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諸多閻羅頓時一怔,
他們不知道赢勾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大家都是人精,
活了幾千年幾乎活到了神話之中的存在,
自然能夠從一句話裏推測出很多很多的訊息,
但越是這樣,
他們越是不懂赢勾的意思在哪裏,
怒其不争?
一種,
父親對兒子失望的感覺?
什麽鬼?
而這時,
白蓮法座上的菩薩身形開始慢慢地消散,
赢勾沒理會周遭的這些閻羅,
之前他說他要斬閻羅,
倒不是真的說說笑笑,
如果地藏王菩薩不出現,
他是真的會這麽做的。
反正時間所剩不多了,
怎麽瘋狂不是瘋狂?
但現在赢勾不想殺了,
以他的心高氣傲來說,
平等王陸之前那般自我兵解,融入自己體内,其實,是他的光榮!
是的,
上位者的腦回路和思維,就是這般的新奇,甚至會讓人覺得是那麽的可笑和荒誕,但他們卻真的是這樣想的!
而眼下,
這群會單手回佛禮的閻羅們,
赢勾覺得,
自己殺了他們,
是對自己的亵渎!
他們,
不配!
可能, 若是在場的閻羅老爺們知道真相的話,
興許還會慶幸一下,
還好自己自甘堕落,
不配。
如果配的話,
那下場真不妙了。
真有種大家都是豬圈裏的豬,還好我比較瘦的既視感。
赢勾走到了白蓮法座上,
佛光升騰而起,
赢勾沒有反抗,
下一刻,
赢勾的身形消失不見。
四方,
聚集在這裏的巨頭們面面相觑,
很多巨頭還期待着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恐怖存在去和陰司開戰呢,
大家都等着看熱鬧呢,
結果什麽都沒發生。
谛聽張開了嘴,
似乎帶着怨念和憋屈,
低喝道:
“散了吧,菩薩會解決一切。”
這幾個字,
從谛聽嘴裏發出來,
宛若天雷滾滾。
硬生生地受了赢勾兩腳,這麽龐大的肉身也是難受無比。
在場的,
陰司序列自然沒動,
其餘的,
大部分也都對谛聽這邊以及幾位閻羅這邊行禮後退散,
也有脾氣大一點的,幹幹脆脆地直接離開,連招呼都懶得打了,沒熱鬧瞧,有小情緒了。
從這一點,
也能看出,
陰司對地獄的掌控力,
到底有多薄弱了。
就像是清末,整個清廷中樞也就隻剩下明面上的一點點權威而已,但在地方上,卻早就相當于自治了。
這或許是地藏王菩薩所願意看到的。
………………
走出了光幕,
赢勾出現在了一個小祠堂裏,
供桌是空的,
沒有牌位,
也沒有佛像,
隻有幾個蒲團,
還有香燭在袅袅生煙。
之所以不用佛像,
因爲蒲團上坐着的那位穿着袈裟戴着面具的人,
本身就是佛。
既然是佛,就無需拜佛。
雖說他不算是佛位,隻是菩薩,但他的地位,早就不是普通的菩薩所能概括的。說他是佛,真的沒一點點的誇張和擡舉的意思。
當赢勾出現在這裏時,
地藏王菩薩默默地起身,
面向赢勾,開口道:
“不知道是該稱呼您幽冥之海的主人,還是稱呼您赢将軍?”
赢勾沒有回答,
隻是站着,
佛,
是他很感興趣的東西,
自然得多看看。
像是一個小孩子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台遊戲機一樣。
“很意外,真的很意外,意外于您還活着。”
你沒死,
讓我很吃驚。
赢勾還是沒說話,
而後,
似乎是覺得站得有點累了,
直接走到供桌邊,
坐了上去。
既然沒有佛像,
就拜我吧。
地藏王菩薩沒有生氣,
雖然看不見他的臉,
卻能夠感應到他身上的氣機沒有因爲赢勾的大不敬舉動而有任何的波動。
“我很好奇。”
“什……麽……”
“好奇您的灑脫,沒有任何的預兆,您出現了;
同時,
也是沒有任何的預兆,
您又将消散了。”
“你……信……不……信……消……散……前……我……可以……殺……了……你……”
地藏王菩薩肅然而立,
似乎是思考了一下,
然後搖搖頭,
道:
“不信的。”
赢勾眼睛一亮,
這還是歸來之後,
第一個能讓他眼前一亮的人物。
能夠把最後一代泰山府君忽悠瘸了,
能夠主導建立陰司且一直坐在後面垂簾聽政,
果然,
不會是簡單的人。
至少,
和那幾個會單手行佛禮的閻羅比起來,
确實有着極大的差異。
“若是當年的您,我不敢說這句話;
但現在的您,
真的,
殺不死我。”
地藏王菩薩面具下的眼睛,和赢勾對視着。
當代的地獄主人,
确實在過去的地獄主人面前,
沒有丢份兒。
“何……爲……佛……”
赢勾開口問道。
當初,
有個癞頭和尚在他面前唧唧歪歪地講佛,
被他一巴掌拍出去老遠。
現在,
他在問真佛。
就像是一個老爺爺在問自己的孫子,
網上沖浪是個什麽意思一樣。
地藏王菩薩平靜地回答:
“大慈悲是佛。”
“大……慈……悲?”
“因爲有陰陽,
才會有疾苦,
才會有輪回,
才會有戒律,
才會有哭,
才會有叫,
才會有世間種種不堪,
先佛說,
人生苦海,佛門渡人,是爲功德;
我說,
若是沒了這苦海,
何須他人再渡!”
地藏王菩薩擲地有聲,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不管對錯,
能發下這種大宏願的人,
肯定不簡單!
而且,
他口中“先佛”,
其實等同是将自己同“佛”給割裂開來,
他看不上那些佛。
赢勾卻搖了搖頭,
道:
“會……亂……的……”
“您會在意陰陽是否會亂麽?”地藏王菩薩笑道:“獬豸可有話要說的。”
獬豸,
當年就是因爲赢勾坐鎮地獄時,
屍位素餐,
下來警告勸誡,
被赢勾扳斷了一隻角,
踹出了地獄。
“臉紅不?”周澤問道。
赢勾沒搭理周澤。
而是問道:
“十……常……侍……”
“是的,您沒看錯,您不已經讓那位自斷一指了麽?”
地藏王菩薩繼續說道:
“當年,那個人用一雙手讓您隕落,您也斬斷了那個人的十根手指。
那枚戒指,
幻化出了一隻黑貓,
而那十根手指,
經過無數年的演變,
幻化出了人。
陰陽流轉之後,
又回歸了地獄,
聚集在了一起。
我也是花了很長時間調查推演,才知道他們的身份的,甚至,這件事,連他們自己也不清楚,畢竟,年代隔得太過長久了。
不過他們一個個也确實不是普通人,
十指連心,當真是十指連心,
我稍加引導,
他們就很快就有了相同的信念,相同的理想,
并且願意爲之而等待。”
“你……是……何……意……”
“該是他的,還是他的,他的雙手,當年因爲您,而沒能掌握這個地獄,現在,我做的,無非是物歸原主而已。
正如當年,
哪怕您坐在位置上什麽都不幹,什麽都不去理會。
但陰陽,
還是陰陽,
按照您的說法,
并沒有什麽變化。
而我,
不想這樣,
我要的,不是毀滅,
而是一種親密無間!
這十常侍既然是他的手指,
那我就将他的手指放在陰司最高的位置,
我相信,
當他的雙手真正掌控地獄時,
陰陽的界限,才能真的被改變,被拿除!
地獄将空,陰陽不再,
這世間,
将迎來大自在,大自由,大無上!”
地藏王菩薩躬身一拜,
拜向供桌,
卻拜的不是赢勾,
隻是道:
“這上面太空了,不好。”
赢勾沒說話。
“其實,絕大部分世人,無論神佛人鬼,還是希望在自己面前的供桌上,是有東西可以拜一拜的。
不是大家都像您一樣,因爲有月亮在您頭上,您就要砸月亮,因爲那人在您的頭上,您就想斬斷他的雙手。
大部分人,
如果頭頂上沒人,
如果自己不能拜一拜,
不能跪一跪,
是很不習慣的。”
“不……可……理……喻……”
能讓鐵憨憨說出不可理喻的人,還真是……
“您呢?就這樣忽然地出現,再這樣忽然地離開麽?您也應該清楚,我在等,等您漏得再多一點,我就可以出手了。”
赢勾還是沒回答。
“但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如果這是您最後的瘋狂,那麽,您瘋狂的目的,又是什麽?
佛講因果,
任何的事情都有因果可以循迹。
您說是您灑脫,
想轟轟烈烈地結束,
卻又不夠轟轟烈烈。
幽冥之海早被分刮幹淨,
但那大片的荒澤泥沼之中,
還有不知道多少沉睡的老鬼亡魂,
若是您一招手,
他們定然會從無邊泥沼中爬出,跟随到您的麾下!
那上千九黎魔兵,
就是我,
也覺得很棘手,
他們是您當年圈養起來的狗,
切實最爲忠誠的狗,
想跟着您,
您卻拒絕了。
您的白骨王座,還在那個族裏被供奉着呢,您也沒有召喚回來。
其實,
還有太多太多,
因爲您的年代實在是太過久遠了,
久遠得連我都沒能趕上您所在的那個時代,
正如您所說的,
您出生時,
世間無佛。
也正是因爲這樣,
您當初随便播撒一粒種子,
等到您現在回頭看時,
卻已然長成了蒼天大樹。
既然是想和賭徒一樣,最後瘋狂一把,
卻把這些可以用的籌碼還都留着…………”
說到這裏時,
地藏王菩薩故意頓了頓,
繼續道:
“是覺得您自己漏完了還能和當年一樣,繼續得以保存再回來呢,
還是,
想要,
留給誰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