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甲蟲，照顧丫丫，是席歡三年來的生活日常。

一成不變的生活，一成不變的前途，唯一的變化，就是丫丫從牙牙學語中慢慢長大，席歡的心情，也随之越來越沉重。

抵抗藥劑越來越頻繁，說明丫丫的生命在快速的走向終結。

A9蠕蟲的抵抗能力在不斷的加強，最終會讓抵抗藥劑徹底失效。那個時候，就是回天無力之時。

坐在遊樂場栅欄外，看着在充氣城堡中玩的樂不可支的丫丫，席歡抽着煙，踩着滿地的煙頭，眉頭緊鎖。

老武的話，不停的在腦海中回蕩着。

一杯冰水遞了過來，席歡微微一笑，說，“謝謝。”

趙顔在一旁坐下，微微凝眉，“少抽點兒煙，渾身都是煙味兒。”

席歡讪讪。

自從丫丫被感染蠕蟲病毒那天起，席歡學會了抽煙。據說抽煙能讓人冷靜下來，然而，三年來，席歡沒有冷靜，反而染上了很大的煙瘾。

“丫丫太瘦了。”趙顔說，“平時你們隻是在街上買着吃嗎？”

“呃……”席歡有些尴尬，“三年了，我的廚藝……依然沒什麽長進。”

趙顔笑了起來，“老是在外面吃飯不好。”

“嗯。”

“後悔過嗎？”

“嗯。”席歡深深的吸了一口，“如果我沒有打職業，丫丫大概就不會感染A9了。”

“我是說，後悔收養丫丫了嗎？”

席歡怔了一下，看着正沖着自己大喊大叫的丫丫，笑了起來，“以前看過一些新聞，說是那些因爲見義勇爲而差點兒丢了性命或是緻殘的人，對着鏡頭說不後悔。”

趙顔臉上帶着笑，看着席歡那一臉不屑的笑容，問，“你呢？”

席歡繼續說，“我沒有那麽偉大。我後悔了，隻是悔之晚矣。”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之後再痛快的吐出一團白霧，“丫丫讓我的人生變成了一片黑夜，她卻成了這黑夜中的一抹光亮。”

丫丫玩夠了，站在充氣城堡邊沖着席歡大喊。

趙顔起身，跑了過去，抱着丫丫走出來。

“哥，我要吃漢堡！”丫丫嚷嚷着。

沒等席歡說話，趙顔便捏着丫丫的臉，說道，“姐姐帶你吃漢堡。”

華萊士距離不遠，兩人沒有騎車，直接走了過去。

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華萊士門口擺了個活動宣傳牌子。

趙顔看了一眼，“有活動哎。”

席歡看着一樣樣的活動套餐，心裏默默計算着哪個更劃算。趙顔說道，“加一元送個漢堡，這個劃算，可以單點一個。下面這個十八元的套餐也不錯。”

“全家桶呢？”

“不要了吧，太貴了，活動力度不大。”

兩人正商量着，旁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呦，席歡？”

席歡一怔，循聲看到了老同學張碩。

張碩嘴裏叼着一支煙，雙手插在褲兜裏。看看席歡，再看看趙顔，樂了。“你對象？介紹一下。”

趙顔有些害臊的笑着低下了頭。

席歡做了介紹，張碩笑道，“我剛才看着弟妹好像走路有點兒……呵呵，扭到腳了？”

趙顔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之後又笑着搖頭。

席歡看了趙顔一眼，才對張碩道，“不是的，她天生有點兒殘疾。”

“啊……哈哈，你們這是要吃漢堡啊？”

“嗯。”席歡道，“丫丫想吃漢堡了。”

“怎麽不去肯德基啊？前面街口的德克士也行啊。”張碩道，“華萊士的不好吃。”

席歡微微一笑，道，“便宜啊。”

“嘁，便宜沒好貨。”張碩道，“不跟你扯了，我還有事兒，改天聊。”說罷，擺擺手，轉身離開。

席歡呼出一口氣，領着丫丫，跟趙顔一起推門進了華萊士。關上門的那一刻，席歡微微凝眉，回頭看了一眼。

不遠處的街口，張碩站在一輛黑色轎車邊，跟幾個人一邊說笑，一邊朝着這邊看來。那幾人之中，有一個，還是席歡和張碩的同學。那同學大笑着捶了張碩的肩膀一拳頭，之後從口袋裏摸出錢包，似乎是掏出了一些什麽，遞給了張碩。

“席歡。”趙顔在櫃台處喊他。

席歡回過神來，走了過去，正要掏錢付賬，趙顔卻道，“給過了，你想吃什麽口味兒的？”

微微怔了一下，席歡沖着趙顔笑笑，“我随便好了。”

點完了餐，在窗邊位置坐下，席歡又朝着那街口看了一眼。張碩他們，已經不在了。

“對不起啊。”趙顔忽然說。

席歡一怔，“怎麽？”

“給你丢人了。”趙顔笑了起來，“他們一定是在打賭，賭我是扭了腳還是天生瘸子。”

席歡讪笑，“交友不慎，我該道歉才對。”

趙顔搖頭，“從小到大，總是被人用異樣的眼神看。不是嘲諷輕蔑，就是同情關注，哪一樣都讓我不自在。不過，時間長了，我都習慣了。”

“我也會習慣的。”

如果無法改變，隻能慢慢習慣。

就像席歡漸漸習慣了沒有雪球陪伴的日子。

一個人的戰鬥，一個人的末日戰場。

喧嚣卻又孤獨。

就像這紛紛擾擾的繁華塵世中的一粒塵埃。

是泯然于世，還是卓爾不群？

誰又會在乎？

……

手機響了，是趙顔打來的。

“在家沒有？”

“我還能去哪。”席歡笑着說。

“我在小區門口呢，你家在哪？”

席歡一怔，看了看時間，道，“怎麽？終于被我的個人魅力所吸引，準備主動獻身了？”

“滾蛋！”趙顔笑罵道，“我買了一些菜，快下來幫我提。”

席歡挂了電話，跑到小區門口，看到了騎着坐在電動車上等着的趙顔。車子的後座和前面的籃子裏，堆得滿滿的。

“都是什麽啊？”

“别管了，頭前帶路。”

一直到了席歡住的樓下，提起後座上的一兜子蔬菜，再看看趙顔提着的瓶瓶罐罐，席歡道，“你是要在這做飯嗎？”

“總是在外面買着吃，你受得了，丫丫也受不了啊。”趙顔道，“幾樓。”

“十二樓。”

“頂層嗎？”

“房租便宜。”席歡道，“你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信啊。”

“何以見得？”

“在還沒有生米煮成熟飯的情況下，竟然敢主動露一手。”席歡笑道。

“哈哈。”趙顔大笑，“嘗嘗就知道了。”

進了家門，丫丫興沖沖的跑出來。

趙顔跟丫丫鬧了一會兒，便進了廚房。

看着廚房裏幹燥的環境，在看看生鏽的菜刀，趙顔苦笑着搖搖頭，挽了挽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席歡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幫忙，卻被趙顔推開。

“你啊，就不是做家務的料。”趙顔笑道，“這個時候，應該是玩遊戲的時候吧？去吧，小心被殺了。”

席歡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笑道，“已經下線了，沒事兒的。”看着趙顔的側顔，席歡又道，“今天不上班啊？”

“周末。”

“呃，忘記了。”

“電腦輻射不好，容易讓人健忘。”趙顔笑道，“擺幾盆仙人球。”

“嗯。”

“最近的比賽看了嗎？”趙顔問。

“沒有。”席歡道，“也沒啥看頭。”

“還是很精彩的。”趙顔道，“特别是《狂風》的比賽，真是刺激。我最喜歡裏面那個叫烈焰的打野。殺伐果斷，一擊必中。”

席歡眼神中閃過一絲黯然，之後嗤的一聲笑了。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出于一種什麽心理，直接說道，“烈焰啊，他現在的女朋友，是我高中時追過的一個女孩子。”

趙顔手中刷洗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回頭看看席歡，笑道，“那你是沒戲了，怎麽也比不上烈焰的。”

“是啊。”

“個子不高，又不帥，還沒錢，甚至帶着個拖油瓶。”趙顔笑着，“你呀，也就我這個瘸子才看得上了。”

席歡忍不住大笑起來，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了趙顔的腰。

趙顔臉色微微一紅，低聲道，“别鬧，幹活呢。”說罷，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臉色更紅，低聲罵道，“流氓。”

席歡貼着趙顔的耳朵，輕聲說道，“今晚，别走了。”

趙顔搖頭，道，“不行。”

“爲什麽？”

“這幾天，我身上來了。”

“……”席歡一時無語。

趙顔大笑，推開席歡，道，“别耽誤事兒，一會兒丫丫要餓了。”

席歡有些讪讪，正要說話，卻忽聽得手機響起了信息提示音，掏出手機查看，發現竟是老武發來的。

“有空沒有？幫個忙，有報酬。”

席歡猶豫了一下，問，“什麽事兒？”

“和一個人打一場solo（單挑），不論勝負，一百塊。”老武回道。

席歡有些意外，不明白老武的意思，沖着趙顔一笑，道，“我去掙個外快。”

回到自己的房間，上了遊戲，席歡便通過北縣傳送門，進入競技區域。

這裏是整個末日戰場中最熱鬧的地方。

競技，是《全民備戰》的核心。

因爲末日的設定，在競技區域之外，通信手段被限制，所以，隻有在競技區域，才可以如普通遊戲一樣無條件的通過私信進行聯系。

席歡建了一個房間，把房間号和密碼發給老武。

不消多時，一個名叫“蒼蠅拍”的家夥加入了遊戲。

老武的信息，也同時傳來。“給我狠狠的收拾他。不論勝負，給你一百塊。暴走給你二百，超神給你三百！”

席歡怔了一下，問，“白旗呢？”

所謂白旗，指的是對方選擇投降。

“五百！”

“準備轉賬吧。”

老武回了一個苦笑的表情，“别那麽自信。”

“萬一他很坑呢。”

遊戲進入載入界面。

老武的信息又一次傳來。“六千，我真的隻能給你開這個價格。你知道的，我手頭也不寬裕。銀河杯賽後，是奪級賽。幫我晉級，我給你漲到一萬！”

“不是錢的問題。”席歡回了一句。

“出線的十萬獎金，你是需要的！丫丫的病，拖不得了！破軍！該做決斷了！”

老武似乎并不喜歡席歡現在的“十八”這個昵稱，在遊戲中，還是喜歡稱呼席歡爲“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