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老朱在打天下的時候,對自己的部隊每攻陷一座城池就**擄掠的事很是頭痛,一直想整治這件事,但是手下的這群兄弟們拼死拼活的跟着你打仗,總是要撈好處的,一點好處都不讓人家撈,那好不容易拉起的隊伍就散了。
于是,經過雙方的一番讨價還價後,一緻決定不得強搶有婦之夫,但是對于那些無主的黃花大閨女,朱元璋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她們被自己的手下糟蹋。
所謂的秋毫無犯都是在坐大之後爲了顧及影響而做的事,而在起步階段,誰也難免會幹點強盜行徑。
還是馬克思說的好,資本的原始積累都是血淋淋的。
朱元璋的這種人生經曆也是造成他猜忌殘忍性格的因素之一,因爲在他打天下的年代,背叛與陰謀都是家常便飯,他見的多了,一個武将今天能背叛别人投奔你,明天就能背叛你投奔别人。
對你忠心的人也有,但是大部分人都是牆頭草,你混的春風得意的時候過來叫一句朱元帥,你若是失利了,就馬上踩上幾腳另投明主,都是很正常的事,誰也不是傻子,不會白白爲你殉葬。
因此,朱元璋對他手下的這群将領從來隻是用,遠沒有到信的地步,他爲了更好的控制軍隊,認了許多幹兒子,來壯大自己的羽翼。
大家可以翻開史料來看一下,朱元璋用兵的規律是每當派出一個大将領兵征讨敵軍之時,大多數會派一個幹兒子做副将,充作監軍之用,等那位大将将地盤打下來後,朱元璋就會命令他班師回朝,而派他的幹兒子在當地留守。
猛将開僵,心腹守土。是朱元璋一貫的用人法則,同時也是他成功的重要因素。這其中就以世守雲南的沐英爲典型代表。
征讨雲南之時,傅友德是大将,藍玉、沐英分别是第一、第二副将,結果勝利之後,傅友德和藍油這兩位猛将都被召喚回京,而沐英卻是撿了個大便宜世守雲南。從明朝後來的曆史發展來看,傅友德和藍玉都沒有好下場,隻有沐英混的相當不錯。
由此可見,朱元璋對于他手下的這般大将是極其不信任的,這也是他爲什麽采取分封制,大力封建藩王的原因。從常識來看,父子之情總是要比君臣之情牢靠,朱元璋也是甯肯相信血濃于水的親情,也絕不會相信江湖哥們之情。因此,在他統治時期,逐漸的将明朝的軍權從武将手上轉移到他的兒子們手上,最終到達其“以同姓治外姓”的基本國策。
朱元璋構建的明朝統治階層大緻分爲三塊,第一就是宗室藩王;第二是外戚驸馬都尉;第三是武将勳貴。正如他在前文跟朱允炆所說的那樣,這三類人跟國朝的利益是一緻的,就好比是附着在皮膚上的汗毛一樣,若是明朝亡了,誰還讓他們接着幹藩王,接着做外戚,接着做貴族來享受特權?想都不要想!
因此,這三類人對于國朝是最忠心的,對于保衛大明是最盡力的,因爲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明朝完了,他們也就完了,就算能僥幸保住小命,那也隻能像一隻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再也别想過上之前的特權生活。
依靠既得利益階層來統治王朝才是最有效最穩固的,不用憤世嫉俗,世界就是這麽現實!
而那些文官呢?正如三國時期魯肅勸孫權時所說的那樣,他們既可以做孫權的臣子,也可以做曹操的臣子,對他們來說區别不大,因此是不會在乎你的江山的,丢了就丢了,反正不是他家的。
典型的代表就是明朝末年的洪承疇,崇祯對他那麽好,那麽器重他,他不一樣也投降了嗎?雖然滿清給崇祯皇帝發喪時,洪承疇哭的很悲傷,動了真感情,但感情歸感情,生意歸生意,他雖然感覺自己很對不起崇祯,但他現在在和滿清合夥做生意,和滿清的利益是一緻的,因此對付起南明政權來也絲毫不手軟。
人心總是險惡的!
好在明朝的皇帝們都能想明白這個道理,在朝廷搞到紅夷大炮這種利器之後,皇帝覺得這玩意兒太厲害,不能讓外人掌握它的發射技術,否則就會對自己的江山很不利,因此隻讓那些勳貴子弟學習。從這一點上來看,他們還是相信勳貴,不相信那些大臣的。
隻有兩個人例外:第一個就是朱允炆,第二個就是朱由檢。
“你是一個很忠心的仆人,十六弟能有你這樣的忠仆,寡人很爲他高興。”朱楧微微笑着贊歎道,這個劉禅周能說出上面那句話就足以證明他是時刻替皇家着想的人,不像是那群隻會賣直的文臣,動不動就讓皇帝放棄這個權力,放棄那個權力,将這些權力都交給他們文臣,還要禮賢下士,求着他們要自己的權力。而且還擺出一副不畏皇權的樣子來裝逼,最後再把皇帝的錢都搞到自己手裏,把皇帝賣了再讓他幫着數錢。
此類人誠可殺也!可以想象崇祯是受了他們多大的欺騙,對他們有多大的恨才會說出“文臣人人可殺!”這句名言。
“對了,你在慶王府到底是幹什麽的?”朱楧沒有等劉禅周說話,又緊接着問了一句,作爲國王,對于忠心的人總是莫名的有好感。于是就十分輕松的跟他拉起了家常。
劉禅周嘿嘿一笑,他今年已經四十歲了,所謂四十不惑指的就是這個年紀的人除非生活在孤島上,否則該見識過的人都見識過了,該經曆的人情世故也都已經經曆了,已經不那麽天真好騙了,單看朱楧的表情和語氣,他就知道這位國王對自己的印象很不錯,能得到兩個王爺的喜歡,最起碼說明他在做人這一塊是成功的,于是欠了下身子笑道:“回禀殿下,小人是王府的一名管家,主要是負責慶王的膳食,慶王看小人做事還是比較牢靠的,就派小人前來了。”
這話說的十分謙虛,慶王肯派他來這裏,他肯定是給慶王辦了不少私事了。
這些事都是人家的秘密,朱楧沒有八卦的癖好,也懶得去問,十分和氣地詢問劉禅周道:“寡人上次給十六弟的禮物他收到了嗎?”
劉禅周沖着朱楧拱了拱手,道:“回禀殿下,我王都收到了,他還說殿下太客氣了,送給慶藩那麽多物資。”
“哎,十六弟這麽說話就見外了,都是自家兄弟,還跟我客氣什麽?再說他也幫了我很大的忙。慶藩又是初建,各種物資都很匮乏,他和我同處西北,京城運糧不易,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幫他誰幫他。”朱楧斜靠在大王座上,擺了擺手,漫不經心地說道。他現在是越來越随意了,畢竟這個人是他的親弟弟派來的使者,跟他說話有點家書抵萬金的感覺。
劉禅周透露着精明目光的臉上露出了憨厚的笑意,恭維道:“殿下說的是,到底是血親血親的親兄弟,理應互相照應。實不相瞞,我家王爺派小人前來,還有一事相求啊。”
朱楧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十六弟太客氣了,兄弟之間還有什麽求不求的。他需要什麽盡管開口就是了。”
“殿下真是一個好兄長,小人佩服的緊呢。其實呢,我家王爺對殿下的治國能力也是十分佩服,短短三年時間,就将曾經被宋國公馮勝放棄的地方建造的如此富庶。我家王爺也是剛剛就藩甯夏,西北之地實在是苦寒,特請殿下将治國之法傳授一二。”劉禅周沖着朱楧拱了拱手,十分誠心的請教道。
原來是來取經的,将自己的治理經驗告訴慶王倒也沒什麽,畢竟這事都傳開了,沒什麽好隐瞞的。隻是,自己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除了來自後世的見識與知識之外,更重要的是運氣——占據了河西走廊這個水草豐美之地。而甯夏的條件就比這差很多了。
朱楧發展農業的辦法也沒什麽特别的,就是将之前一家一戶的小農經濟全都整合起來,變成大農場規模化生産方式。要做到這一點除了有充足的資金購買大量的牲口以及機械化裝備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大量的平整肥沃的土地和充足的灌溉水源,前兩點慶王和其他藩王可以做到,但是後兩點卻是朱楧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别人是無法模仿的。
朱楧将自己的經驗簡單的向劉禅周介紹了一下,劉禅周也是四十不惑的年紀,不會像中二少年那樣一見到别人成功的經驗就盲目追尋,最後把自己搭進去,聽到朱楧的介紹之後,略微想了一下就知道這個辦法在甯夏很難施行,但還是對朱楧表示了感謝。
朱楧在後世也算是老于世故之人,單看劉禅周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還是想争取慶王這個盟友的,于是語氣溫和的對劉禅周說道:“使者不必憂慮,農業發展不了,我們可以幹别的賺錢啊。慶王也是藩王,藩王将來是不能繼承大統的,隻能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既然不能有其他方面的發展,那何不多賺點錢财,讓自己生活的更好一點呢?”
一提這個劉禅周就來興緻了,明初的甯夏确實貧瘠,雖然慶王作爲藩王肯定是衣食無着,但誰不想過上奢靡無度,有錢任性的生活啊,這一點上,他可比那些封到富饒的地方的藩王差多了。若是能幫助王爺賺到大量的錢财,那他在王府的地位豈不是會更加穩固,劉禅周難掩自己興奮的表情,恭敬地對朱楧說道:“小人早就聽聞殿下開展的各項生意十分興隆,若是能幫助我王賺點錢财貼補王府用度,那我王以及小人真是感激不盡啊。”
朱楧早就有将自己的生意開到别處的打算,隻賺肅國的錢實在是太沒意思也太不厚道了,國企一定要走向世界,賺全世界的錢來給自己的國民花,笑道:“寡人可以将自己的店鋪開到慶藩,與慶王合股,另外,慶王那裏有什麽東西要賣給西藩賺錢的,寡人也可以幫他經銷。我們兩兄弟合夥做生意,一起賺錢。”
這算是雙赢的舉動啊,曆史上的肅王其實也很會做生意,據史料記載他的駐地蘭州城裏的大半店鋪都是他家的,朱元璋雖然不讓子孫後代做生意,但任誰能抵擋地住金錢的誘惑呢?
肅王很有誠意,劉禅周在心裏默默地說了一句,這個人看着挺靠譜的,跟這種人打交道心裏感覺很踏實,但他心裏還是有所顧慮的,恭敬地試探道:“殿下真是友愛兄弟之人啊,我家王爺知道這件事情後内心一定會很感動的。隻是,皇上嚴令各個藩王私下交往,我們這麽做是不是會惹他老人家不高興啊?”
朱楧眯着眼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帶着一絲輕蔑,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挺精幹的人是真傻還是假傻,你非得嚷嚷的滿世界都知道嗎?藩王私下裏來往的還少嗎?秦王晉王燕王不是整天眉來眼去的?老朱不是也規定各個藩王之間不能派使者互相通氣嗎?你不一樣也來了?故意裝作不高興地說道:“看來使者對寡人的建議不是很贊同啊。”
劉禅周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了朱楧的意思,連忙一臉惶恐的說道:“豈敢?豈敢?小人對殿下的建議贊同的緊呢,小人回去之後就會立即禀告我家王爺,相信我家王爺也會贊同殿下的提議的。到時候,您二位共同出資開店,在找一個看起來毫不相幹的人出面,任誰也抓不住把柄。”
這還差不多,到底是聰明人,一點就通。朱楧咧嘴笑了一下,道:“如此甚好。朝廷嚴禁藩王互通使者,寡人就不留你了。合作的具體事宜,我們今後再商量吧。另外,你回去之後也要轉告慶王,我們九大塞王主要的任務是防備北邊的蒙古人,他們都是以騎兵見長的軍隊,來去如風。我們要想打敗他們也必須有精良的騎兵才行,寡人願意贈送給他一千匹戰馬,增強他的騎兵力量。”
說罷,站起身來,負着手說道:“懷恩,你去給使者支二十兩銀子作爲盤纏,好生送他出境。”言罷,誰都沒有理會,徑直向門外走去。
“奴婢遵旨。”懷恩立即閃出一條路來,彎着腰恭恭敬敬地送朱楧出門。跑一趟腿拿二十兩銀子的,打賞還是蠻豐厚的,可以爲自己的土地買頭耕牛,再添置許多大件了。劉禅周十分高興,忙站起身來,向朱楧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謝殿下賞賜,小人一定把殿下的意思轉達給慶王,一定爲慶王和殿下好好當差。”
朱楧沒有答他的話,待懷恩将門打開後,負着手,徑直走了出去,面目表情十分輕松,就像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使者大人,咱們走吧,咱家會讓東廠的人安安穩穩地送你出境,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懷恩待朱楧走後,扭過頭來客客氣氣地對劉禅周說道。
“有勞公公,有勞公公了。”劉禅周也是客氣的頻頻點頭,不住的笑道。場面一片和諧。和氣生财嘛。
跟慶王這條線算是搭上了,跟慶王合夥做生意,賺錢隻是小目标,主要是想通過這件事建立自己與慶王的共同利益,将來一旦有風雲際會,雙方可以同進同退,總比自己一個人勢單力薄要好。
由于肅國出于古代絲綢之路的交彙地帶,而此時朱元璋嚴令“片闆不得下海”,東西方之間的貿易交流隻能依靠遠古的陸上絲綢之路,再加上前文所說的原因,朱楧的肅國就處在了東西兩大文明的交彙出,來這裏做生意的商人很多,在這裏他們可以買到東西兩個世界的商品,在将它們運到自己的國家販賣,借以牟取暴利。
因此,在與回鹘的戰事結束後的一年多的時間内,西方來肅國做生意的商旅越來越多,他們除了帶來了大量的香料、象牙、翡翠等奢侈品,也帶來了朱楧特别想要的商品——大馬士革鋼。
大馬士革鋼是世界三大名刃之一,另外兩個是馬來劍與日本刀,用大馬士革鋼打造的刀劍及其堅韌鋒利,其他的刀劍與它激烈碰撞之後,往往都會折斷。試想一下,你拿的刀劍在和人家争鬥的時候突然斷了是什麽心情,太傷士氣了,膽子小的扭頭就跑了。所謂一寸長、一寸強,拿着一把斷刀去和人家打,除非你的武藝比對方高很多,能夠确保對方的刀劍碰不到你,否則是必死無疑的。
大馬士革鋼的原産地其實是古印度,隻是每年都會有大量的阿拉伯商人将大量的大馬士革鋼販賣到今天叙利亞的大馬士革,由當地波斯的工匠進行鍛造,故而歐洲人稱其爲大馬士革鋼。
大馬士革鋼的鍛造工藝已經失傳,但根據曆史記載其鍛造工藝十分複雜,所以大馬士革刀的成本很高昂,一般人根本裝備不起,隻有少量的貴族才會佩戴。
帖木兒稱霸中亞之後,爲了保證自己的軍事優勢,下令壟斷了這種武器,但金錢的魅力是巨大的,隻要有利可圖,他們就算是冒着上絞刑架的危險也會去做,因此就有一些中亞的商人們冒着風險将少量的大馬士革刃帶到了肅國。
這些中亞商人們很有經濟頭腦,他們知道,這個世界對武器最爲偏愛的永遠是武将,因爲這是他們殺敵保命的依仗,若是自己手裏的武器優于對手的話,那獲勝的幾率肯定要大很多。
因此,這些中亞商人們一開始就将客戶的目标鎖定爲肅國的高級武将,他們既有需求,也有能力去擁有這個世界名刃。于是,就紛紛上門來推銷自己的武器。
果然不出他們所料,他們手裏的利器一經亮相,就紛紛折服了肅國的高級将領。最先見識到大馬士革刃的鋒利程度的是朱楧的愛将王虎臣。
那一天,王虎臣下朝之後正在自己家裏邊喝酒,邊欣賞歌舞。這時候,門房過來通報道:“啓禀大人,外面有一隊胡商出現,他們說有利器,想要進獻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