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的眼睛像是倆團火,太耀眼熾熱就讓人忽視了她的美麗。可是今天,她緩緩走過來,低眉順眼的姿态,那樣沉靜内斂,卻讓更多人注意到了她的容色。如果說從前的宋汐與白曉彤齊名,那麽四年之後的宋汐,已經美得再也沒人能跟她媲美。
蘇城第一美人,絕色。
宋汐越走越近,淩然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終于走到面前,宋安然卻一馬當先,站在宋汐身前,隔絕了淩然深切的目光。“我們今天真是好運,這不是,太子爺和太子妃嗎?”
淩然直接了當地說:“我想要見的人不是你,讓開。”
白曉彤的臉白得像是一張紙:“阿然……”
他不理她,目光從宋安然的肩膀處投過去,正看見宋汐光潔慘白的額頭。冷冷地說:“宋汐,你什麽時候也學會躲在别人後面了?”
什麽時候,你也學會了躲在别人身後。
聽見這句話,宋汐終于擡起頭看向他。她的眼眸不再像從前一樣灼熱如火,沉靜得像是秋天的湖水,有一種安靜的潋滟。這樣的目光,清晰讓淩然感知到一種陌生。從前她看到自己時候,那種炙熱,那種瘋狂,去哪裏了?面前這個女人,真的是宋汐嗎?
“我沒有躲在任何人身後,”她輕聲說,“我隻是站在自己應該站的地方。”
應該站的地方?淩然惡意地嘲諷:“清庭這樣的地方,真的是你應該站的嗎?如果宋小姐你有自知之明,就不應該進來。”
這種話,是何等的羞辱。
所有人都已經宋汐會憤怒,會羞惱。可是,她沒有。她隻是動了動幹澀的唇,輕聲說:“沾光而已。”
他卻不依不饒,咄咄逼人:“沾光,沾誰的光?”銳利的眼眸掃向站在宋汐身旁的沈知墨,刀鋒一般,恨不得就此在沈知墨身上剜下一塊血肉來。
沈知墨剛要上前,卻見秦宣往前跨了一步,穿着紫色長風衣外套的身影牢牢擋在宋汐面前。他的眼神依舊玩世不恭,卻暗暗蘊藏了一場挑釁一般的風暴。“沾我的光,怎麽,太子爺有什麽意見?”
無所謂地笑笑:“沾誰的光,都和我沒關系。”側了側臉,語氣溫柔:“曉彤,走吧。”
白曉彤臉上的蒼白未退:“去哪裏,不是說好陪我吃火鍋的嗎?”
“看見她那張臉就沒有胃口。”拉起白曉彤的手徑直往外走,将将與宋汐擦肩而過的時候,卻又停住:“宋汐,這次見面最好隻是意外。下一次再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會對你這麽客氣。”
“這個人真是……”宋安然氣得不行。
“老婆,冷靜!”秦宣一把摟住宋安然的肩膀,“咱們是來吃飯的,不是來受氣的。人家是太子爺,嚣張一點也沒什麽奇怪的。”
“他們簡直是拿着納稅人的錢揮霍!”走到包間坐下,宋安然就擔憂地看向宋汐:“小汐兒,淩然說的話,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宋汐的臉蒼白得像是一張紙,此時此刻卻硬生生扯出一絲笑來,偏偏沒有到眼底,顯得很僵硬。“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就算是她想要放在心上,現在的宋汐又怎麽配呢?
她早就,沒有說怨恨報複的資格了。
沈知墨看得心疼,原來那個肆意奪目的小汐兒,到了現在竟然會用這樣的表情笑。他從前想都不敢想。夾了一筷子羊肉放在熱湯裏面涮,借着蒸騰的霧氣看宋汐的臉。煙霧袅袅,她的臉美麗沉靜,幾乎可以用端莊來形容了。
“小汐兒,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出國就好了……”
“就算沒有出國,也沒什麽用處。宋家風光了那麽多年,有人下定決心要整治,那麽無論是誰在,都沒用。”那個人真的想要整誰,難道誰還躲得過嗎?
“沒錯,我什麽都做不了。但是我至少可以在你身邊!至少你這四年,完全可以不用……”把涮好的羊肉夾到她碗裏,“你從前最喜歡吃羊肉了,多吃一點。”
宋汐沒有動筷子,“這肉聞起來真香。”是她在監獄裏,連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她擡起頭微笑,美麗的眼睛裏面,滿帶霧氣。美得像是快要破碎的琉璃。“其實,在監獄裏面是有肉吃的,每天還會有一個雞蛋。其實我在裏面過得也算是不錯,你們不必這麽小心翼翼。在那裏面我都活下來了,又何況是現在在外面?”
“不說那些事情了。”沈知墨含笑看着她,溫柔的目光像是能撫平一切傷痛。“小汐兒以後打算怎麽辦?”
她低下頭盯着那塊羊肉看,“能怎麽辦,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當初宋汐連大學都沒有讀完就進了監獄。現在沒有大學文憑的人找工作都很難,更何況是像她這樣服刑過四年的。
來的時候還是好天氣,走出清庭的大門,就已經下起傾盆大雨。漆黑的車身在暗夜裏緩慢啓動,淩然冷峻的側臉映在車窗玻璃上,面無表情卻讓人膽寒。
白曉彤坐在他身邊,盯着他看。“你還是放不下她,一看到她,你的心就亂了,是不是?”
回答她的是淩然冰冷的話語:“你想的太多了。”
“究竟是我想的多,還是你心裏放的太多?”
他顧左右而言其他:“餓了嗎,想吃什麽?”
他這樣的态度,幾乎要讓她忍不住哭出來。“爲什麽我在和你說正事的時候,你永遠都要這樣扯開話題?淩然,在你心裏,宋汐到底算是什麽?”
“什麽都不算。”他的眸色深沉,漆黑得就像是冰冷的暗夜。合着外面刷刷打在車身上的雨,他的話語很輕,卻一下下,就像是尖刀一樣戳在她心窩上。“不想吃就回去。”
“就算沒有愛了,你也覺得愧疚是不是?你一直都覺得自己欠了宋汐的!那我呢?我肚子裏那個孩子,要算在誰頭上?”
“曉彤!”淩然皺眉看向她,他已經有點生氣,但是臉上的表情卻還是像冰一樣冷。誰都沒有辦法打破他的冰冷。“你今天失态了!作爲将來注定要成爲淩家少夫人的人,你今天的表現很讓我失望。”
白曉彤一下子癱軟在椅背上,眼眶裏醞釀許久的眼淚終于忍不住順着臉落下。竟然連眼淚都是冰冷的,流在臉上讓她遍體生寒。分明現在是初夏啊,應該是炎熱的季節啊。她卻覺得自己仍舊停留在一切被撕碎的那個冬天。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娶我?每次都說還不到時候,那麽到底我還要等多久?每次我和你走出去,人家叫我太子妃的時候,我有多煎熬你知道嗎?”
車子已經開到白曉彤家門口,司機撐着傘打開車門等她下車。她卻還固執看着淩然,妄想從他臉上找出什麽。
他目視前方,俊美的側臉在漆黑的夜幕之中冰冷得可怕。“我一直以爲你很聰明,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你回去好好想想,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示意司機把傘交給白曉彤。
白曉彤恍恍惚惚下了車把傘接過來,司機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就上車快速把車開走。大雨瓢潑,車子毫無留戀地在她眼前劃過。她頹然松開手,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奈何卻澆不滅内心怨恨的火焰。
淩然煩躁地松了松領帶,司機動後視鏡裏看他:“淩總,現在去哪裏?”
淩然動了動嘴剛想說話,手機鈴聲大作。甯微兩個字在手機屏幕上閃閃發亮,“什麽事?”
到魅影的時候雨已經小了很多,門口的豪車也一輛接着一輛,漸漸開始多起來,走進去卻一點都不喧鬧,是一種别有韻緻的民國氛圍。裏面的服務員清一色的學生裝加燕尾服。蘇城的魅影自從秦彤接管之後,就一直維持着這個風格。
甯微正依靠在吧台上喝酒,擋住視線的金絲邊眼鏡已經摘掉。分明面容平淡無奇,面無聊賴目光流轉之間,那一雙眼睛卻能傾倒天下人。
淩然走過去坐下,随手打了個響指:“blue(藍帶馬爹利)。”
酒保微笑着做了一個ok的手勢,轉手把一杯深金銅色的酒液推過來。
他喝了一口才輕聲說:“叫我過來有什麽事?”
甯微慢慢晃動自己手中的酒杯,杜松子酒液在燈光下散發出迷人的光澤。“我已經見過宋汐了,真是和當年很不一樣。”
淩然的手微微一頓,旋即若無其事地說:“那又怎麽樣?四年了,人總是要變的。”
含了一口酒液慢慢品,讓它順着喉嚨極其緩慢地滑下去。甯微饒有興味地說:“你說的不錯,人都是會變的。但是我覺得,和從前比起來,現在的宋汐反而更有意思了,我說的意思,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