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有歌詞會這般寫:
載着彩雲歸,
看月亮掉下來,
陪你去看流星雨,
這是一種誇張的手法,更多的,是一種藝術上的象征;
得不到的才是最美好的, 這種象征性的東西一旦化作實質,可能就不是那麽美好了。
比如真的一起去看流星雨,
然後流星雨砸落到你的頭頂……
而此時,
一個人在前面走,
一輪月在後頭跟着,
小小的人影,
搭配着雖然縮小了一圈卻依舊顯得無比誇張的血月,
形成了一種極具視覺沖擊力的對比。
但依舊是人走在前面,
月亮跟在後面,
像是漢子走在前頭,
後頭跟着一個嬌滴滴略帶羞怯的小媳婦兒;
亦步亦趨,不敢到前頭去,也不敢落下太遠,就這麽恰到好處地跟着。
走啊,
走啊,
走啊,
地獄是廣袤得很,
但這一人一月的速度卻絕不慢。
終于,
一座大峽谷出現在了面前。
周澤停下了腳步,
他有點累了,
這種疲憊感來得很自然,
像是到了點了就得休息睡覺一樣。
倒是可以繼續強撐一段時間, 大部分人都有類似的經曆,咬咬牙,還能再挺一會兒。
但赢勾不願意這般虧待自己,
在他肩膀上,
扛着一株明黃色的看起來像是老山參一樣的東西。
他伸手拽了過來,
對着上面咬了一口。
“嘎嘣”,
有點脆,
咀嚼起來像是甘蔗,也有點甜,但可以全都咽下去。
“用得着這麽奢侈麽?”
周老闆的聲音響起。
周澤的動作頓了一下,
然後裝作信号不好沒聽見的樣子,
“嘎嘣”,
又咬了一口。
“嘶…………”
第二口下去,
周澤忽然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心,
痛得無法呼吸。
你不理會他,卻依舊能夠和他感同身受。
這種感覺,
很容易讓人抑郁。
如同打架時,
很羞恥卻又不得不喊出那些“報紙咖啡加糖”一樣。
你想去屏蔽,卻又沒辦法斷絕。
因爲他不是和你在一具身體裏的另一道靈魂,
他和你是在一個靈魂裏!
“别給我…………丢人。”
周澤眼睛微微泛紅,警告道。
“嘶…………”
心痛,
心痛,
越來越心痛。
這種舍不得的糾結,
當真是讓人心口泛酸。
可能這就是現世報,如同當初周老闆在生活中,赢勾也會沒事兒時就冒個泡子出來一樣。
周澤深吸了兩口氣,皺着眉,卻又不得不道:
“好…………不吃了。”
心痛的感覺得到了緩解。
周澤重新開始前進,
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身後的血月也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
他走到了山腳,
他走上了山,
他走到了山頂。
站在山巅,
俯瞰着懸浮于峽谷中央的那座宮殿。
他答應過老猴子,要把那位一起送下去,不管老猴子怕不怕黑,既然答應了,就肯定得做到。
至于說等一個合适的機會,至于說等什麽以後,至于說什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那些對于赢勾來說,
都是不存在的。
閻王讓你三更死,
那麽自己就讓閻王先去死。
周澤站直了身子,
身後的血月依舊規規矩矩地停留在那裏。
“這是我…………答應過你的。”
血月開始顫抖,
一年半以前,
這個男人出現在了地獄,
然後把自己召喚了下去,
把自己當作了棒槌,
又是砸城牆又是砸人的,
硬生生地把自己給砸瘦了一大圈兒。
然後這個男人就這麽走了,
走了,
走了……
走了!!!!!!!!
好在,
它沒等待多久,
這個男人,
又回來了!
當初自己心甘情願地被别人當棒槌,
所求的,
不就是一個封正麽!
“今日,吾爲汝封正!”
周澤正色。
血月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
“赦汝爲幽冥之上,俯地獄萬年之權!”
封正,
不在乎實力高低,
而是在于身份地位的高低。
有點像是,
路邊的乞丐對你說你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然後向你推銷《降龍十八掌》給你,
又或者是一方大員在視察你家時拉着你的手對着鏡頭說這小孩很聰明以後肯定能有出息,
這兩者,
能一樣麽?
當今地獄,
你真的很難再找到一個比赢勾地位更高資曆更老的存在了。
一道血色,開始從血月上升華出來,它在向上,它想上去,它要永遠地挂在空中,永遠永遠。
這是它的追求,
也是它的向往,
更是它爲自己設計的使命,
而今,
又得到了這個男人的承認,
前方的路,對于它來說,已經是一片坦途。
周澤擡起手,
道:
“不急。”
血月的升華被暫停了下來,
确實,
不急于一時,
如果這位還需要自己的話。
當然了,
它也大概能猜出來這位需要自己來做什麽了,
又是當棒槌!
但現在,
它棒槌得心甘情願。
周澤的目光又落在了下方的宮殿上,
然後,
手掌攤開,
舉起了手。
血月開始上浮,
飄浮到了周澤的掌心上方。
遠遠地看上去,
像是一個人正托舉着月亮。
…………
楚江王剛剛還陽,本尊留在地獄自己殿堂的深處,上去的,隻是一具分魂。
有點像是一個人通過互聯網,跑去國外的論壇去閑逛,然後和人吵了架,結果被封号了。
但說實話,并不傷筋動骨。
這種事兒,
于陽間,
大部分人也都經曆過,
但這一次,
楚江王碰到了一個很較真的家夥,
較真到了,
那種“順着網線過去打你”的調侃語,
居然真的成爲了現實!
赢勾來了,
周澤來了,
說要取你的命,
就絕不等到第二天。
老猴子的奉獻,執法隊大頭領的自裁,給赢勾貢獻了兩筆不錯的口糧。
更何況,
龍脈化作的老山參現在還挂在周澤的肩膀上,
累了,
咬一口,
困了,
也來一口。
想吃了,
也要來一口,
嘴閑了,
照舊來一口。
典型的要飯的不留隔夜飯,
但這本身就是一種人生态度。
月亮又下去的事兒,已經在地獄各處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宋帝王城那邊尤其明顯,作爲唯一一座被月亮砸過的城池,他們對這種事兒有着最爲切身的體會。
就像是每次談到核威脅時的廣島長崎市民的反應一樣。
但現在,
最爲直接感受到恐懼的,
則是第二殿的上下所有官差。
他們看見原本平日裏高高在上,顯得極爲遙遠的月亮,
忽然在這一刻,
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頭頂,
距離近得,
仿佛自己稍微用力蹦跶一下就能觸摸的到。
這種壓抑,
這種恐慌,
難以用言語描述出來。
比之前更爲混亂的秩序缺失開始出現了,
遠遠超過了之前殿堂深處傳來震動的那次。
無數的怨魂在小地獄裏的哀嚎,他們活得像是一條狗,卻也具備了狗的靈敏;
他們預感到了大難臨頭,開始瘋狂地哀嚎和躁動。
而原本第二殿的官差們,在此時也失去了去鎮壓各個小地獄的心思,惶惶的驚恐感開始襲遍全身。
在這個時候,
自己保命還來不及,
哪還有心思去注意手頭上的工作和職責?
大廈将傾之下,
秩序的崩潰,
是必然的。
一道道身影開始從殿堂裏逃出去,這其中,居然還有判官。
若是換做以往,或者是兩年前,這種事兒,是不可能發生的。
陰司的威嚴,以及來自閻王的秋後算賬,足以讓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不敢放肆。
但正是因爲一年半之前的宋帝王城的例子在前,
那一次,
死了多少官差啊!
那一次,
宋帝王也在城裏啊!
但有什麽用?
逃跑,慌亂,急匆匆,亂呼呼。
周澤就站在上面,
看着下面的雜亂無章。
他在等,
等那位出來。
他知道那位現在在裏面,
他也知道那位肯定會出來。
八名紫帶子判官率先飛出了宮殿,
直接向着月亮迎了上來。
在這個時候,
他們的舉動确實穩定了不少人心,
很多其餘的判官開始開始跟着一起上來,
原本打算逃跑或者正在逃跑的人,也停下了腳步。
或許,
這一次,
會和宋帝王城那次不一樣呢?
至少,
這輪血月,
小了很多啊!
然而,
當山峰上那道男子的身影忽然出現,
對着下方沖上來的八名身份尊貴的紫帶子一腳踩下去時,
八名紫帶子,
直接炸裂了四個,
剩下的四個也是魂體大面積崩潰,
宛若紫色的流星開始下墜。
一同下墜的,
還有整個第二殿剛剛好不容易才鼓起來的勇氣。
“跑啊!!!!!”
“逃啊!!!!!”
所以,
陽間和陰間,真的很相似。
陽間的人怕死,陰間的鬼,也并非都懂得殺身成仁。
尤其是在大難來臨前,大家的反應,真的沒什麽差别。
終于,
一道身穿着紫色蟒袍的威嚴身影自宮殿位置升騰而起,
沒有龐大的法身,
但閻王的氣場卻鋪天蓋地的下來。
周澤站在山峰上,
就這麽靜靜地看着那位飛上來。
楚江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赢勾,
他真的不敢相信,
這位,
居然再度來了地獄,
居然二話不說,
在陽間滅了自己的分魂毀掉自己的法身後,
又一路追到了這裏!
荒謬,
荒唐,
卻又真的發生了。
許是自己相對比于對方來說,
有點太過“年輕”,
所以對那個年代的人的行事風格,有着很大的代溝?
楚江王目光泛着寒光,
開口道:
“我知道你在等我出來,現在我出來了,說吧,你有什麽要求…………”
“沒有…………要求。”
“那你舉着它在這裏等這麽久是爲了什麽?肯定是有話想對我說,我在陽間就說過,我們其實可以談…………”
周澤後退了一步,
很平靜地道:
“隻是覺得,看着你被砸,心情會更好一些。”
“…………”楚江王。
話畢,
周澤後退的同時,
手指向前很随意地一指,
龐大的血月,
頃刻間落下!
“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