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睿王啞然,望了手中茶盞片刻,才道:“與容色無關。”他本不是愛美色的人。“隻是不想這樣成親。見了這樣多夫妻,實是怕了……”
夫妻本當同心,而他自幼目之所見,卻唯有敷衍淡漠。
他不欲叫自己也成了這樣的人。
太後輕嘲:“世間夫妻,哪一對不是這樣過來。将就着也就過了一輩子,也覺得很好。”
“将就過一輩子的夫妻,縱相敬如賓如皇兄皇嫂,母後見了,覺得他們可歡喜嗎?”
如今這位皇後,是當年皇上當太子時候,就由先帝定下來的太子妃。一路從東宮嫡妃坐上中宮之位,尊榮無限,世間哪個女子不羨慕她。
隻是外頭看着多光鮮,也唯有望見内裏,才能明白她的苦楚。
再來一回,興許她未必想要這個位置。
合睿王絕不會讓自己的王妃也成了這樣的女人,從而煎熬一輩子。他若下定決心真娶一個女人,未必給她最尊崇的地位,卻一定要給她全部的疼惜。
提及皇上和皇後,太後也十分頭疼。皇上是個念舊的人,單看如今存活下來四個皇子,就有兩個是中宮嫡出就能明白。甚至原先被封爲太子卻早早去了的二皇子,也是中宮之子。
隻是終究隻是面上瞧着好,真扯上皇上最疼惜的那位妃子,恐怕半分臉面都不會給皇後留下。
太後道:“明妃出身太低,偏皇上寵她,又叫她生了老四。如今皇子一個個的,不僅年歲大了,心也跟着一起長了……”
這一回的事,隻怕跟四皇子脫不了幹系。隻他們人人都知道,卻又誰都不能說。
四皇子慕容永宥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子,堪堪能與已故的太子相較。縱然他再多不是,現在也唯有忍住。
合睿王靜靜想了一陣,終究線頭淩|亂,理不出什麽來。
放了茶盞,又提及另一樁事:“兒子今日進宮來見母後,還有另一件事。”
“你說。”
合睿王慢慢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淡聲道:“兒子身側的歸霁,是母後賞賜。原是母後的好意……”
太後聞言,目光直直掃向站在他身後的歸霁,歸霁的面色已經白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王爺恕罪,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王爺好歹念在往日的情分,寬恕奴婢一回。”
歸霁知道,王爺是爲了先前她怠慢林玦的事發難的。她原以爲這事已經揭過去了,原來并沒有。王爺隻是,要讓太後處置她。隻因她是太後的人!
她跪着要去摟合睿王的腳,卻被他不輕不重踢開。歸霁被他踢翻在地,又爬回去跪好,隻這一次,卻不敢再上前。
合睿王冷聲道:“本王和你一個奴才,有什麽情分?你說與我聽聽,好叫母後知道知道。”
“奴婢……奴婢……”
她三緘其口,合睿王又道:“這也不必說了,你方才說你知錯了,錯在哪裏,說給母後聽聽。”
歸霁說不出話來,隻捂着臉抽泣。
合睿王站起身來,也不看她,隻朝太後拱手:“時辰不早,皇兄大抵是下朝了,兒子尚有要務,且先告退。至于這丫頭,心太大,王府留不住她。既是母後的人,還請母後做主就是。”
聞言,太後也不多說什麽,隻揮手命他退下。
待合睿王去了,仍不發作歸霁。隻讓她在地上跪着哭,取了茶盞靜靜吃了一刻。
待哭聲徹底聽不見了,太後才淡聲開口:“你是哀家宮裏出去的,還是歸瀾的妹妹。哀家要給歸瀾這個臉面,讓歸瀾送你去暴室,留你一命,也算是還你伺候哀家這些年。”
“太後!奴婢是冤枉的,求太後饒恕奴婢。”歸霁以頭搶地,恨不能以死明志。去了暴室就是罪籍,再沒出來的機會不說,就是好好活着,隻怕也艱難。歸霁淚如雨下,“求太後饒了奴婢吧。”
“冤枉?”太後淡笑了笑,那笑意極冷。“你的意思,莫非是合睿王冤枉你?”
“奴……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是也不礙什麽。冤枉也就冤枉了,這宮裏因主子枉死的宮女,也不缺你一個。主子要你死,你便不能活。”說罷,太後撐着頭,疲乏地揮手:“帶下去,哀家不想再聽。”
歸瀾雖是歸霁的親姐姐,聽見太後發話,卻也隻能命幾個内侍将還在不斷哀求的歸霁拖了出去。
太後長長歎息,隻覺額角疼痛。歸瀾上前請按,她卻有一雙妙手,隻幾下,便令疼痛緩解許多。
太後因道:“你是個好的,你妹妹容色好,我原先想着她随你,也是個好的,才将她賞給以緻。竟不想她,沒能叫以緻高看不說,還得了他的厭棄。”
“是歸霁自己沒有福分。”歸瀾哪裏不知道她這個妹妹,一貫愛踩低捧高,主子面前又裝得乖。隻怕是因着這個,才惹怒了合睿王。
“也唯有等這屆秀女選上來,再爲以緻擇好的賜下去。他一日不成親,我一日不能安心。早早娶妻生子,來日我去地宮見先皇,也算是有個交代。”
歸瀾卻道:“王爺是個有心思的,太後也無須憂思過甚。”
一旁伺候太後多年的掌事桐意姑姑也上前輕聲道:“奴婢今兒,卻沒瞧見那方平安扣戴在王爺身上。”
隻這一句,就引出無限猜想來。
這方平安扣自賜下去,就沒見他取下來。是他最爲鍾愛的一個物件。如今尋不着了,難免叫他們猜想,是不是送給了哪一家的姑娘。
太後想了想,道:“我聽以緻話裏話外的意思,恐這姑娘不是很合皇家體統。不過也沒什麽,以緻是個閑散王爺,隻他喜歡就是了,家世弱一些,也不必憂心。”
最重要的是,她的小兒子慕容以緻能有個喜歡的人很不容易。她不會做讓他難受的事情。隻要那個姑娘人好,待他好。
隻太後卻不知道,這一回不僅猜錯了,還錯得風馬牛不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