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孝義王當日太子之事, 乃是一段令人諱莫如深的往事。
先太子排行第二,名永甯,表字晏清。取‘天下永甯,海晏河清’的意頭。東太後養他的時候,先帝尚且在世。這名乃是先帝所取, 字卻是太上皇定下,可知二人對先太子期望之深重。他雖排行是居次了, 卻是中宮嫡出。太上皇當日雖因着皇長子眼盲的緣故,格外愛惜他一些,到底是帝王,要爲大局做打算, 故而最看重的, 乃是先太子這個兒子。
先太子三歲開蒙,由太上皇親自教導着念了千字文, 背了許多詩書,乃至五歲, 才算是正式定下了, 命當日沅妃今西太後的父親左蔚岷爲太子太傅,教先太子人倫禮儀, 詩書八股。
左蔚岷自先帝的時候就司教導之責,便是今太上皇,也是由他一手教出來的。學富五車不說,便是說出的話, 也格外有分量些。
左蔚岷教導先太子三載,乃至先太子八歲了。太上皇問左蔚岷,先太子可有聰慧之相。左蔚岷當下便道,先太子聰慧過人,最難得的知道大義,也愛惜下人,是位寬厚仁慈的皇子。太上皇聽了大喜,又等了兩年,先太子十歲的時候,将他帶去祭了天地,封爲太子。
朝中有了儲君,這是格外令人欣喜的事。難得這位儲君還格外向上,小小年紀,已頗具治世之才。他又是中宮嫡出,正根正枝的。隻消他長成了不篡位,這新帝的位置,便滿打滿算了是他的。自然,大臣們不會與先太子說這話。先太子不曾定親,縱然隻有十歲,也叫人瞧在眼裏。
故年歲大些的,便往下瞧女輩裏可有合适的,若是沒了,便再往下瞧瞧,孫輩裏有沒有能配上的。年紀略輕些的臣子,有妹子的,這心思就格外活絡了。
隻是太上皇挑來選去,最終選了新科狀元陳居安的妹子,這也委實叫人吃驚。須知陳居安雖然一表人才,妹子也是嫡親的,到底他妹妹年紀略小了些,太上皇賜婚的時候才六歲,這樣小的姑娘,便是容色也未長開,可知今後會長成什麽模樣。雖說瞧着陳居安的模樣,那般豐神俊朗的,妹妹便是再次,也不能次到哪裏去了。
定下了一個先太子,叫那些大臣都十分頹然。隻是轉念一樣,這一科出來的人物卻都很出類拔萃。狀元陳居安也不必說了,生得豐神俊秀,家世清貴,若能相配,也是良緣。那探花乃是祖籍姑蘇的林海,昔日祖上也曾襲爵列侯,世代官宦詩書之家,乃至林海這一代方才止了爵位,偏他又自個兒讀書上進,瞧着前程更遠大些。人也清俊非常,同陳居安立在一處,二人一個如梅出塵,一個如竹文秀,實在難分高下。那榜眼也是個秀氣男兒,隻是年歲長些,生得不如陳、林二人好,家世也差些,便少有人盯着他。
太上皇見了陳居安并上林海之才貌,亦覺格外出衆,有心叫他們扶持先太子,便将他們留下。又見二人皆未婚配,便命東太後做媒。陳居安卻道自己雖并未完婚,家中卻一早定下親事,隻是尚且不曾過定罷了,便是信物,也一早交換過了。太上皇隻得作罷,又問到林海。
東太後尚且不曾想到哪家又合适的姑娘,偏左蔚岷他夫人悄悄與他道:“前兩日榮國府的老太君邀我過去,我去了倒見了他們府上的大小姐,今才碧玉年華,生得風華絕代,談吐舉止皆是不俗。林探花那樣出類拔萃的人物,哪裏能撿尋常的相配?論才情、論品貌、再論家世,能與他作配的,咱們京裏也沒幾個。那榮國府的大小姐之出衆,委實京裏沒一個能壓過她的,若真有比她好的,隻怕是要宮裏的公主,亦或是廣寒宮裏的姮娥了。”
因陳居安并上左蔚岷皆拜入左蔚岷門下,何爲師父,便是亦師亦父的緣故。左蔚岷當下道:“門當戶對,才貌也是相配的,這門親事原是極好。”便私底下與林海說了,林海原不曾定親,聽了左蔚岷的話,亦覺尚可。便将婚事托付了左夫人,請她往賈府去說媒。
蓋是因着這其中的曲折,才有了後來林海迎娶賈敏這段佳話。林海在京裏做了幾年官,太上皇便命他往揚州去管鹽政。此時賈敏腹中已懷有林玦,不宜舟車勞頓,原應留在京裏。偏林海不知什麽時候能再回來,賈敏月份也淺,倒不如跟着一并去了。這一去就是十五年,倒也不必說了。
陳居安待在京城,先娶了妻,再将嫡親的妹子送嫁了。嫁的是太子,這是何等榮耀的事。若是太子順利繼位,太子妃就是由太子元妃一路坐上去的中宮皇後。難得的是先太子爲人果然忠君愛國,人品貴重,便是待妻子,也格外深情溫敦。府裏除了太子妃,隻有一個太皇太後賞下來的秀女,封爲良娣。除了這個,竟再沒别的。
先太子并上先太子妃琴瑟和鳴,這是樁好事。
隻是也不知怎麽,朝中竟刮起一陣風,許多大臣暗中說先太子不過裝着溫潤,實則背地裏籠絡人心、結交黨羽。既然是爲人君的,必然多猜忌,這原是尋常,坐的位置高了,自然想的就比旁人多些。太上皇雖是不信,卻也對先太子多幾分猜忌。
這中間又生了許多事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是在太子東宮裏翻出來的那幾個巫蠱人偶。太子東宮裏種着玉蘭、海棠、迎春、桂花,這原是爲着湊足玉堂春富貴的。隻是不知什麽時候起,東宮裏頭的桂花樹總是要死。初時隻覺是樹不好,内庫便時時撥去最好的。隻是不論那樹在原先花房裏是怎麽好,移去東宮了,不足一日,就要枯死。來來回回一個月,終究是瞞不住了,下人便上報了昔日的皇後,如今的東太後。
須知這宮裏頭,但凡牽扯些什麽怪異的事,便是天大的事。東太後十分看重這事,當下便禀了太皇太後并上太上皇,太上皇與太皇太後說了一回話,便命侍衛往東宮去,将那片地掘開看個究竟。原隻當着是有人投毒要害先太子,末了不曾在裏頭掘出什麽毒,倒挖出幾個巫蠱人偶。
巫蠱厭勝之術!這是何等誅心的事!
漢代那位寵冠六宮的衛皇後,也是因着這個,才自絕于宮中。侍衛挖出這幾個人偶,并不敢隐瞞,當下将整個東宮圍住,這些人偶捧了與太上皇看。
巫蠱二字,在宮裏是個禁忌,便是連提都不好提,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
偏偏先太子的東宮裏挖出來,鐵闆釘釘的罪證。偏生,是太上皇最重視的兒子,是來日要繼承大統的太子!
太上皇勃然大怒,初時并不肯信,隻是叫人将東宮圍起來,隻說先太子生了病,那病要靜養,不許人去探視,也不許先太子出來。明面上說是先太子病中,暗中卻悄悄使人去查。出人意料,這人偶竟然半分查不出是先太子埋在裏頭,卻也查不出,這人偶不是他埋下的證據。
鐵證如山,太上皇雖信自個兒的兒子不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心中卻也不由惴惴。最終卻是一個内侍一句閑言碎語,最終叫他下定決心,廢了太子。
那内侍說的是:“咱們皇上正是身強力壯之年,偏太子現如今病了,怕是熬不到那一日了。”
那一日是哪一日?這話不是什麽隐晦的話,太上皇自然很清楚。
他尚且身強力壯,太子要等上|位,隻怕還有很久。倘使太子耐不住性子,真埋了那些人偶,亦有可能。
初時隻是個念頭,後就越發疑心了。
先太子在東宮時,原不怕什麽。雖不能出去,在東宮寫字看書,偶或爲太子妃描一筆眉,皆是十分自得自樂的事。不是他做的事,他信父皇不會冤枉他。隻是誰也不知道,他等着赦令,最終迎來的,卻是廢太子的诏書!
太上皇終究以太子病重體弱,不堪繼承大統這理由,廢了太子。
既不是太子了,自然不能再住在東宮,這是儲君才能住的地方。太上皇火速賜下府邸,封先太子爲孝義王,命他即日出宮開府。
孝義王并上孝義王妃很快搬出皇宮,隻是便是開府了,那暗中監視的人手亦不曾減免。孝義王便十分郁郁。原是假病,末了竟真郁結于心,将這病做足了。
最終便是孝義王妃腹中的孩子也不能留住他半分,不過一載,孝義王便病逝。
也不知太上皇是因着兒子去了,才想起他從前的好。孝義王去了,他倒真像是很傷心。孝義王妃生了個姑娘,太上皇很快下旨封了郡主,封号璨萏。因着追憶孝義王的緣故,還賜乳名凝凝。
隻是孝義王妃早已心冷,待這些富貴榮華早已看淡。
合睿王慕容以緻亦如此,孝義王獲罪的時候,他是最不相信的一個,其中奔走忙碌,也未能讓太上皇轉圜。最終孝義王病重而逝,慕容以緻亦看破這錦繡榮祿,請命往邊疆去,征戰沙場,自從刀口上拼出了一份功勳。一晃數載,非年關太上皇下旨召回,尋常不肯回來。
這一段本當沉珂的往事,如今又重被提及攤開,卻叫人如刀剖心,苦痛不能言。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接下來走點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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