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裏的小桌上,
缺了半個腦袋的鬼在喝酒吃飯,
左邊坐着周澤,右邊坐着安律師,書屋其他人也都聚集在包廂裏,甚至連猴砸都湊過來看稀奇。
沒了半張臉, 卻已然該吃吃該喝喝,似乎一點都沒受到影響。
“老安啊。”
“嗯,老闆?”
“你說,我把這貨送下地獄,到底是算我整份績點還是半份績點?”
“我也不知道,但可能那邊會退貨,說殘次品,不符合驗收标準。”
“陰司不是很懶的麽?”
“關系到切身利益的事, 他們不懶。”
“這麽真實的麽?”
真“殘魂”吃好喝好, 表現得很平靜,而且還主動地拿出了一疊冥鈔放在了桌上。
知趣兒得一塌糊塗,也懂事兒得一塌糊塗。
周老闆覺得如果以後遇到的鬼都像眼前這位一樣,那該多好;
規規矩矩地上路,服服帖帖地拿出孝敬,生死往返,周而複始,
他好我也好。
“可以上路了吧?”
這個殘魂問道。
“别急,問你點事兒。”安律師敲了敲桌子,道:“你是怎麽變成這樣子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是怎麽死的?”
“陪客戶喝酒,喝多了,就死了啊。”
“酒精中毒?”周澤問道。
“我也不确定, 大概是吧,反正就是喝多了, 醒來就這樣了。”
“那你死之前去過哪裏, 有沒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周澤追問道。
“去過的地方很多啊, 喝酒吃飯唱歌,每天都換場子。”
周澤無奈了,看來是真的問不出什麽東西,而且也不知道這家夥靈魂被切割了爲什麽沒發瘋?
“老張,把他名字記錄下來,連帶着之前那三個狂犬病人的信息,你查一下他們最近的消費記錄什麽的,看看有沒有什麽共通點。”
“好的,老闆。”
等老張跟這個殘魂要了姓名地址,周澤就打開了地獄之門,将這家夥送進了地獄。
然後,
馬上拿出了鬼差證,
這上頭的業績點居然一點都沒增加!
問題,
有點嚴重了啊。
這算是今晚的一個小插曲,但這個插曲之後,周老闆的情緒确實有點低沉。
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當初因爲黑小妞在通城地界兒開了種植園,導緻書屋長時間沒怎麽見到生意上門。
其實,
對于周老闆來說,
什麽事兒都可以談,什麽事兒都可以不去緊張,
但關系到自家生意的事兒,就是逆鱗了,誰碰一下就跟誰急!
安律師抱着他的超霸杯咖啡坐在周澤的對面,笑了笑,道:“這事兒,看來得抓緊時間摸出一個頭緒來了,不然那貨今天切一刀明天切一刀;
心情好切一刀,心情不好切一刀;
地獄那邊反正無所謂,鬼多,不差這幾個,但咱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等老張的調查結果吧。”周澤說着,看向了安律師,道:“記得當初你和我說過,剩下的績點,你可以想辦法幫我一次性補足的,怎麽沒動靜了?”
周老闆距離升捕頭,其實就差那一哆嗦了,如果是繼續坐在這兒每天等魚兒上門,那可能得需要很長的時間。
“這個真的不難,找幾個鬧鬼的地方或者說有鬼魂聚集的地方。”
說着,安律師指了指那邊坐着的在寫作業的小男孩:
“比如上次他的那個洞穴,咱幹一票這種大的,也就成了,但現在不急,我下面有關系……”
說到下面有關系時,安律師和周澤一起都笑了。
尋常人裝逼時都說上面有關系,但在他們這裏,是反過來的。
“我下面有關系,可能過陣子會有一位地獄的判官,會召集一些在陽間的優秀鬼差做一次培訓或者試練吧。
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能有什麽好處?”
“其實,就算拿不到好處,但如果能去長長見識,博一個眼緣,也不虧此行了,而且,我對老闆你有信心,肯定會有貨真價實地收獲的。
想想看,一個判官開辦的培訓,怎麽好意思讓所有人都空手而歸?”
“是在地獄麽?”
“估計是吧。”
“還要下地獄啊。”
“也就累一點兒,沒事兒。”
“他折騰這個,目的是什麽?”
“唔,大廈将傾時,總會有人忍不住站出來想做點什麽的,比如,試試看能不能憑人力把大廈給扳回去?”
“你不看好他?”
“因爲這次參加培訓的名額,也是需要人情和關系去買的,我已經幫老闆你聯系好了。”
“哦,這樣啊。”
根子,
爛透了啊,
哪怕想要搞一個培訓,做一件類似黃埔軍校的事兒,但從入選的人來看,都是各個山頭送來的關系戶,這還玩個屁。
“有夢想的人,總是值得我們去尊敬的,這位,當初我當巡檢時就很尊重他。”
安律師補充道。
周澤點點頭,“所以,爲了能去參加那次的培訓,我暫時還不能升捕頭?”
“嗯,但眼下的這件事,還是需要抓緊時間解決好,不然我心裏都安不下來。”
安律師深吸一口氣,而後喝了幾大口咖啡,一臉陶醉的神色,繼續道:
“其實,一切都在向更好地方向發展了,等老闆你培訓結束後,咱就馬上推一把,讓你當捕頭,正式讓那五個鬼差和你聯系在一起。
咱也算是小小的開府建衙了,這之後,大家一起往上竄,在暴風雨來臨之前,讓老闆你當上巡檢,再讓他們幾個裏也出兩三個捕頭。
估摸着,自保的能力勉強應該是夠的。”
“你想要的,僅僅是這些?”周澤目光深沉地問道。
“飯,要一步一步吃,仇,也要一點一點地報,逼,也要一分一分的裝。
我不急,我等得起。”
安律師伸了個懶腰,
側過身,
看了看書店裏的所有人,
頗有一種自己種下的田地在不久後就将莊稼豐盛的期待感和滿足感。
哪怕是狗頭軍師,他也甘之如饴。
“哦,對了,培訓的事兒,那位判官自己也會選一些人,加上咱最近名氣正高,老闆你可能會被直接選上,我這個運作的名額可能會空餘下來,到時候老闆你可以在書屋裏選一個手下帶着一起去。”
“帶小蘿莉麽?”
如果有好處,自己又用不上可以給下屬時,領導一般都是選擇和自己關系親近的,再接下來就是關系親近裏有能力的。
“不,帶老張吧。”
安律師開口道。
“老張?”
周澤有些意外。
按理說安律師一直瞧不上老張的,總覺得這筆投資是虧的。
“老闆你是靠自己的實力去博出位的,但老張的話,很可能和那位判官脾氣相投。”
安律師雙手交叉,繼續道:
“老闆你可以保證在這次培訓中我們書屋所能獲得結果的下限,但老張完全可以去碰一個大運氣,他不需要會什麽,本色出演就好了。
畢竟,
能在這個當口,還願意站出來做點事情,和這個潮流對抗的人,多少都有點傻和天真主義,和老張的性格,很像。”
周澤默然,算是同意了,這些背地裏籌劃的勾當,安律師确實比自己更适合。
也無怪乎現實裏不少在位出了事兒退下來的人,也有大把的公司願意請他們過去做事兒,因爲這類人,在錯綜複雜的關系網裏能看得更爲透徹,圈子裏的遊戲規則也能吃得更開。
“被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挺想見見那位判官的。”
“呵呵,是吧,這很正常,人們總是喜歡英雄,也崇敬英雄,因爲英雄會做大部分人所不敢做的事兒;
但除了小孩子,很少有成年人會再喊自己想做英雄了,因爲做英雄意味着犧牲。
隻可惜啊,
他當不成陰司的張居正,
而且,
就算是張居正,也不過是給大明續命了幾十年而已。”
安律師有些唏噓,當初的他,其實也算是帶點熱血和責任感的巡檢,否則也不會牽扯到那種事情裏去,到最後被剝奪了出身文字貶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太悲觀了。”周澤說道。
“悲觀啥啊,說句中二的話,哥哥我當年,血也是熱的,哈哈哈哈…………”
安律師笑着笑着,又猛灌了幾口過期速溶咖啡。
咖啡入喉,當酒!
“我先洗澡了,你也早點休息。”周澤站起身。
“我等孩子做完作業再休息,麻痹的,現在學校老師真跟我們那會兒不同了,還必須要家長負責檢查作業批改。”
周澤去洗澡了,
安律師繼續坐在沙發上喝着咖啡。
其實,
有件事他沒和周澤說,
或許是因爲這幾天睡眠質量很好,
他居然做夢了,
在夢裏,
他羽扇綸巾,
在衆人的簇擁之下,風風光光地回到地獄,昔日那些落井下石的同僚,一個個都跪伏在自己身下,舔着自己的靴子。
他看見了一隻搬山猿猴,
還看見了已經被修葺一新的泰山府君的門衙,
然而,
高堂上坐着的那個人,
卻不是周澤。
一念至此,
安律師打了個嗝兒,
側過身,
看向坐在吧台那裏正在給小猴子剪指甲的老道。
呵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