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旱魃,身上的氣息已經在瘋狂地顫動,一縷縷黑氣不停地從其身上溢散出來,宛若一顆糖,被丢入了一杯水裏,正在慢慢地散開。
這意味着, 她的體魄,已經崩潰了大半,像是一條堤壩已經出現了許多個裂口,無法繼續儲存裏面的水了。
仙王之手的威能,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仿佛自己就是那隻手掌下的一隻蟲子, 一次次地撲上去,再一次次地被彈開, 可能, 唯一的區别在于自己的生命力比蟲子更頑強許多。
但哪怕再強大的生命力,再強悍的體魄,也經不住這般的消耗,若是真正的巅峰期時的她,哪怕不敵,但也能稍微從容一點。
現在的她,本身就根基輕浮,此時的力量更如同是建立在空中樓閣上,宛若搖曳着的燭火,看似堅韌,但随時都可能覆滅。
周遭的亂戰,還是在繼續持續着,但外圍的這幫人, 倒是沒有先前一開始的那種腦漿都要打出來的激烈了,更像是一種彼此心知肚明的敷衍。
打是在打着, 但大家的注意力,還是在冰面上的那個男人身上,或者說, 那個蝼蟻身上。
一旦旱魃或者仙王之手哪一方先不支,要麽被滅殺要麽放棄,那麽,其餘人就會馬上開始出手!
仙王強大是強大,但凡是加入到戰團的人,也沒有哪個是無能之輩。
尤其是那些老菜幫子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兒,别看你們倆現在打得這麽熱鬧,但既然苟活到如今,大家家門裏頭到底是個什麽虛實,誰沒個數?
真當稍微粉刷一下門面就能裝土财主了?
“砰!”
旱魃的身軀再度被仙王的手指擊入了海面之下,掀起了滔滔巨浪。
周澤則是繼續趴在冰面上,目光依舊空洞,隻是,這種空洞,比之一開始,多出了一抹稍顯主動的意味。
因爲眼眸子裏,有了些許思索之色。
不過,在這個當口,露出這種空洞般的迷茫,真的是和四周的畫風格格不入。
明明是周邊諸多大能所要争奪之物,卻偏偏沒有類似的覺悟,不見慌亂也不見硬着頭皮吼一聲我命由我不由天,隻是在那裏發呆發愣,似乎真的把自己當作了一個吉祥物,誰能拿到就是誰的。
仙王之手再度落了下來,他的目标,赫然就是周澤!
然而,旱魃又一次地從海面下飛出,落在了周澤的身前。
此時的旱魃,長發披散,先前的少女模樣完全消失不見,轉而充斥着一種歇斯底裏的戾氣。
以旱魃爲圓心,四周的冰層,開始瘋狂地擴張開去,要知道,哪怕是在深冬,這塊區域的大海也不會結冰,而旱魃親自将這一定律改變。
眼下的她,看起來真的有一種先前赢勾登天而上時的味道。
肉身、煞氣,本源,
這些東西原本就虧損嚴重,哪怕靠鳳凰之血強行提拉了起來,也早就在仙王之手連續幾次的打擊之下崩散得七七八八了。
也因此,
旱魃現在更多的,開始依靠自己的意志去強行撐着。
簡而言之……她有些不顧一切了。
仙王的手,再度落了下來,這一次,是握拳!
刹那間,
天幕之上,驚雷滾滾,蒼穹似乎也被這一拳所裹挾,一起傾塌了下去。
當仙王的拳頭砸落時,從遠處觀望,仿佛這一片區域的天空都跟着一起開始瘋狂地下壓。
“焚滅!”
旱魃發出了一聲低吼,
先前的千裏冰封,在此時瞬間點燃,這極端的變化,宛若将整片海給煮沸騰起來,狂暴的火焰凝聚出一條條火龍,瘋狂地沖向四面八方。
“轟!”
隻是,這看似壯麗的畫面,在仙王的拳頭面前,頃刻間就支離破碎。
仙王的拳頭以摧枯拉朽之勢,使得凡是靠近過來的火龍都在頃刻間湮滅。
然而,
旱魃卻在此時轉身,單手抓住了還躺在冰面上發懵的周澤,二人前方的火海當即分裂出一條路,旱魃抓着周澤直接沖了出去。
這是,
要逃!
倏然間,
十多道流光直接從四面八方疾馳而來,他們先前或許是在纏鬥或許是在亂戰,但他們的注意力片刻都未曾離開冰層。
旱魃這明顯是要遁走了,莫說仙王之手了,就是其他人也不可能任憑她帶着衆人的獵物就這般離開。
“吼!”
一頭年邁的蛟龍自海面下席卷而出,攔在了旱魃面前。
“滾!”
旱魃伸出手,在前方狠狠地一抓。
蛟龍的身軀當即被抓出了五道恐怖的傷口,但它并沒有後退,而是像一條蛇一樣,瞬間将自己的身體蜷曲起來,組成了一道肉山牆壁,鎖死了前進之路。
旱魃沒做猶豫,抓着周澤轉而向上,然而,上方有一尊鬼物和一把青色的紙扇垂直而下。
三方碰撞在一起後,
那一尊鬼物和紙扇器靈一起被彈開,而旱魃的沖勢也被成功阻滞。
兩番受挫之後,旱魃先前創造出來的離去契機已經近乎被鎖死了。
四周,有越來越多的人向這邊飛馳而來,參與堵截。
旱魃寒冷的目光掃視四周,
最後,
落在了周澤身上。
周澤似乎是被旱魃抓着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地給弄得有點暈,嘴巴張着,像是要幹嘔出來。
旱魃微微皺眉,雖然她瞧不上一個失去了赢勾做支撐的周澤,因爲他隻是一條狗而已,在主人不在之後,這條狗,已經沒辦法再蹦跶起來了。
但不管如何,作爲赢勾的狗,外加旱魃早先對周澤的一些了解,并不覺得周澤是這般脆弱的一個人。
赢勾登天失敗,甯願讓自己早早地消亡也要将其護佑下來,豈是讓你在這裏渾渾噩噩等死的?
“那座泰山呢,他爲什麽不來救你?”
旱魃厲聲問道。
三亞的風波,外加前日地獄的劇烈動蕩,末代府君忽然歸來,落于泰山,這件事兒,本就是公開的,旱魃自然知道。
且她先前在雨中漫步時,就曾和那位府君打過照面。
雖然她曾言他已死,但哪怕是死了的府君,隻要出現在這裏,硬剛仙王不現實,但至少可以出手嘗試幫忙把周澤給接應出去。
周澤聽到了旱魃的發問,腦子裏更是一團漿糊了,老實說,他現在有種重度發燒腦子快要燒壞的感覺,整個人都懵懵懂懂。
旱魃目光一凝,而這時,四周的追兵再度迫近過來。
先前一拳落空,被旱魃虛晃一槍給甩開的仙王之手,在此時又再度來臨,其五根手指撐開,巨大的手掌,已經在上方的天幕裏撐起了一片。
五根手指,每個指尖,都有雷霆垂落下來。
毫無征兆的,這恐怖的雷霆就這樣砸落了下來,不管是旱魃還是正在堵截旱魃的人,全都遭受到了等同的待遇。
旱魃單手撐開,以自身的僵屍煞氣硬抗這雷霆滾滾,至于四周的其餘人自然是沒這個底氣,要知道仙王指尖散發出來的雷,是天雷,是仙王以自身的力量引導這一方世界進行的天罰!
他們都是苟命下來的人,對這種天罰本身就極爲忌諱,當下,衆人不得不選擇後退,先行離開這片天罰區域。
一道道雷霆轟擊在了旱魃身上的僵屍煞氣上,每遭受一道雷擊,旱魃的身影就會顯得虛幻一分。
可以說,眼前的形式,已經是相當危急了。
旱魃張開嘴,兩顆僵屍獠牙顯露而出,
“我想要的,自古以來,沒有拿不到的!”
旱魃對着周澤的脖頸直接咬了下去,這感覺,就像是綁匪被包圍時,走投無路之下要選擇撕票一樣。
然而,就在旱魃的獠牙即将咬碎周澤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下來了。
周澤是她準備的衣服,她要在父君的劍來劈自己時穿在身上,換言之,必須得在那一天來臨,軒轅劍當空時,再将周澤披在身上,或熔煉成器靈或幹脆扒皮抽筋貨真價實地穿在身上才有效果。
現在,她殺周澤,隻有洩憤的價值。
旱魃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赢勾登天對抗軒轅劍失敗時卻主動幫周澤安排後路讓其活下來的畫面。
他,
想要他活……
“啊啊啊啊啊!!!!!!!!!”
旱魃發出了一聲厲嘯,
轉而将周澤狠狠地砸入了身下的海面。
“噗通!”
周老闆被沉入海中。
旱魃扶搖而上,
雙臂撐開,
主動地迎着雷霆再次沖了上去,隻不過,這一次的她,更多出了一份決絕!
岸邊坐在那裏看戲的半張臉見到這一幕後,下意識地搖搖頭:
“女人,一旦惹上了愛情,這智商,也就沒救了。”
然而,上方的仙王之手卻在此時直接消失了。
似乎是連這隻手都已經懶得再去和旱魃纏鬥下去,
下一個瞬間,
這巨掌出現在了海面上,而上方的旱魃則是撲了一個空。
她下意識地低下頭,往下看。
看見那隻巨大的手,緩緩地從海面下浮現了出來。
在其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指縫間,
周澤被束縛在那裏,低垂着頭,像是已經失去了意識。
這時,
一個身形如鬼魅般的老者忽然出現在了周澤身邊看樣子是打算玩一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嗡!”
指尖一顫,
想要火中取栗的老者身形直接崩散成一片血霧,靈魂更是被瞬間絞殺。
四周原本也還在繼續蠢蠢欲動的衆人見到這一幕後,不得不壓制住了自己的沖動。
直到此時,他們才認識到了一個殘酷的現實,他們畢竟不是旱魃,雖然都不是仙王之手的對手,但旱魃能憑借自己僵屍之祖的體魄一次次扛下來,但他們不行。
上方,旱魃雙臂垂落,海風吹拂着她的發絲,凝聚而出的最後元氣揮發出的一擊擊空後,旱魃清楚,自己已經有心無力了。
此時她的狀态,真的和眼下正在岸邊看戲的半張臉差不離。
不過,因爲周澤現在已經不在她身上的緣故,所以周圍倒是沒有人再去攻擊她了。
仙王之手抓住了周澤,并沒有急着捏碎他,反而慢慢的把他舉起,放在在這隻手的後面,有一個不存在的臉,正帶着快意的笑容盯着周澤。
先前,
赢勾登天時,爲了避免自己出現會讓軒轅劍轉移目标,所以仙王沒有急着下來,也因此,錯過了親自複仇的機會。
眼下,
雖有遺憾,
但既然眼前的這隻蝼蟻,是赢勾隕落前都要特意去保護下來的,顯然,這隻蝼蟻對于赢勾來說,很重要。
既然如此…………
忽然間,
被仙王禁锢住的周澤在此時卻緩緩地擡起了頭,
他的眸子裏,
不再是先前的茫然,也不是被束縛生死操之于他人之手的慌亂,
他很平靜,
同時,
開口道:
“呵……又調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