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的痛苦都需要自己來承擔。
沒人能幫他解脫分毫。
到了這個時候鐵心源忽然就沒來由的想念起自己在東京的長子來。
這個稚嫩的孩子如今遭受的壓力要比自己大得多,至少,在哈密這片土地上他說了算。
那孩子所處的環境完全不同,他的周圍巡梭着這個世上最狡猾的财狼與狐狸,随時等着撲上去撕咬這個稚嫩的孩子。面對這樣的豺狼虎豹,這孩子隻能躲閃,不能還擊,更不能動用自己強大的武力把豺狼虎豹全部弄死。
三千名最精銳的哈密武士就隐藏在東京城中,唯一能調動這些悍卒的兵符就在鐵喜的手中。
這孩子很懂得隐忍,直到現在他從未動用過這三千死士,或許,這孩子已經掌握了東京這座叢林的遊戲規則,懂得用規則來掩護自己并達到自己的目标。
單遠行已經爛成了一堆腐肉,沒人知道這個早該死掉卻怎麽都死不掉的家夥是怎麽想的。
胡魯努爾現在心存怨恨,一片雲在阻普大王府建立的祖普國不止一次的要求他回去繼承王位,卻每次都被鐵心源強硬的拒絕了。
如果胡魯努爾敢在鐵喜沒有登上皇位之前回到阻普大王府,鐵心源将在他到來之前滅掉這個完全由馬賊組成的國家。
鐵心源擡頭瞅着書桌對面長子的畫像,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他發現自己走入了一個誤區。
哈密國已經成熟,霍賢,劉攽,黃元壽,彭禮,歐陽發,尉遲文,嘎嘎這些人很能幹,已經可以支撐這個國家了。
而李巧或者撒迦都是成熟的不能再成熟的人,想幹什麽就去幹什麽,自己的阻攔不但會招人恨,還會抹殺昔日的情分,至于後果,他們自然會承擔。
一個佛骨舍利而已,實在是沒必要跟他們争,鐵心源不相信沒了佛骨舍利,哈密國就不是哈密國了?
他們要的東西并不多,可以完全給他們。
地藏王菩薩至今還在地獄,這說明地獄裏的惡鬼太多,一時半會還解脫不完,哈密國的子民雖然惡劣一些,隻要這個國家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也用不着化解他們的戾氣,更不用把他們教導成溫順的綿羊。
狼在西域遠比羊活的更久,更自在。
他覺得自己必須從哈密這個漩渦裏把哈密國完全解脫出來,順便也把自己解脫出來。
遠方那個溫柔地如同一輪明月的鐵喜才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從今天起,哈密國的事物全部交付國相處理,大宋,西夏,契丹的政務全部交給我。
同時,命令許東升,加大大宋的情報收集,我要東京城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必須被我掌握。”
抱着一摞子文書的尉遲文應聲之後小聲道:“您應該讓我去東京的,世子那裏勢單力薄,不堪侵擾。
如果我去了東京,單遠行,胡魯努爾之輩可以死了。”
鐵心源看着面前的尉遲文,連他都不得不贊歎一聲,這家夥天生就是幹髒活的人。
許東升遲遲下不了決心鏟除的人,在這家夥接手之後,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把事情全部幹完了。
手段精彩至極,一個年輕人在一群大盜中間縱橫捭阖,收買離間,或者施恩與人,或者殺伐果斷,不僅僅收攏了所有能收攏的人心,也同時處決了不下七百人,僅僅是收攏回來進入國庫的财貨,就超過十六萬貫。
唯一造成的後果就是哈密大大小小的官吏見到他基本上都會繞道而走。
“大王,現如今到了世子最重要的時候,已經過了表現仁愛與風度的時候了,真正的鬥争已經開始了,他的身邊不能沒有我哈密的重臣在一邊扶助,微臣不才,願爲世子前驅。”
鐵心源欣慰的笑道:“你本來就不是一個甘于寂寞的人,怎麽,哈密這個小池子已經容不下你了?”
尉遲文嘿嘿笑道:“一群粗鄙之人确實讓我生不起争鬥之心。
既然大王已經準備将重心挪到世子那邊,不妨就讓微臣去趟趟水,免得那些眼高于頂的宋人以爲我哈密無人。
順便再把所有不受控制的隐患全部除掉,爲世子掃平登基的大路。”
鐵心源瞅着尉遲文道:“你打算帶誰去?”
“嘎嘎!”
“再不要别的了?”
“不要,微臣看過東京的人事卷宗,那裏的物資人手很充裕,足夠微臣行事所用了。”
對于尉遲文提出帶着嘎嘎一起去東京的提議,鐵心源很是滿意,尉遲文這人最大的優點就在于有自知之明。
他清楚,論起信任,在鐵心源的心中,他永遠都會排在勇猛的嘎嘎之後,他更清楚,以自己陰損性子,确實很難讓人信任起來。
鐵心源翻出一封信遞給尉遲文道:“你先看看這封信,你覺得喜兒與誰家聯姻比較好?”
尉遲文看都不看文書張嘴就道:“趙家,皇後必須是趙家,大宋皇帝家的旁支女子,至于側妃,不論是曹家還是石家,王家,潘家,楊家都可。”
鐵心源見尉遲文說的頭頭是道就收起文書笑道:“你已經考慮過了?”
尉遲文搖搖頭道:“微臣怎麽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宋皇帝怎麽想。
微臣聽說,今年寒食節過後,大宋皇後召集了所有宗室女子進宮賞花,還專門請了世子陪侍,就此一節,大宋皇帝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鐵心源笑道:“你知道世子在信中是怎麽描述這些女子的嗎?”
尉遲文不屑的道:“世子聰慧無雙,身上不但有王後的雍容華貴之氣,又兼具大王豪邁睿智之風,如何會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不過,此事恐怕由不得世子,不論他喜歡不喜歡,太子妃他隻能從這對庸脂俗粉中間挑選。
微臣以爲世子已經有了選擇。”
鐵心源再次滿意的點點頭,那手指敲敲那封信道:“北海郡王的長女趙姝!”
“此女有什麽特質?”
鐵心源皺眉道:“懦弱,極度的懦弱!”
尉遲文松了一口氣道:“世子英明!”
鐵心源無奈的指指王後寝宮方向道:“王後不滿意!說那個女子連你姐姐都不如,還是差的很遠的那種,哪裏有資格成爲她的兒媳。”
尉遲文怒道:“我姐姐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好不好,哪裏有那麽容易就碰到!”
鐵心源拍拍桌子示意尉遲文安靜,然後苦笑着道:“你姐姐嫁我确實虧了。
好了,既然你願意去東京那個爛泥坑,那就把手裏的活計做好,弄完,交代給該交代的,然後就跟嘎嘎一起去東京吧。”
尉遲文笑着領命,然後就捧着鐵心源處理完畢的文書去了相國府,他還想問問霍賢對世子在東京的局面看法。
想通了事情的鐵心源,念頭很是通達,以前看不開的事情現在豁然開朗。
李巧願意抱着一個爛女人一輩子不放那是他的事情,隻要自己不願意那麽幹就好。撒迦願意弄一個殘酷的奴隸制佛國也是他的事情,隻要哈密國還沒有倒退到奴隸制自己就對得起任何人。
管的太寬,最終落得埋怨也最多,何苦來着。
兒子的事情才是最正經的事情,一想到那個文文弱弱的孩子将來會站在這個世界的最巅峰,鐵心源沒理由不開心。
抱着一個孩子,拎着一個孩子的趙婉不明白早晨才龍顔大怒的丈夫現在爲什麽會神清氣爽,莫非李巧的事情有了新的進展?
鐵心源拉開趙婉揪着鐵樂脖領子的手,她下手很重,快把孩子勒死了。
“不攔着不行,剛才他還想去騎棗紅馬,就棗紅馬的性子,雖然不至于踢他,咬他,可是這麽一來,咱家的園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他喜歡騎就讓他去騎,我現在沒時間騎棗紅馬,棗紅馬也感到寂寞。撒撒歡也好。”
趙婉哼了一聲很是不高興,掏出手帕擦擦鐵蕊的嘴角的口水道:“真恨不得這丫頭是妾身親生的,現在,咱們就少一個公主。”
鐵心源接過鐵蕊,打發走了鐵樂讓他去騎棗紅馬,坐在椅子上逗弄着閨女道:“咱家有公主!”
趙婉坐在鐵心源身邊趁着鐵心源興緻高,低聲的問道:“巧哥兒的事情解決了?”
鐵心源點點頭道:“解決了!”
“怎麽解決的?”
“好辦,任他肆意妄爲就好了,哈密國這麽大,老子還養得起一個沒志氣的混蛋。”
趙婉松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道:“娘也是這麽說的,我還想勸你松手,沒想到你自己倒是想開了。”
鐵心源在閨女臉上親了一口,惹得閨女不斷地推他的臉,剛才被父親的短胡茬給紮痛了。
“喜兒,樂兒,蕊兒才是我現在最關心的人,至于那些已經長大的,已經長老的,已經快死的人,我沒有必要一直扶着,幫着。”
趙婉最喜歡聽丈夫這麽說,十餘年來她一直想要把丈夫這種要不得心思扳過來,沒想到,他自己倒是想開了。
“告訴玉蓮香,佛骨舍利我其實不是很在乎,撒迦,仁寶如果實在想要,就各憑手段。
拿走算他們本事,沒拿走也不要怨天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