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櫃臉色一變,得意之色隐去,正色道:“果然是曹家的帶頭大哥,果然是夫子的親傳弟子,我知道你有無數種方法釜底抽薪,封了我的店也好,燒了我的店也好,砸了收了也好,沒了店,再多的店規都成了空文。”
“你知道就好,我不止可以搞你的店,我還可以搞你的人,我把你這掌櫃的抓了,或者殺了,一樣可以讓你的狗屁店規見鬼去吧。”
曹建仁說得出,當然也做得到。
他懷裏揣着【受命于天既壽永昌】,想怎麽砸怎麽砸,還有手裏一支筆,想怎麽寫怎麽寫,皇帝的诏書都能寫,還有什麽不能寫的。
掌櫃的聽了嘿然一笑,道:“要這麽聊就沒意思了。你是可以封我的店,抓我的人,但你得有說得過去的理由,沒合适的理由的話,你知道後果的。這可不是你們曹家那些世俗王國,這是在試煉幻境中,而且還是在我大哥的【鬼谷】陣中,你别以爲你就能爲所欲爲了。不要以爲放句狠話就能吓倒我,我可是衛鞅。”
衛鞅當然不是白給的。
曹建仁放了幾句狠話,心态也平靜了很多,他當然知道,在這【鬼谷】裏面,他也不是無所不能爲所欲爲的。對方設局,他們來破局,這現在看來已經成了既成的事實了。
怎麽破,就很有講究了。
釜底抽薪肯定破得最輕松,但未必就會帶來好結果,很難預料随之而來的連鎖反應會是什麽。
“那好吧,咱們就聊點兒真東西吧。”曹建仁拿過揚雄寫字的那本冊子,手指輕輕敲着,道:“我知道你,衛鞅,我承認你是個幹将,可是你也就僅僅是幹将而已。你爲大秦嘔心瀝血制訂的那麽多條條框框,那麽多法條律令,最後怎麽樣,還不是抵不過我大漢高祖皇帝的【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隻有十個字,就勝過你那千言萬語的大秦法條律令。百姓隻會記得秦律嚴苛,隻會記得大漢仁厚。誰還會記得,是你給大秦帶來了盛極一時。
前車之鑒,你還不汲取教訓,在這個小小的客棧,你都能定出三百多條店規來,我不知道你是傻了還是瘋了。你覺得你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有用嗎?
就像你前面所說,你本來對我這兄弟有一飯之恩的,就算後來答應了他以工代償,那也是有恩的,可是後來你又玩這什麽店規這套花活,那你就把這恩義給玩沒了,不但玩沒了,還玩出了仇恨。我就納了悶了,經曆過大秦這番教訓,你就沒吸取點兒什麽嗎,怎麽還犯老毛病啊?”
曹建仁這番夾槍帶棒的,說的衛鞅一陣臉紅氣短,好幾次都想插話,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忍到對方把話說完,衛鞅這才嘿嘿一陣冷笑,道:
“你一個儒生,跟我談是非成敗,跟我談秦法漢律,你覺得你有資格嗎?大漢的天下是你們儒家打下來的嗎?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這些,你們不過是竊取了大漢的權柄而已,你們不過是竊取了勝利果實而已,就真以爲自己很了不起了?
【約法三章】再怎麽着也是法,可不是你們儒家的【仁義禮智信】。
法,約束人的法,你跟我講法,那我就好好教教你,這可不是你們聖人随便來幾句【子曰】就完事了。法,宜繁宜細,繁則無事不可查無事不可依,細則可精準判罰不至于錯判或者冤枉了無辜。
就比如,我若沒有這麽詳細的店規,你這小兄弟能服服帖帖的嗎,我這一條一條都記着呢,他犯了哪條,不用我說,他自己都清清楚楚的。
隻有你們儒家,才想要一言足爲萬世法,想要幾句空談幾句嘴炮就可以不朽。
好了,我也不跟你一個門外漢廢話了。
你就看着辦吧。
想帶他走,先把我這一飯之恩的合約先給履行完再說!
”
衛鞅被曹建仁聊出了火氣,甩手站起來就要離開。
沒想到曹建仁一把把他扯住道:
“别忙着走啊,咱們事情還沒聊完呢!”
“還有什麽好聊的!”掌櫃的面現怒容,生氣了。
“很簡單,你剛才說了,說我是門外漢,那咱們就用門内的規矩辦,好不?”
“門内的規矩?”衛鞅一愣,什麽叫門内的規矩。
“很簡單啊,你們這一派,最是講究實事求是,凡事必有所依,所有的法令律條規矩,都不是亂來的,都是有依據有道理有目的,我這話沒錯吧?”
“話是沒錯,但是你到底想說什麽?”衛鞅不知道這曹建仁到底想搞什麽名堂。
“很快你就明白我再說什麽了。我再問你,你定這麽多店規,可是爲了保障這客棧生意的緣故?”曹建仁又問。
“沒錯啊!”
“那我再多問一句,你這客棧一日營收幾何,獲利多少?”
“你到底想說什麽?”衛鞅被曹建仁徹底弄蒙了,這家夥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搞不清他到底想說些什麽。
曹建仁微微一笑,拿出一錠金子,啪地一下拍在了桌案之上。
“你想要這金子打發我?”衛鞅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
“我可沒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是這樣的,事情呢總得解決不是,我也認真想了,我也不好釜底抽薪,我總不能拿朝廷權勢來壓你,那就顯得我太欺負你了,咱們就拿你這個店規來說事。”
說到這裏,曹建仁看對方還是一臉懵逼,就微笑道:“這金子呢,不是用來收買你的,而是用來彌補你即将的損失。我這兄弟在你這裏幹了三天,我就用這金子買你這個客棧三天時間。我想,我用這錠金子買你這客棧三天,應該綽綽有餘了吧?”
“買客棧三天?”衛鞅還是有點兒蒙。
“沒錯,就買三天,三天時間,一切照舊,照常營業,但是,聽好了,重點來了,”曹建仁說着,加重了語氣,同時提高聲音道:
“但是,這三天,你來當夥計,他來當老闆。”
說着,一指那掌櫃的和旁邊的揚雄。
衛鞅聽了大怒,目光一縮,勃然變色道:“憑什麽?就憑你這一錠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