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睿王用過膳,又見過大皇子慕容永寬,同他說了片刻話,方才離去。
大皇子先天眼盲,不受皇上重視,又不是中宮嫡出,願意來這裏伺候他的人寥寥,拼了命往外鑽,誰也不肯将時間浪費在一個瞎子身上。
最終留下來的,卻都是最忠心的人。
大皇子吩咐鍾杏送合睿王出門,合睿王出了殿門又往裏望。一切都被掩住,又哪裏瞧得真切。
他低聲問鍾杏道:“我離京城這兩年,你主子一貫可好?”
鍾杏跟着大皇子多年,再沒比她更貼心的人。這樣多年,大皇子偏居一隅,願意問一問他好壞的人屈指可數,如合睿王這般真心實意的,更是寥寥無幾。
她嘴角帶着無奈的笑意,淡聲道:“好與不好都是那麽回事,也不過捱日子罷了。王爺憂心大皇子,大皇子卻也憂心王爺。”說着,四下望了望,低聲道:“大皇子聽人說王爺這一路回來不容易,如今見王爺一切無虞,也算是寬心。”
“叫他費心了,我這一路雖覺波折,卻無驚險。”
合睿王知道鍾杏是爲着大皇子放心才說這話,卻也沒問他們怎麽知道他一路上的事,隻淡聲說了這一句。
鍾杏又将合睿王往外送,狀似不經意,提及:“大皇子今歲業已廿二,前些日子聽聞,太後叫皇後預備着爲大皇子擇正妻,卻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還盼着早早賜下來才是,好歹讓大皇子有個體己人說話。”
她這話,聽着是期望,暗裏卻透着一股擔憂。倘若大皇子是好的,娶妻自然是歡喜的事。隻如今卻是這個模樣……
合睿王自然明白她心中擔憂,扣着拇指指腹上的翠玉扳指,凝神想了想,道:“我尚不知,屆時問一問母後的意思。”
言已至此,再無多話。
合睿王在軍|營待久了,再度回到皇宮,竟卻壓抑得很。出了宮門也不立時回王府,隻沿着街慢慢地走。
走了一時,思及前些日子叫欣馥先行定下的短刀一直沒人送來,便一路往潇雨閣去了。
林玦說要出門,是臨時起意。原隻想着出來逛一逛,逛到潇雨閣見着裏頭短刃,卻有意動。
才将一把短刀從鞘中拔|出,就聽耳邊傳來一聲低笑,随着笑而來的是合睿王的聲音:“世家嬌養的哥兒也想習武了?”
話音未落,一隻麥色的手就已經伸過來。這刀柄太短,他直接握住了林玦的手,林玦生得白淨,這一隻小麥色的手握上去,卻是顔色分明。
林玦隻感覺手背一熱,已被身後人握着手轉過身去。
“王……”
不待他行禮,合睿王便先按了他肩膀阻了他,似笑非笑地道:“先回了我的話,你打算習武了?”
林玦咬牙,道:“王爺先放了我的手。”
合睿王掃了兩隻覆在一起的手一眼,“男子漢大丈夫,這樣扭捏又是何必?”話雖如此,卻仍将他松開。
等他放手,林玦才覺心頭重擔去了一半,略松一口氣,将那柄短刀插入刀鞘内,仍放回盒中。這才轉身道:“隻随意看看,爲防身之故。”
原想他也是爲了這個,像林玦這樣的人,倘若真習武,也習不出什麽花樣來。入了軍|營頂天也不過當個軍師,仍是文職。
趕巧店主這時候捧了一個小匣子出來,上頭标着合睿王府的印記。合睿王随手點了點匣子,“裏頭的短刀是我畫的圖紙做出來的,用的料也好,給你防身正好。”
先前收了他的玉佩已讓林玦惴惴,怎麽能再收他的短刀?
林玦低着頭倒退一步,拱手道:“多謝王爺美意,這般利刃,讓我用着實在暴殄天物……”
合睿王不聽他的,直接将匣子提起來,放到林玦手中:“既知道是利刃,就該知道适合防身。物盡其用,正是其責。”
合睿王雖爲将,口才卻勝林玦,林玦百般推辭,最終也唯有叫身側采意收下。
合睿王見林玦身側跟着采意,并非當日賈敏撥下來的玲珑璎珞,不由挑眉,望着林玦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興味:“你年紀尚小,卻也要知道節制才是。”
“……”林玦實在不知道他這副模樣是爲着什麽,萬般言語都凝住,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也不欲在這上頭多說什麽,瞧着天色有些晚了,便道:“你如今尚住在賈府?”
“回王爺的話,正是。”
他颔首:“我今日新得了兩本書,旁人念起來聽着不大好,還是要你來。再過幾日叫邢季接你過來,讀書與我聽。”
說罷,也不停留,随意揮了揮手,就朝外去了。
林玦捧着手中的匣子,實在有些欲哭無淚。他現在卻有些後悔,今日爲着什麽要出來。他來了這地方十三載,性子已經溫和許多,怎麽罵人幾乎忘記。如今見了這尊瘟神,心底卻想罵娘。
合睿王回府的時候夕陽已沉,府内燭火已燃,望過去一片燈火通明。才進垂花門,就有小侍婢報了與欣馥知道。
欣馥迎上前來,伺候着除了外裳,又服侍他在軟椅上坐了。有嬗奉茶來,欣馥以手試過茶溫,方才奉與合睿王:“王爺在外一日,且喝盞茶潤潤嗓子。且歇一刻,奴婢再傳擺飯。”
欣馥做事一向有條理,合睿王也沒旁話,略點了點頭,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小憩片刻。口中卻吩咐:“你明兒領兩個人,将辟證軒收拾出來。另選幾個得用的人,屆時待人來了,也好上手伺候。”
“是。王爺請了人來小住?”
“林海嫡長子,性子寬和,不必處處小心。”
欣馥心中盤算一番,方才小心翼翼道:“今兒奴婢收拾東西,沒見着王爺那方平安扣。依奴婢的意思,這府裏是應當整頓整頓。”
“照你的意思辦。”内府後宅,合睿王本不願意在這上頭耗費工夫。随意回了這一句,卻又添上一句:“那方平安扣不必尋了,前兒我贈了人。”
“……是。”
欣馥雖有吃驚,也并未展露。一旁有嬗同溫柔卻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目現訝色。竟不知什麽時候……贈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