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早晨，不似城市的喧嚣。

麻雀叽叽喳喳的鳴叫覓食，反而更顯靜谧而祥和。

席歡一個人坐在堂屋的門檻上，地上已經滿是煙蒂。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噩夢，夢到趙顔忽然找過來，看到自己的糗态之後含淚而奔。那一瘸一拐的背影，猶如一根鋼針，紮得席歡鑽心的疼。

他希望是夢，果然就是個夢。

于是他醒來，看到了身邊還在熟睡的冬葉，然後他希望這也是個夢，但卻不是。

外面鄰居家裏忽然放棄了音樂聲，吓得席歡哆嗦了一下。

仔細一聽，是一首老掉牙的《财神到》。

席歡恍悟，今天是大年三十。

背後忽然伸出一雙溫柔的手，冬葉抱着席歡，臉貼在他的背上。

席歡想起了一個詞：如芒在背。

他感覺不自在，想要推開冬葉，卻又覺得那樣做的話，自己太不是東西。提上褲子就翻臉，那是人渣。可現在自己不就是個人渣嗎？新婚之前沒幾天，還在幹着荒唐的事情，大概也隻有人渣才能幹得出來。

“新年好。”冬葉輕聲說。

席歡微微閉眼，遲疑了好大一會兒，才輕聲回答，“新年好。”

“給趙顔打個電話吧。”冬葉說，“她一定在等你電話。”

席歡苦着臉，竟是笑了。起身，掙開冬葉的懷抱，回到卧室裏，拿起手機，撥下了趙顔的号碼。

看着那号碼在屏幕上顯示，席歡竟然覺得害怕，害怕趙顔給自己一個“驚喜”，害怕她問自己“猜猜我在哪。”

電話通了，席歡說，“新年好。”

“嘿嘿，猜猜我在哪。”趙顔笑着說。

席歡心裏咯噔了一下，下意識的朝着大門口看了一眼。不過，正如江東流說的那樣，他有個很好的習慣。越是緊張，反而表現的越是冷靜。他笑着說，“要不要我大開院門，迎接我的新媳婦？”

“哈哈，不用不用。”趙顔道，“我在家呢。正跟爸媽一起包餃子呢。丫丫，要不要跟哥哥說話？”

那邊傳來丫丫又叫又笑的聲音，許久沒有跟丫丫聊天，席歡也挺想她的。

兩人東拉西扯了好久，電話才又回到趙顔手裏。“要不要來吃餃子？”

“不了。”席歡道，“下一年吧，下一年，我就算有名分了，到時候大過年的也可以去。”

“哈哈，好吧。那就這樣吧，忙着呢。”

席歡挂了電話，看到了站在卧室門口看着自己的冬葉。冬葉微微一笑，道，“雖然還沒結婚，但過年的話，還是要去那裏看看吧？”

“唔，總要過了大年初一。”席歡道。

“禮物準備好了嗎？”

“還沒。”

“正好我要回一趟縣裏，捎帶你去吧。”

席歡想了想，看了看外面寒冷的天氣，道，“好。”

冬葉有車，方便許多。

回到縣裏，買了一大堆年禮，車裏都塞滿了。席歡說道，“這裏停一下。”

席歡下了車，提了四箱禮物，對冬葉道，“你在這等我。”說罷，提着禮物往前走，拐了個街口，來到了王叔的修理鋪。

拐角處，冬葉看了一眼那修理鋪的招牌，這才重新回到車裏，按下耳麥，“找到了。就在我現在位置的西南方向的街口，《王記修車》。你們謹慎一些調查，不要打草驚蛇。”

“收到。”方龍回信，“可惜現在還是沒在王集鄉找到任何關于席向東的任何信息。這個席向東，到底是什麽來路？”

席向東，就是席歡父親，一個年紀輕輕就已經去世的男人——這是龍組關于席向東僅有的信息。

冬葉沒有說話，隔着電話，方龍都能感覺到冬葉在壓制着自己心頭的火氣。她就是這樣，一生氣就不想說話。苦笑一聲，方龍道，“我們之前也沒想到席向東會成爲關鍵人物。行了，我們會認真查一下。你暫時穩住席歡，閃電和淩薇那邊，有進展的話，我們會及時聯系你。另外，如果那異種真的跟席歡有關，你一定要小心。閃電和淩薇雖然沒能殺了她，但也把她給惹毛了，我擔心她還有什麽詭異的手段。”

“嗯。”冬葉答應了一聲，切斷了聯系。等待席歡的時間，看到附近的一家藥店，想了一下，下了車。

冬葉從藥店裏出來的時候，席歡剛好回來。

“怎麽不跟王叔多聊聊？”冬葉問。

“他不太喜歡閑聊。”席歡道，“能來看看他，他就很高興了。你去藥店做什麽？”

冬葉苦笑，“想買點兒避孕藥。”

席歡嘴角一抽，看着冬葉，有些哭笑不得，“現在這世道，想懷孕比登天還難，以避孕措施牟利的企業，早就破産了。”

“是啊。”冬葉鑽進車裏，等到席歡上車，“回家嗎？”

“回家。你的事兒辦完了？”

“很快的。”冬葉笑笑。

……

王集鄉。

閃電和淩薇對于那異種的追蹤和調查，總算是有了些許進展。他們發現，原本以爲嗜殺成性的異種，好像也并非随便什麽人都殺。

兩人不知道那異種是如何來決定哪個人是否該殺的，但他們發現，有個小流氓，不知死活的去調戲那異種，那異種竟然都沒有殺她。許多時候，她都會在王集鄉一帶流竄很久，才會決定殺一個人。

淩薇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方龍，要他查一下，這些已經死掉的人，是否有什麽線索交集。

方龍的龍組雖然對于調查席向東這件事上有些疏忽，但到底是國内最一流的特工人員，很快，方龍發現了一個讓他有些驚訝的消息。這些死去的人，都跟一個地方有關聯。

吳省。

吳省曆來是經濟發達的地區，北方人最喜歡去吳省打工。而這些所有被異種殺死的人，要麽曾經去過吳省，要麽——就是曾經去過吳省打工的人的親人。

在方龍得知這些信息的時候，閃電和淩薇再一次立下功勞。大年三十的下午，兩人成功阻攔了異種的又一次屠殺。雖然代價是閃電重傷，但還是成功救下了那個差點兒死于非命的中年男子。

方龍的反應很快，特工立刻出動，直接将重傷的閃電和那中年男子帶走。一番審訊之後，方龍很興奮的給冬葉聯系，“查到了！席向東，确實叫席向東，但他不是王集鄉人。他有個朋友，名叫王鵬，才是王集鄉人。當年席向東曾經在王鵬家借宿。而那王鵬，就是王記修車鋪的老闆。席向東曾經在王集鄉帶了一批人去吳省承包了一個小工程，後來因爲薪資糾紛，鬧得很不愉快。所有人不歡而散，席向東也就從吳省回來了。而那些死去的人，要麽是跟席向東去過吳省，要麽是當年工友的親人。”

冬葉沒有回複方龍的話，隻是對正在趕着面皮的席歡笑道，“太厚了，薄一點。”

“嗯。”席歡看了一眼冬葉包的餃子，笑道，“手藝不錯啊。”

“呵呵，以前在……在單位的時候，逢年過節，我們都是一起動手包餃子。”冬葉道，“那個時候……呵呵，至少不像現在這樣，随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冬葉道，“我上個廁所。”

進了廁所，冬葉這才跟方龍聯系，“這次效率倒是可以啊。”

“哎，其實不是我的……”

“盡快查一下當初他們具體在那裏工作。”沒等方龍解釋，冬葉直接又道，“要具體位置，我估計，那裏應該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認真查一下。”

“呃，我知道了……”方龍話還沒說完，就被冬葉挂斷了。愣了一會兒，方龍看着自己的助手，“這冬葉好像成了我領導了。”

助手微笑道，“超級戰士，就好比皇帝親兵，官位不高，但得罪不得啊。”

方龍咧咧嘴，道，“也是。閃電的傷勢如何了？”

“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助手道，“組長，您看，是不是要淩薇回來？她一個人，太危險了。”

方龍啐道，“她能聽我的？這幫子超級戰士，哪一個不是眼高于頂的家夥？管他們死活……”說歸說，方龍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又道，“提醒一下，要她小心。願意回來自然最好。”

助手答應了一聲，開始聯系淩薇，得到明确回複之後，看着方龍搖搖頭。

淩薇不打算回來。

不是因爲她認爲自己一個人能對付得了那異種。

看着副駕駛坐上那個金發碧眼的洋娃娃似的女孩兒，淩薇咧着嘴笑。

女孩兒讪讪，“真是後悔啊。”

“後悔什麽？”淩薇問。

“後悔之前沒變身的時候，竟然沒有睡了你。”女孩兒道。

“哈哈哈！”淩薇大笑，伸手捏着女孩兒的下巴，左右看看，道，“本浪子獵豔無數，還真沒睡過洋妞兒。”

女孩兒打開淩薇的手，道，“死了心吧，你已經沒有那個能力了。”

淩薇笑了笑，欺身過來，整個人幾乎貼在女孩兒身上，“那也未必不能讓你享受。”

女孩兒看着近在咫尺的淩薇的紅唇，抿嘴笑笑，道，“還是先追蹤那異種吧。”

淩薇點點頭，坐正了身子，發動車子，緩緩上路。又轉頭看着女孩兒，“我說，現在還叫你jk？還是……”

“傑茜。”

“好吧。傑茜，我很好奇，你不是死了嗎？”

“死？”傑茜道，“我是注射了自愈藥劑的超級戰士，想死哪有那麽容易。那異種的能力，能讓我傷口自愈變慢，自然也能讓我複生的時間變慢。”

淩薇嘴角一抽，道，“自愈……真好，就如同不死之身。可惜，可惜我的體質，無法注射自愈藥劑。”

“如果你真的注射了自愈藥劑，就不會羨慕我了。”傑茜道。

“怎麽？自愈有副作用？”

傑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看着外面匆匆而過的鄉村田野，道，“你知道你們上級，爲什麽要保護席歡，卻又不把他帶回安全地帶強加保護嗎？”

“你想告訴我什麽？”

“我隻是猜測而已。”傑茜道，“席歡在遊戲裏變身了，變身之後的角色，耳朵有着輕微的與衆不同。這應該跟基因有關。或許……席歡跟外星人，有什麽血緣關系。你們上級現在大概也很爲難。不知道席歡是敵是友，所以不敢走的太近，又不想輕易爲敵，更不想席歡輕易死掉。”

淩薇沉吟片刻，點頭，又道，“如果異種要殺席歡呢？敵人的敵人，自然是朋友了。”

“那如果敵人被幹掉之後呢？”傑茜笑了笑，又道，“而且，如果異種不是來殺席歡，而是來帶他走的呢？”

淩薇道，“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所以上級才隻能派冬葉和我來保護席歡，卻又不敢有進一步舉動。上級希望從席歡這裏作爲突破口，了解更多信息吧。”

傑茜看了看淩薇，道，“其實，我覺得，我們根本沒必要被這異種牽着鼻子走。我相信，早晚有一天，她會找到席歡，雖然我不知道她用什麽辦法找。”

“你是說……我們守株待兔？”

“不可以嗎？”傑茜道，“難道你不覺得，想要了解更多，還真需要這異種找到席歡，看她要對席歡做什麽，才好加以分析嗎？”

“我認同你的觀點，但這個做法太冒險，我得跟我隊長請示一下。”淩薇說着，琢磨着冬葉和席歡現在在做什麽。

……

餃子終于包的差不多了，開水裏撒進去，再滾上三滾，也就能吃了。

端着滿滿的一碗餃子，看着席歡端着醋碟放在自己面前，冬葉夾起一個餃子，輕輕的咬開一個口子，再泡一下酸醋汁兒，再嘗一口，鼻子一酸，竟然落下淚來。

“怎麽？好吃到哭了？”席歡笑着問。

冬葉抿嘴笑笑，輕聲說，“真羨慕你們這些普通人。”

“這話聽着真别扭。”席歡笑了一聲，又端了一碗餃子湯，放在冬葉面前，“更多人會羨慕你們，超級英雄啊，啧啧……唉你說，哪天我要是拿到了銀河杯冠軍，是不是也有機會成爲超級戰士？《風行天下》那幾個人，一定已經……呃，你不會就是《風行天下》的隊員吧？”

冬葉看了席歡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席歡凝眉，“據我所知，《風行天下》首發五人組裏，隻有一個女孩子——西施。你……哎，還有淩薇呢，你們……該不會……”席歡猛然想起了k78來。《風行天下》的隊長，可就注射了k78。

冬葉終于搖頭，“我們跟《風行天下》沒關系。”

“哦。”席歡松了一口氣，之後又讪讪一笑。冬葉是不是變身的，又如何呢？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跟變身的人發生關系了。看看天色，席歡道，“快吃吧，吃完了……你……走吧。”不敢去看冬葉的臉，席歡把臉埋在碗裏，“你知道的，我要結婚了。我……我已經錯了一次，不想再錯下去。對不起……”

冬葉低着頭，喝一口湯，“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