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了教堂,就來到了那座蠟像館前面。
這座蠟像館很具備東方文化風格,其實,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蠟像一直是西方人玩的東西,比如“杜莎夫人蠟像館”, 聽說過的人應該不少,也算是蠟像界最出名的名片之一了。
但這座蠟像館,不說門口擺放的兩尊“黑白無常”的蠟像,顯現出了一股子的東方文化味道,甚至連它那一側的牆壁上,也雕刻出了“老子”的形象。
不過“老子”的形象應該是石雕,而不是蠟像,石雕下面的牛, 倒是蠟像。
周澤牽着小男孩走過來時, 正好碰見一群人在那裏争吵,王轲和小蘿莉也站在那邊,見周澤來了,王轲主動走過來。
“怎麽了?”周澤問道。
“說是這老子形象太大了,且露在外頭,不符合規矩,需要整改,那邊正在交涉着。”
“哦。”
小男孩看着小蘿莉,
小蘿莉嘟了嘟嘴,沒理睬小男孩,但撇過頭時,嘴角帶着笑意,她似乎不是很讨厭這個插班過來的同學。
王轲隻顧着和周澤說話, 沒注意到下邊他自個兒種的白菜正在被拱着。
那邊的交涉結束了,具體是什麽結果周澤不清楚, 但被中斷的開業活動又恢複了運行。
沒請什麽表演團隊, 也沒請什麽司儀,一男一女倆穿着這家蠟像館制服的員工,男的在迎接,女的拿着話筒在做着簡單地開業詞。
來捧場的人不是很多,很多都是附近的店家收到邀請傳單來給個面子,又或者是王轲這種老闆的朋友,沒有做過多的宣傳,也沒有請電視台之類的。
一般來說,在小城市裏布個西洋景,再和什麽“文化”啊“傳統”啊“習俗”啊這類的東西扯上點關系,是最容易觸動地方小領導們的心坎兒的。
這些年全國各地風風火火掀起的張冠李戴一般的傳統文化鬧劇,也是因此而來,哪怕是無中生有,也給你硬生生地造就出來。
能在這個地段開蠟像館,其虧本腦殘程度不亞于在在這裏開書店的周某人,而且還整得這般低調,着實是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藝術這類的東西,是讓人自己去看的,也是自己去慢慢品味的,反正每個蠟像下面都有解說資料卡片,并不需要人拿着大喇叭單獨地去講述。
況且,在這裏流連,享受的其實就是這種甯靜。
周澤和王轲一人牽着一個孩子的手,往裏走去。
裏面的空間挺大,有兩層樓,入口第一個是李小龍的蠟像,栩栩如生,
是那個标準的,
“阿哒!”
的動作。
接下來,還有一些不少世界名人的蠟像,當然了,如果細究起來的話,這裏的很多蠟像其實都沒經過授權的,若是被原主人知道了,對方較真起來是可以告這家蠟像館的。
但也因爲這裏低調,而且蠟像在中國的影響力小,所以問題應該不大。
“爸爸,這裏的人,都是用蠟做成的麽?”
小蘿莉好奇地問道。
“不是的哦,現在蠟像很多用的是矽膠技術,所以也叫矽膠蠟像。”王轲回答道。
“啊,矽膠是什麽呀?”
“矽膠呀,是一種特殊材料,是…………”
“放在女人這裏的。”
小男孩馬上摸了摸自己的兩個麥麥。
周澤捂臉,
王轲語塞,
小蘿莉“哼”了一聲,不屑道:
“流氓!”
小男孩不以爲意,甚至還有點小得意。
學校裏,不少男生喜歡作弄女生,其實也隻是爲了吸引女生的注意力,腼腆的他們,并沒有成年人那麽善于表達,
也沒有那種把車停在學校門口上頭放一瓶脈動的勇氣。
遊客不多,很多人來了之後随便轉了一圈就走了,算是盡了一份面子,意思意思就行了。
況且,
在一尊尊蠟像目光注視下行走,很多人都受不了這種感覺,甚至不少人的童年陰影就源自于蠟像。
看着這些類人的蠟像,很多人會自然而然地把它們腦補成屍體;
再加上蠟像無論做得再精緻,也都會有一些可以被你捕捉到的“僵硬”的細節,讓人細思極恐。
這其實有點像是“恐怖谷”理論,不過那個叙述的是對很像人類的機器,但本質還是相通的。
也因此,
走走看看一段時間後,
蠟像館裏,除了周澤一行以外,似乎也不剩下幾個客人了。
“這靠門票錢的話連電費都收不回本吧。”
周澤感慨着,
“真敗家啊。”
“喜歡就好,不是麽?”王轲笑着回答。
言外之意,
你不也一樣?
小蘿莉對蠟像挺感興趣,一邊看蠟像一邊閱讀下面的資料卡,小男孩自然也就跟着,這就使得周澤和王轲都不得不一起陪着。
前面還有一個單獨開辟出來的小區域,有一個門,上面挂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心理承受能力弱的莫入”。
這牌子其實可以改成“我就蹭蹭真的不進去”。
一般遊客若是都走到這裏了,看見這個牌子,怎麽可能不進去看看?
正當王轲推開門準備進去時,
那個之前站在門口拿話筒講話的女員工走了過來,道:
“這裏小孩子最好不要進去,因爲裏面會很恐怖,可能對小孩不好。”
聞言,
王轲點點頭,
不打算帶小蘿莉進去了。
“你敢進去麽?”
小蘿莉問身邊的小男孩。
小男孩挺起胸膛,
在女人面前,
怎麽能說“不行”?
說着,
小男孩就很主動地向裏走去,
女員工還想阻攔,
被周澤攔住了,
當下,
他跟在小男孩後面一起走了進去。
裏面的燈光,很陰暗,但卻也很清晰。
進門左拐,
面前就出現了堆疊在一起的屍體蠟像,
鮮血、
猙獰、
恐懼,
這些細節被表現得淋漓盡緻。
而周澤和小男孩則是同時長舒一口氣,
呼,
舒服啊!
這裏的氛圍,
喜歡!
這些堆疊起來的屍體蠟像,應該是取材于法國大革命時期的一張照片。
這裏頭的很多蠟像,都很沉重。
周澤以前去過一些遊樂園裏的鬼屋,那裏頭喜歡用一些紮紙人或者棉布包裹的東西來吓你。
其實那玩意兒真的不吓人,卻很膈應人。
但這裏頭的恐怖,
其實是一種藝術和恐怖感的完美結合,
每一塊作品,都有着它背後的深意,也呈現出了創作者自己的思考。
對于真正喜歡這種口味的人來說,不亞于一場視覺上的饕餮盛宴。
實際上人們對精神上的需求是多面的,尤其是在度過了僅僅追求吃飽穿暖的初級階段之後,
那種追求和需要,
遠遠不是幾個光偉正的詞語所能輕松概括得了的。
當然了,
這家蠟像館把這一部分的作品單獨安置在深處獨立的隔離區域裏,應該也是爲了怕麻煩。
要知道,
外面牆壁上的“老子”雕像,就已經出現麻煩了。
一邊走一邊欣賞着,
一直到快走到出口時,
周澤停下了腳步。
小男孩有些奇怪地看向周澤,然後再順着周澤的目光看去。
這是一座王者蠟像,
但造型很奇怪,
這幾年大火的電視劇《冰與火之歌》讓“鐵王座”很有名氣,
但眼前的王座卻是由一層層白骨累積而成。
王權的尊貴,本質上是“生殺予奪”,
王座上的人,說讓你死,你就會死,這才是人們畏懼它的根源。
至于其他的“天子”“代天牧民”“天命神授”這類的,
無非是遮掩在它身上的紗幔罷了。
這座王座,
從一開始,
就直白地告訴你,
不跪伏它,
你的下場,
有如下方的白骨!
很直接,
很幹脆,
毫不扭捏,開門見山!
王座上坐着一個男子,
赤膊着上身,
其身上,似乎雕刻着詭異的符文,不是很壯碩,也沒有很威嚴,甚至,他還用一隻手撐着王座一端,抵在自己額頭上。
閉着眼,
像是在打盹兒,
又像是,
在曬太陽……
但正是這種感覺,這種對比,這種反差,
才更讓人覺得心驚,
仿佛眼前王座上的男人一旦睜開眼,
四周的風雲就将完全變幻!
小男孩彎下腰,尋找資料卡片,卻發現這裏唯獨這一尊,沒有資料卡片。
“他是誰啊?”
小男孩好奇地問道。
周澤搖搖頭,
“不認識。”
第一次,
在進入這裏之後,他的面容有些嚴肅。
可惜,
現在赢勾還在沉睡,
每次出來之後,他都得沉睡十天半個月的,這期間,連交流都做不到。
否則周澤真的很想問問他,
你當初是不是沒事兒做抓過畫師的亡魂來給自己畫過肖像?
你有沒有這種具體的形象流傳出去?
否則,
又爲什麽會出現在這座蠟像館裏?
“走吧。”
周澤牽着小男孩的手,走了出去。
出去後,
豁然開朗。
前面是一個小廳,周澤看見王轲和一個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坐在那裏喝着茶。
“你們出來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蠟像館的老闆,我以前認識的一位朋友,中文名叫洛蘇,她是位美籍華人。”
“你好,我是洛蘇,很高興認識你們。”
洛蘇站起身,和周澤握了握手,然後彎下腰,很親切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道:
“小朋友,你的膽子真的好大喲。”
小男孩沉着臉,
一個幾百年的老怪物,
會喜歡摸頭殺麽?
“那位小女孩剛剛還說你很勇敢,敢走進那裏去參觀呢,我本來還不信的,現在信了,你真的好勇敢。”
小男孩開心地笑了。
周澤站在旁邊,默默地看着這個女人。
“一起坐下來喝茶吧,請,徐先生。”
周澤也落座了。
洛蘇給周澤倒茶,周澤趁着這個機會環視了一遍小廳,挺别緻的陳設。
“叔叔,王蕊呢?”小男孩問道。
“她在裏頭玩電腦。”
洛蘇指了指裏間,那裏應該是她的辦公室。
小男孩推開門,屁颠屁颠地進去了。
周澤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這茶,
有點苦。
…………
走進辦公室,發現辦公室裏居然也有三尊蠟像。
分别是那個女館長的,還有那一男一女兩個員工。
這口味,真獨特,
居然在辦公室裏放自己的蠟像。
小男孩看見王蕊正在一尊蠟像前面擡頭看着,想伸手去摸摸卻還是不怎麽敢的樣子。
“想摸摸看麽?”小男孩問道。
王蕊點點頭。
“那就摸吧。”小男孩慫恿道。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
“人家想摸麥麥。”
“好,那就摸吧。”
“人家隻是想摸摸麥麥是什麽感覺,你别想多了。”
說着,
小蘿莉指尖輕輕碰撞着,很糾結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這是我和你之間的秘密。”
“嘻嘻,好。”小蘿莉開心了。
隻是,
她馬上又無奈道,
“好高啊,摸不到。”
“我抱你。”
說着,
小男孩彎腰,抱着小蘿莉的膝蓋,直接站了起來。
他是連一頭牛都抱得動的!
“哇哦!”
小蘿莉也是詫異了一下,感歎道:
“男孩子的力氣真大啊。”
“摸吧,夠得着了吧?”
“夠得着了,夠得着了。”
小蘿莉伸手,
摸向了女館長蠟像的麥麥。
“呼……好軟啊,這就是矽膠麽?”
其實,
矽膠手感應該是比較硬的。
“你再摸摸,不急。”
“好。”
小蘿莉又摸了一會兒,因擔心小男孩太吃力,道:
“摸夠了,放我下來吧。”
小男孩把她穩穩當當地放了下來。
“謝謝你,你累了吧?”
說着,
小蘿莉下意識地伸手想給小男孩擦汗,
但她驚訝地發現小男孩的臉上連一滴汗珠都沒有,她的手放在小男孩的臉上,卻找不到想擦的地方。
小男孩挺享受這種感覺的,
然而,
刹那間,
他鼻子忽然嗅了嗅,
臉上露出了貪婪之色,
卻又在刹那間清醒。
他馬上抓住了小蘿莉放在自己臉上的手,翻開,
掌心裏,
赫然有一團紅色。
“啊,摸到顔料了,我去洗洗,這辦公室裏有衛生間的,我剛剛去過。”
小男孩松開了手,
小蘿莉跑向了衛生間,
而小男孩卻站在原地,
默默地擡頭,
看向剛剛被小蘿莉摸的那尊女館長的蠟像,
小男孩可以确定,
剛剛小蘿莉掌心的紅色,
絕不是顔料,
而是,
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