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歡的身體,在武鎮南這裏,就好似是一塊心病。
他總覺得,這個被自己藏起來十來年的身體,必然會是一個關鍵。隻是,是毀滅世界的關鍵,還是拯救世界的關鍵,他不清楚。
趙顔來了,武鎮南打心底裏松了一口氣。
他相信,既然趙顔來了,要帶走席歡,那她必然已經了解了這具身體的作用。
提着鳥籠,武鎮南帶着趙顔步行回家。
“這麽久沒有聯系,我還以爲出了意外。”武鎮南道,“席歡怎麽樣了?”
趙顔雙手抄在褲兜裏,目視前方,輕聲道,“挺好。”
“之前午夜來過一次,提及席歡,雖然沒說什麽,但我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武鎮南歎氣道。
趙顔應了一聲,“事情并不是太好解決。”
武鎮南苦笑,“小楓呢?她和丫丫留在那裏,不會有問題吧?”武鎮南有些擔心,擔心席歡對白青楓的感情不夠深厚,搞不好會殺了她。
“不會的。”趙顔道。
武鎮南看了趙顔一眼,又低頭看了看趙顔抄在褲兜裏的手,“唉,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幫不上什麽忙了。”
“呵……你是老當益壯,能幫我藏了席歡的身體這麽多年,已經很不容易了。”趙顔道。
武鎮南笑笑,“走吧,我已經把他從守夜人的辦公大樓移了出來,放在了一個安全地方,現在帶你去。”
武鎮南提一口氣,直接飛奔起來。
趙顔緊随其後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不消多時就出了郊區,來到了鄉下的一片曠野之中。
農田中,有一處新墳。
戰亂年代,墳頭,每天都會多出很多。
站在墳頭前,武鎮南看着墳頭的墓碑,将鳥籠放在上面,輕聲歎氣,“這把老骨頭,不知道還能不能打。”說着,忽然轉身,朝着身後的趙顔擡腿橫掃。
趙顔後仰躲開,之後身子向後滑步,濺起塵土飛揚。
站穩了身子,趙顔看着武鎮南,凝眉不語。
武鎮南攥緊了拳頭,拉伸了一下骨架,骨頭發出咔咔的響聲。“長相無可挑剔,一般無二。可是……你不知道嗎?趙顔從來不會把手抄在褲兜裏。趙顔雖然實力不弱,但速度上,還是偏慢了一些。像剛才我那樣全速趕路,趙顔是跟不上的。你大概更不知道,趙顔其實很健談,也很信任我,絕不至于我問一句,才敷衍一句。更關鍵的是,趙顔不會對我有任何防備心思,如果你真的是她,剛才一定躲不過我的偷襲!”
趙顔微微一笑,“不得不承認,武先生是個很細心的人。呵呵,就是不知你能不能猜到我是誰。”
武鎮南道,“對于地球的各大勢力而言,相互争權奪利才是關鍵,沒有人會願意招惹席歡這個煞星。而澳洲的光明星人,如今自顧不暇,想要解決席歡,大概也是無暇顧及。之前,午夜來過一次,他說,紅月和秦烈,對席歡依然很感興趣。能夠如此精細的僞裝成另一個人,席歡曾經在遊戲裏利用‘鳳凰守衛’做到過。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個機械生命體。而普通的機械生命體,并沒有如此智能!所以……你是死衛!對吧,紅月,秦烈。”
啪啪啪……
有人鼓掌。
紅月、秦烈、娜娜,從隐秘處現身,将武鎮南圍在駭心。
“趙顔”讪讪一笑,對紅月道,“看吧,我就說毀了我的身體,來僞裝成趙顔,是多此一舉,直接動手搶就是了,搞得這麽複雜,何必呢?”
紅月苦笑,對武鎮南道,“武先生,交出席歡的身體吧,爲了這個世界。你不會希望看到這個世界被黑暗吞噬吧。”
秦烈道,“武先生,不管是遊戲裏還是遊戲外,我都很敬重你。我希望你能看清現實,不要被個人感情左右了。”
武鎮南哈哈一笑,他轉身,面對墓碑,緩緩蹲下來。忽然,他伸出手,狠狠的往墓碑上拍了一下。墓碑碎裂,露出了一把寬劍。
武鎮南抓住劍柄,冷冷的看着周圍的四人。“你們覺得,我是會相信你們,還是會相信我的老朋友?”
娜娜凝眉,“何必呢?你打不過我們的。”
武鎮南微微一笑,“但求一死!”
……
西伯利亞。
冰天雪地中,一個渾身是血的美女,深一腳淺一腳的,朝着幾棟冰屋走去。
趙顔遠遠的看着那個浴血美女,臉上帶着笑,眼神中卻帶着一分憂色。她明顯的感覺到,今天的席歡,戾氣更重。
席歡面如沉水的走過來,怒視趙顔。“怎麽還不滾?再不滾!我真的會殺了你們的!”
趙顔道,“如果你真的覺得控制不住,要殺了我們的時候,不需要我們走,你自己也會走的,對吧?”
席歡仰着臉哈哈大笑,之後忽然撲過來,直接把趙顔摁倒在雪地裏,騎在趙顔身上,掐着趙顔的脖子,怒道,“我已經走了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會忍不住回來,想要殺了你們!”說罷,忽然擡頭,眼神冰冷的看向旁邊的冰屋。
冰屋的門縫裏,偷偷看來的席琳,吓得哆嗦了一下。
席歡冷哼一聲,又低頭看着趙顔,眼神變得邪惡起來,之後竟然開始撕扯趙顔的衣服。
趙顔臉漲得通紅,咬着牙喊道,“丫丫!别看!”說罷,緊緊閉上了眼睛。
席歡哈哈大笑,“怎麽?我覺得她應該好好看看,好好學學。說起來,白青楓那個賤人呢?爲什麽不滾出來陪陪老娘?”
趙顔略一遲疑,睜開眼,盯着席歡的眼睛,道,“她回去了,去把你的身體帶回來。”
席歡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臉上竟然顯出一分緊張,“蠢貨!”說着,她憤怒的甩手給了趙顔一巴掌,“誰讓她去的?!”
席歡站起來,原地轉了幾圈,停下來,瞪着趙顔,嘴唇嗫嚅良久,才道,“不要讓我看到那身體,我……我會……我會……”席歡閉上眼,緊咬着牙關,好似陷入了矛盾之中,想說,又說不出口。
片刻,她竟然轉身就跑,片刻消失在風雪中。
趙顔坐起來,看着席歡離去的方向,有些不知所措。
席琳從冰屋裏跑出來,關心的将趙顔身上的衣服整理着。趙顔輕輕抱着吓得渾身發抖的席琳,低聲道,“她……好像……好像有些害怕。”
确實是害怕。
可趙顔不清楚,是席歡在害怕,還是……還是“永夜”在害怕。
……
非洲。
荒漠之地。
午夜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徹底失控。
他希望冬葉能遠離自己,可冬葉不肯走。
冬葉躺在午夜的腿上,絲毫防備都沒有。隻要午夜願意,随時都可以輕易的殺了她。她仰望着天空,問午夜,“被黑暗吞噬……真的隻是失去能源,而不會死嗎?”
午夜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們魅影,一定會死吧。包括死衛、悍兵、暗卒……這些超自然生物,都會死掉。”
冬葉呵呵一笑,“那個時候,我會變回男人吧,像傑茜一樣。”
“是吧。”午夜苦笑,“也許會死。誰知道呢,黑洞隻會吞噬,還從未有人能從黑洞裏出來。那裏……是一個真正未知的世界。或許隻是宇宙的另一面,或許……或許什麽也沒有。”
冬葉道,“如果你和席歡都死了,這個世界,依然會被吞噬嗎?”
“會吧。”午夜道,“能源,本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虛拟和現實重疊融合的時候,我看到過一些影像,像是預言,像是……未來。其實……那隻是時、空錯亂的亂象。是能量碰撞的惡果。暮認爲,爲了避免時、空錯亂,宇宙最終會在這個隐患足夠大的時候,自行消除這個隐患,就像人的傷口會自行痊愈一樣。”
“消除的辦法,就是毀掉病源嗎?”
“對。”午夜道,“掌握能源的人類太多,會導緻空間和時間的不穩定。黑洞,就會應運而生,不管有沒有魅影!嗯——暮是這麽認爲的。到底會如何,其實我們都不清楚。我們又能對什麽了解的足夠清楚呢?自以爲高高在上的魅影,也不過是這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微塵。我們或許什麽都不是,也什麽都不該是,畢竟,我們隻能最終淪爲宇宙的塵埃……”午夜越說越激動,臉漲得通紅,語速也越來越快,“卑微的人類,太過自以爲是。你們以爲你們不同于别的東西,以爲自己比别的東西更高貴,更具有智慧。以爲你們最終會主宰宇宙,甚至還說什麽人定勝天。所以你們總是想要試圖探索宇宙,了解宇宙的奧秘。或許,魅影的存在,就是爲了消滅你們這些卑賤的人類!這就是使命!”
“呃……午夜……”
午夜愣了一下,低頭一眼,吓得臉都白了。
不知何時,他竟然掐住了冬葉的脖子。
……
使命?
那是屁一樣的東西。
沒有人應該是毀滅者,也沒有人應該是救世主。
把自己浸泡在北極寒冷的冰窟中,隻露出一個小腦袋。席歡希望自己能冷靜一些。
這個自私的女人,這個利己主義者,什麽都不在乎——隻要自己能好好活着就夠了!
世界是否毀滅?甚至是趙顔和白青楓是死是活,她也懶得去管。
或許自己真的愛上了那個死瘸子,或許自己真的對那個死人妖有些感情,可那又如何呢?自己就算不舍得殺了她們,但一定也懶得去管她們的死活。
也許,死了更好。
死了的話,自己就真的不用在糾結什麽了。
說起來,不知道午夜那家夥——現在有沒有黑化呢?
呵呵……
想起午夜和暮,席歡忍不住笑了。
原本是打算吞噬了他們的力量,然後依靠自己來對付永夜的黑化。
可惜他們不配合。
現在好了,暮死了,吞噬午夜一個,顯然不夠。
所以……
午夜,大概也快要被永夜所影響,最終……
席歡哈哈大笑,之後潛入水中,享受這嚴寒帶來的快意。
……
站在雪地裏,看着不遠處的幾棟冰屋。
席歡渾身戰栗着。
到底!
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又一次回來了!
趙顔!
混蛋!
你真的想死嗎?!
爲什麽還在這裏!
席歡感覺自己像是個瘾君子,對于殺人,有着難以忍受的嗜好和需求。或許還因爲自己對于趙顔的特殊感情,讓他對趙顔的命,更感興趣。
仿佛——
仿佛殺了趙顔,就“升華”了。
……
新北縣。
曠野。
白青楓蹲在一座孤墳邊,看着奄奄一息的武鎮南,眼淚簌簌。
武鎮南無力的睜開眼,看着白青楓,慘然一笑。“小楓……是……是你嗎?”
白青楓深吸一口氣,怒道,“是誰?!”
武鎮南的精神有些恍惚,又閉上眼,道,“真的是你嗎?不會又是死衛僞裝的吧?”
白青楓低吼,“死衛?紅月?還是娜娜?”
武鎮南慘笑,睜開眼,盯着白青楓,道,“無所謂了,我……我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呼……問你一個問題!你——最愛的人,是誰?”
白青楓愣了一下。
……
人定勝天!
這不僅僅是地球人的觀點,也是光明星人的觀點。
天,隻是物體。
人,才是萬靈之首!
無數歲月以來,光明星人戰勝了無數天災,他們堅信,永夜的威脅,最終也會被徹底消除,哪怕經曆了太多苦難,依然沒有看到勝利的希望。
看起來年輕的總統,認真的安排了抵禦地球人反撲的戰鬥,之後走上總統府的樓頂,看着眼前的花花世界,看着絲毫沒有被外面的戰火影響的同胞。
總統微微一笑,擡頭看天。
樓下。
一輛車在路邊停下,朱莉從車上下來,正要走進總統府,無意中擡頭,看到了站在屋頂的總統。
她仰着臉,看着總統年輕帥氣的臉龐。
片刻,朱莉微微一笑,擡手,沖着總統擺了擺。
總統低頭,看着朱莉,臉上也洋溢着笑容。
“能赢嗎?”朱莉問。
或許是問對地球人的戰争,或許是問對永夜的戰争。
“不知道。”總統笑着說,“一點信心也沒有。”
朱莉跟着笑,“沒關系,打就是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