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楧十分同意管子玉的意見,微微地點了點頭,英俊的臉上劍眉微蹙,略微沉吟地說了一聲:“應該說這個博爾忽是個用兵的高手啊。”
這種長别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也就他這個王爺敢說,其他人都很知趣地閉上了嘴,不搭理他這句話,等着他自彈自唱說下文。
朱楧霍的一聲猛然站起來,一掃臉上的陰霾,轉而呈現出一種威嚴霸氣讓人不敢直視的表情,虎着臉喝道:“大王令!”
這是大王要安排作戰部署了,肅軍所有的将官刷地一聲齊刷刷地站起來,一臉肅穆和恭敬,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敢有絲毫懈怠。
哈密王納忽裏被這一幕驚了一下,但還是微微咳嗽了一聲,撇了撇嘴,慢慢悠悠地站了起來,雙手交叉放在了小腹上,表情動作十分随意。
“指揮使王虎臣!”朱楧掃了一眼身材健壯,一臉黝黑的王虎臣,虎着臉大聲喝道。
“末将在!”王虎臣猛然站直身子,抖起十二分的精神大聲喝道。
“命你統帥前鋒營,明日負責填壕破營!”
“末将領命!”
“左将軍李勉!”朱楧又掃了一眼之前的王府護衛指揮使,現在的左将軍大聲喝道。
“末将在!”李勉直了直身子,高聲喊道。
“命你統帥火器營,明日負責掩護前鋒營!”
“末将領命!”
“将軍佥事張龍!”朱楧又看了一眼張龍喊道。
“末将在!”張龍本來和李勉是平級,但就是因爲上次狩獵弄丢了王爺,挨了處分,因此隻混了個二品将軍佥事,比之前的老兄弟們都低了一級,心中常常不分,這次想着靠着戰功将自己的那一級給補上去,所以答應的格外賣力,聲震環宇。
“命你統帥步軍左營,負責協助前鋒營填溝!”
“末将領命!”
“前将軍瞿能!”朱楧掃了一眼他最爲器重的瞿能大聲喝道。
“末将在!”前将軍是武将之首,瞿能知道朱楧把這個職位給他意味着什麽,因此格外感激,誓要以出色的戰績來回報王爺,站直身子大聲喝道。
“命你負責監督軍紀,有敢臨陣退縮者,持本王的寶劍斬下他的人頭!”朱楧大聲喝道,順便将自己手中的寶劍解下來,遞給了瞿能。
“末将領命!”瞿能走向前去,一彎腰,雙手接過了朱楧的寶劍,深感責任重大。
“兵曹判書管子玉!”朱楧最後看了一眼文官管子玉喝道。
“臣在!”管子玉站出班列,作了一揖道。
“諸将功勞祥加記錄,不得有誤!”
“臣遵旨!”
“其餘人等,随本王統帥大軍,随時支援!”
“末将領命!”剩下的所有将官齊聲答道,氣勢如虹,聲震八方。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這場軍事會議已經結束了的時候,朱楧卻換了一副和顔悅色的表情,扭過頭去,對着哈密王納忽裏笑道:“哈密王久跟回鹘交戰,必定知道他們的戰術,明日就和前鋒營一起行動吧,協助王虎臣将軍作戰。”
哈密王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朱楧,臉上雖然挂着和藹的笑容,心中卻是大爲不爽,他混了這麽久,自然知道朱楧這是拿他當炮灰,但他沒有辦法拒絕,因爲朱楧剛才已經說了,這是大王令,他要是敢說一個不字,不需要朱楧說話,帳内的這群武将們就能把他吃了,隻能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本王一定盡力。”心裏卻是暗罵這個朱楧小兒真是狠啊,老子就剩這點本錢了他都不肯放過。
其實朱楧也是被逼無奈的,他明天面對的可是強大的回鹘,他們足足有十五萬精兵,是連當年的戰神馮勝都害怕的存在,自己跟他們對陣還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赢,萬一自己要是跟回鹘人拼了個兩敗俱傷,那留在自己後面的這兩萬哈密精兵就會是極大的隐患。依照哈密王納忽裏的操守,朱楧十分确定到時候他肯定不會在像今天這樣一口一個賢婿地叫自己,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拼光他的部隊再說,反正自己現在對他有巨大的優勢,諒他也不敢說一個不字。若是雙方的實力發生反轉,那會發生什麽真的就不好說了。
“既然如此,那諸位就先回去準備吧,希望我們明日可以旗開得勝。”朱楧淡淡地說了一句,随後也沒有跟諸将道别,自顧自地坐在了馬紮上,又聚精會神地看起地圖來。
“末将告退。”所有的将領向朱楧作了一揖,然後徐徐退出,回頭準備去了。
朱楧坐在馬紮上,又聚精會神的看了一會兒地圖,随即将手裏的樹枝往圖上一摔,“噌”地一聲站起來,回到自己的行軍床上。
博爾忽防守的很嚴密,很有章法,但本王一定會敲碎你這個硬核桃。
第二天清晨,太陽剛剛升起,清晨的吐魯番還微微有一些涼,但肅國的每一名将士都熱血沸騰,因爲他們知道,前所未有的大戰就要來了,立功的機會就要來了。
“嗚!”地一聲長鳴,是肅國的号角吹響了,第一聲過後,又有第二聲、第三聲,然後就是一排排的号角聲,聽着特别提神,讓肅國的每一名将士都神情肅穆,腦子裏的那根弦都蹦的緊緊的,真正有了如臨大敵的悲壯。
号角聲過後,接下來就是“咚咚!”的幾聲鼓聲,一開始很慢,後來逐漸加快,古代的軍鼓之聲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讓每一個聽到它的人都感覺熱血沸騰,豪氣上湧,膽子都比之前大了,這大概是古人對音樂的最早利用。
一陣陣鼓聲之後,肅國和哈密的軍隊開始結陣,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軍隊,昨天将軍們将部署傳達下去後,每一個人就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因而十分迅速的完成了陣型。
肅軍的前鋒營和哈密軍頂在最前面,步軍左營擺在他們的側翼,幫助他們一起投沙包填壕溝,并且提供弓箭掩護,火器營擺在後面,負責重火力掩護。
見到肅軍擺開大幹一場的架勢,回鹘軍也不敢懈怠,在東線部署了十來萬大軍,依靠着壕溝和營寨,以及其他障礙物嚴密組織防禦。
朱楧見部隊準備的差不多了,沖旁邊的傳令兵使了一個眼色,那名傳令兵随即将自己手裏的響箭射向空中。
随着這一聲清脆的爆炸傳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爲他們知道,總攻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放!”負責統帥火器營的左将軍李勉将自己手裏的令旗一揮,扯着嗓子大喝道,李勉不像王虎臣那種二愣子,動不動就要掏刀子幹人家,他喜歡玩火器,上次大破哈密軍的鐵臼炮手就是他的手下,因此朱楧将整個肅軍的火器營都交給了他。
“咚咚咚!”地一連串的巨響,肅國的各類大炮發出了宣示着它們的武力的怒吼,向對方的陣地上打出一排排巨大的鉛彈。
回鹘軍的陣型也是将楯車和刀盾兵放在最前面,後面是攻擊士兵,由于隔着一道壕溝,他們最主要的攻擊手段就是弓箭,馬背上的民族人人都是神箭手,每一個士兵多配備着一把硬弓,因此火力十分密集,這也是他們相對于肅軍來說最大的優勢。
除此之外,回鹘軍還建造了不少高高的箭樓和一人多高的敵台,讓士兵爬到上面居高臨下的攻擊肅國的軍隊。雖然這些不動物會成爲肅國大炮的主要瞄準目标,但肅國的大炮也不是每次都能打那麽準的,隻要不被鉛彈砸中,就算鉛彈掉到旁邊也沒事,退一步将,就算被鉛彈砸中,充其量将這些工事損壞一下,還遠遠達不到摧毀的地步。
這一排炮的效果還可以,砸壞了幾輛楯車,砸塌了一個敵台,但是朱楧并沒有繼續指揮炮擊,而是直接發出了進攻的命令,因爲他知道,光靠明初的這些火器是打不退敵人的,最多也就是在戰前清除一些障礙,吓唬吓唬敵軍,給自己人壯壯膽,若想擊敗強敵,關鍵還是要肉搏。
前鋒營指揮使王虎臣見到朱楧的命令後,嘴角竟挂起了一絲笑意,終于該老子出手了,這幾天可把老子憋壞了,自從上次大戰哈密立了功連升三級後,王虎臣就再也沒有這麽爽過,因此渴望再立新功,現在時機到來,如何不興奮,大喊道:“弟兄們!進攻!”
“吼!吼!”肅軍前鋒營的将士發出一陣陣怒吼,刀盾兵用力地用大刀敲擊着盾牌,發出一陣陣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後面的長槍兵将長槍往地上狠狠地戳了幾下,長槍與地面撞擊發出的渾厚的聲音,與刀盾互相撞擊發出的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交織在一起,氣勢十分逼人。
前鋒營的将士推着戰車,舉着盾牌向着橫在兩軍之前的壕溝迅速推進,爲了便于指揮,哈密軍的将士和肅軍前鋒營的将士一南一北同時進攻,就要看看誰先完成任務。
“打!”見到肅國和哈密的聯軍進入到自己這邊弓箭手的射程,負責指揮東線兵團的也花不台高聲地大叫了一聲,随即将自己手裏的令旗猛地向下一揮。
回鹘軍的将士們登時全部彎弓搭箭,将一片片箭雨傾瀉到肅軍的陣地上。雖然有戰車和盾牌的保護,但這不等于給軍隊穿上了防彈衣,還是有死角的,這麽多回鹘利箭射過來,難免會有幾支透過死角,射入回鹘軍和哈密軍的肉體裏。
而且回鹘軍的弓箭手也很有經驗,見到對方将盾牌和戰車推到前面,知道自己直射讨不到便宜,就将弓箭向上揚四十五度,越過聯軍的盾牌和戰車,将箭雨傾瀉到對方後面的步軍上。
“快!快!快!跟緊了,别掉隊,掉隊就成刺猬了!”一名肅國的總旗官一邊高舉着盾牌,一邊催促着手下的人跟緊。
他們學着當年哈密軍的樣子,将十幾個盾牌舉到一起,做成鐵蓋子,然後讓步軍鑽到裏面躲避箭雨,雖然樣子很猥瑣,但确實很實用,沒有人覺得可恥,畢竟在戰場上裝逼可是要掉腦袋的。
但是,再嚴密的盾陣也有漏洞,畢竟是人工拼成的,不是電氣焊焊接的,一直利箭就順着這個盾陣中的兩個盾牌之間的縫隙,“嗖!”地一聲射在了一名盾牌兵的胸口,這支箭從高空飛落,力道很大,直接破甲而入,發出了“呲”地一聲入肉的聲音。
“啊!”地一聲慘叫,這名肅軍的刀盾兵直接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疼得滿地抽搐,肅軍的這個盾牌陣瞬間出現了一個大缺口。
一時間,不少箭雨飛進來,又射到了好幾個肅軍的步兵。“快把那個盾牌撐起來,都他媽長點眼力勁,不要什麽事都得老子去說!”這名肅國的總旗官是這個盾牌陣的最高長官,見到這個情形急的跳腳大罵。這群人平時訓練的時候好好的,對這種情況的處理也模拟過很多次,怎麽一來真格的就一個個地跟傻子一樣隻會嗷嗷叫着亂跑。
到底是新兵啊,沒有經過實戰的檢驗無論如何也無法成長。
一名膽子大的新兵聽到長官的這個吩咐,立即跑過去拿起盾牌,剛想要往頭頂上舉,一支利箭“嗖!”地一聲貫穿了他的腦袋,這名新兵話都沒說一句,直接就倒在了血泊了,死狀慘不忍睹。
旁邊的新兵們都被這一幕吓到了,誰也不敢向那個缺口靠近一步,都是躲在自認爲安全的地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快點!你們還是男人嗎?趕緊給老子頂上去,耽誤的時間越久,死的人就越多!”那名肅國軍隊的小旗官見到自己的手下這副樣子,心頭騰地一陣火起,就你們這個樣子也配叫大明軍隊?真是把老子的人都給丢到杭州城裏去了。
随即擡起一腳,踢向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士兵,虎着臉罵道:“就你,趕緊過去!要不然老子活劈了你!”
那名士兵先是愣了一下,心裏随即開始了短暫的權衡,去了不一定會被射死,不去一定會被自己的長官搞死,相比回鹘軍漫天的箭雨,他還是覺得自己的長官更爲可怕,當即心一橫,一跺腳,“啊!”地一聲大吼一聲,跑向了那塊盾牌,然而運氣很差,還沒摸到盾牌,就被從斜上方進入的利箭射中了胸膛。
朱楧還沒有富到人人披甲的地步,新兵們一般都隻穿了一層皮甲,在這麽大的力度之下,那支利箭“呲!”地一聲鑽入肉中,射穿了那名新兵的心髒。
那名士兵躺在地上,努力的蹬了兩下腿,最後還是毫無聲息的躺在了地上,臨死之前眼睛一直在看他的總旗官,眼神裏透着十分複雜的神情,不過其中的一份怨恨還是可以看得清楚的,仿佛在質問他的總旗官爲什麽偏偏派我去?
那名總旗官看着對方的眼神,心裏老大不是滋味,雖然他覺得作爲一個指揮官,自己做的沒有任何錯誤,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對方的眼神還是看得他心裏一陣陣不舒服,當即扯過自己身邊的一名新兵,大喝道:“你給老子頂着這個盾牌!”
說罷,将自己手上的盾牌交到他的手裏,然後一個箭步沖上去,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塊盾牌,頂了上去。那名肅國總旗官的運氣不錯,在幾支利箭即将飛下來時,及時将盾牌舉過頭頂,将它們擋在了盾牌陣之外,發出了幾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煞是好聽。
這個盾牌陣得以繼續前進。
負責掩護前鋒營的步軍左營在之前的王府左護衛指揮使,現在的肅國二品将軍佥事張龍的指揮下,到達了預定位置。
依照張龍的資曆,本來混個将軍是沒什麽問題的,但就是因爲他在上次狩獵的活動中,弄丢了王爺,挨了處分,所以才降了一級,混了個二品指揮佥事。
看見李勉、範朝西、瞿能等之前和自己一起喝酒的兄弟都成了自己的上級,自己見了他們還得行禮,張龍心裏老大不舒服,好勝心是每一個男人都應該有的,誰願意老在别人的陰影之下生活,更何況那些人還是自己昔日的兄弟!
因此,這次大戰張龍的肚子裏憋足了一股氣,一定要打出自己的威風來,将自己差的那一級給補上,親自到達最前線指揮戰鬥,一定要讓王爺看見自己英勇的表現。
有張龍這個堂堂二品将軍佥事在前面做榜樣,後面的士兵自然不敢偷懶,紛紛卯足了勁兒,彎弓搭箭,向着壕溝對面的回鹘軍射去,一時間放倒了不少回鹘軍。
“快!都給我加把勁兒!那邊的人多,都他媽眼瞎啊,朝那邊射!”張龍躲在一輛戰車的後面,心急火燎地指揮着戰鬥,他可是想憑着這場仗翻身的,可是看見手下的兄弟不給力,總是達不到他心目中最爲理想的攻擊效果,心頭不由得一陣火起,一遍遍地罵着自己的手下。
步軍左營中也有不少朱楧新招募的士官,他們的弓馬都十分娴熟,聽說鞑子擅長射箭,很不服氣,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誰怕誰啊?進入攻擊位置後,立即找好自己的掩護,找準自己的目标,扯開硬弓,送出了代表自己實力的一支支利箭。
一名回鹘軍弓箭手剛剛射完一箭,藏在楯車後面休整了一下,然後彎弓搭箭,想要再放出一箭,誰知剛一露頭,就被肅國的一支利箭射翻在地,手裏的弓箭也都掉在了地上。
壕溝對面,一名肅國的士官嘴角微微向上一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對着自己身邊的兩名新兵蛋子解說道:“看清楚了嗎?箭法不光要靠準,還要預判對方的位置和動作,謀略能先敵一招,就能克敵制勝。”
“是,是,是。”這兩名新兵徹底被自己戰鬥組長的高超技藝折服了,怪不得人家能拿那麽高的薪水,能娶那麽漂亮的婆姨,自己也得努力練習啊,要不然隻能當一輩子大頭兵。
就在三人正在得意洋洋的聊天時,一直回鹘軍的利箭“嗖!”地一聲射過來,“咣當!”一聲射掉了那名肅國士官頭盔。
那名肅國士官吓了一大跳,脖子猛地向下一縮,渾身打了個冷顫,剛才算是自己這輩子離死亡最近的時候吧。他的頭盔被射落,一時狼狽不堪,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再加上對方差點弄死他,這讓他如何不怒?
這名肅國士官氣得刷地一聲從箭壺裏掏出一直利箭,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惡狠狠地罵道:“日他仙人闆闆,幹他們!”說罷,探出頭去,帶着滿腔的怒火,向對面的回鹘軍陣營射出了自己的複仇之箭。
他們兩名手下見自己的戰鬥組長如此炸毛,知道他被對方的這一箭射急了,被他的情緒所感染,每個人的心中也都升起了一團怒火,掏出箭矢來,跟着自己長官的節奏,紛紛向對面一陣急射。
戰争就是這樣,在開戰之前人人都害怕,害怕不走運一支流矢沒頭沒腦的将自己送上西天,但真要是打起來了,所有人就不害怕了,隻想着怎麽樣更快的弄死對方,尤其是像這種被對方打急了的情況,就算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弄死他。
前鋒營的将士将戰車推到了壕溝邊上,後面的盾牌陣也跟上來了,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填溝了。
填溝的任務由前鋒營、哈密軍以及步軍左營共同完成,他們的辦法和回鹘軍填護城河的辦法差不多,都是重步兵身後綁一個沙袋,随着戰車和刀盾兵推進到壕溝前面,然後将沙袋丢下去,積少成多,最後填平壕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