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擎着茶笑道:“孫老太太也想着咱們的憂心處呢, 她便又說了,迎春妹妹年歲尚小,便是定親也早了些。不如入長輩們先口頭定下,往後若有什麽差池了,便隻當沒發生過這回事, 外頭人一個也不叫他們知道。這既保全了迎春妹妹的名聲,又是救人一命的好事。再說了, 咱們雖拿迎春妹妹那嫡出的一樣,卻耐不住外頭人東挑西揀的,說庶出的不如嫡出的好。他們不懂咱們府裏姑娘的好處,咱們原也不必上趕着去配他們。孫家雖早年獲罪, 到底現在立起來了, 他們府上的大老爺聽說也是個能人,原先在揚州的時候, 同林姑老爺也有些交情,想必來日也是要高升的。若是他們能成了, 實在是極好的親事。”
她見賈母仍是左思右想, 不能決斷,便又添了一句:“孫老太太說了那些話了, 皆很真心實意。我們大太太也想着二妹妹能有個很歸宿,這門親事也是千肯萬肯的。若是來日孫家的哥兒好了,也能算作天賜良緣了。老太太若仍不放心,我倒有個主意。”
賈母笑:“你素日主意多, 且說一個來。”
王熙鳳便道:“孫老太太說了,他們哥兒同林姑老爺家的玦表弟是好友,說起來也是曲曲折折裏頭帶着故。照我說,既兩家的哥兒都是過往甚密的,想必平日裏我們姑太太也曾見過他。老太太不如等姑太太好了,三言兩語地問一問。”
便是旁人的眼光不相信,也該信着自個兒最愛的小女兒。
賈母允了,這才罷了。
卻說賈敏出了月子後,賈母果然問她這事。賈敏便說:“那孫家大房昔日在揚州,确然與我們很有一些情誼。因孫太太是個爽氣的人,我便常常請她入府來說話。那時孫家不大好,我們老爺也周濟過的。他們府上有三位公子并上兩個小姐,其中長子是嫡出,另外兩個是姨娘養的。兩個小姐倒都是嫡出的姑娘。我原見過那大公子幾回,他倒是個出衆的人物,學識也很好,常與玦兒談文論道。那兩個小姐也很溫柔妥帖,是戶極好的人。”
賈母聽了,便十分放心。等孫老太太又遣人來問的時候,便允了此事。隻不過是兩家人知道,另有不得用的丫頭小厮等,也并不知道其中的事故。
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如今又說至林玦并上慕容以緻處。自那日二人相見了,慕容以緻便不往自個兒車上去,隻坐在林玦車裏,纏着林玦說話。那馮紫英現下更如神隐了一般,是個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人。
春季路不好走,江南多雨,雖官道平攤,到底也嫌泥濘。在路上前後耽擱了兩月有餘,二人才至姑蘇城外。
蘇州乃是個小橋流水、粉牆黛瓦之所。林玦撩|開車簾子,見城外一片綠水青山,不由笑道:“如今算是陽春,難怪總說蘇州是魚米之鄉,果然風景尤甚京城。”
慕容以緻也湊過去瞧了一回,口中道:“我倒不曾來過蘇州,隻聽過一句‘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1],倒很想試試。”
林玦便回頭揚眉瞧他,促狹道:“難爲你也有這樣想着風光霁月的時候。”
他因伸手将林玦摟在懷中,笑道:“委實是因着有了你的緣故,便時時想着從前想不到的東西。”
“這卻也不必。咱們雖在一處了,到底個人喜歡個人的,倒相安無事。若是強行改了,反倒不美。”林玦伸手覆在他手背上,互分手上溫暖。“現下這樣已是極好,我對你動心思的時候,你就是這樣的莽夫。細緻不細緻,精巧不精巧,都是虛的。唯有這顆心,是真真切切的。”
“是……我這顆心是真切的……”慕容以緻壓低了嗓音,湊過去林玦耳|垂含|住。林玦這處生得尤其好,圓潤粉|嫩,含在口中,極軟|綿細嫩。
偏林玦這處又極敏感,尋常不可讓他碰。如今他趁着不注意,陡然湊頭過來啃咬,他并不防此,突如其來,倒面熱耳酥、腰身癱軟、目色迷離,口中溢出暧昧呻|吟來。
進城後林玦便回了林家老宅。主人家要拾掇屋子,慕容以緻并上馮紫英自然不能同去,這是萬分貿然的事。
二人進了城門便分開,林玦轟慕容以緻下車,他卻将林玦手握住了。
林玦面色泛紅,卻不抽手,隻目光清清地瞧着他,似有千言萬語,動了動嘴,卻隻問:“做什麽?快放開罷。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好纏|綿得這樣的。”
慕容以緻半分不松,牢牢握着他的手,定定瞧着他許久,半晌才道:“子景……”
這一聲帶着千情萬緒,倒叫林玦不由一顫,應道:“好好地,你這是爲的什麽?”
“你不知道我有多歡喜。”他道,“我是個極霸道的人,便是我瞧中的物件,也不許旁人染指,遑論你是我瞧中的王妃。”
“不要臉的東西!誰是你的王妃!正經你該是我林家的奶奶!”林玦一隻手空着,此時推搡過去,卻又被他扣住了,放在心口。掌下心跳有力卻急促,道叫他不由驚異地擡起頭來瞧他。卻見慕容以緻面色也帶着漲紅。
慕容以緻道:“不管這些,今日隻說另一樁事。我高興的是你父親又得了一子一女,你如今并不是家裏唯一的子嗣了,壓在你身上的擔子,倒更輕了。我頂高興的是,你執意不娶妻,他們也不至給你扣上個叫林家絕後的名頭……”
慕容以緻去了,林玦将手收回袖中,掌心漾出一片溫暖。早先不曾過來紅樓世界的時候,他也想過自個兒來日要娶什麽樣的姑娘。家裏長輩學校裏老師管得又緊,竟沒有早戀的機會。及至來了這處,因想着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沒戀愛的機會,委實萎靡了一陣。後又出了珠珰那檔子事,更叫他對姑娘敬謝不敏。
隻是縱然如此,也不曾想過,來日伴着自己的會是個男子。
隻是既瞧中了,便沒回頭路可走。說一是一的,有了心儀的人,便是背負不孝的名頭也好,隻當他是個罪大惡極的人罷了,他不能娶妻,要待對方尊重并一心一意。
竟沒料到,慕容以緻這樣粗手大腳的人,細緻處卻是将林玦的事,考慮得十分周全,萬分周到,唯恐世人對林玦又有一絲毀謗。
林玦眼中千絲萬縷,卻是分辨不清。末了唇角卻露出個笑來,爲着這份被人珍視的情誼。
林家祖宅已是許久不曾動用的了,因着林家幾代單傳,便是族親也很少。就是有親戚,也是遠得不得了的,都不在蘇州住。故林玦這次回蘇州來要動用祖宅,雖祖宅裏有老仆人守着,清掃着,到底叫人先行了一段時日,便是爲着叫祖宅整頓得更好些。
林家祖上原也是襲過爵位的,到了林海這裏方才罷了。林海是自個兒考取的功名,太上皇格外給了一份恩典,襲爵的祖宅并不曾收回去。故林家的祖宅也很大,便是比之甯榮二府,也不遑多讓,規格還更高些。林府正門極大,門口立着兩個石頭獅子,獅子極大,雕得虎虎生威。
那廂溫柔等坐的車都從後門先進去了,唯有林玦的車,一路行到正門。
正門一早有一個老管事并上兩個小厮在門口等着,見車上下來一個穿着寶藍官緞繡竹葉錦袍的少年郎,便知是小主子,當下上前迎道:“奴才給大|爺請安了。”
林玦下了車來,瞧了那老管事一眼,笑道:“我當年考童試回來過一遭,也是你在這處迎我和母親。我記着你叫何艾。是與不是?”
那被喚作何艾的老管事忙不疊道:“正是奴才。大|爺久不出來,又生得這樣出挑,倒叫老奴一時不敢認。”
林玦略笑了笑,便擡腳往裏,口中道:“父親和母親如今往京裏去了,很沒有回來的機會。便是要回來,想必也要等着父親告老還鄉。如今我回來,也待不久,考了鄉試便要回京城去。故這祖宅少不得要何總管擔待着,整日守着這宅子,也是無趣。”
何艾忙道:“本就是奴才分内的事,不敢說什麽擔待不擔待的。大|爺不嫌奴才粗笨年老,仍肯使奴才做事,便是奴才的福分了。”
說着,已引林玦到書房門口,道:“這原是老爺曾用過的,昔日大|爺回來考童試,因是太太領着,年歲又小,便在垂花門裏頭的院子裏姑且讀書。如今大|爺也長成了,後院裏丫頭婆子多,紛紛鬧鬧地難免叫大|爺分心。太太一早傳話回來,叫咱們把老爺用的書房收拾好,以備大|爺讀書能用。”
林玦推門進去,裏頭确然整頓過,倒整潔,裏頭書架上有些書,也不見灰塵,想必是用了心思拾掇的。隻是窗子上的紗不好,顔色瞧着舊了。他便道:“旁的倒也罷了,這窗紗顔色卻暗,換了它才是。”
何艾便道:“原是我想得不周到,早該想着換了,顔色沉沉的,倒叫大|爺讀書費眼睛。庫裏還有往年太太留下的蟬翼紗,那是極輕薄的,拿來做窗子正好。”
“這倒也罷了。”林玦又吩咐身後跟着的登高:“将我帶回來的書都在書架上擺好,我明日吃過早飯就要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