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形被譽爲是最穩定的形态,可是,不适用與男女之間,鐵心源身爲最下面的那條邊線,努力支撐着兩個強大的女怪物早就不堪重負了。
這是一個從将軍到奴隸的過程。
男人最值錢的時候就是沒成親之前。
而再美,再溫婉的女子成親之後也會露出開屏孔雀的後面。
成親之後男女間最後一點私密都被突破之後,放眼望去隻剩下滿目的瘡痍。
或許是太熟悉的緣故,不論是男人女人,都把最真實的一面給了自己最親近的人。
而把優雅美麗,睿智謙讓給了旁人。
老婆娶得越多,這種失落就越多,如果沒有這種失落,那麽,那個或者多個女人就不是老婆。
在回家的路上,還沒有看見清香城,首先就看見一片蔚藍的水泊。
五月底的水泊倒映着天上的白雲,平靜無波,鐵心源看到水泊就不由自主的笑着搖搖頭。
在沙漠戈壁地區挖一個巨大的水池子是一件極度過分的事情。
更何況這個水池子被挖的如同一個小型湖泊就更加過分了。
最過分的卻不是這個水池,而是水池上飄着的七八艘巨大的畫舫。
畫舫是樓船模樣,其中雕龍畫鳳金光閃閃的那艘三層樓船就是鐵心源家的。
船頭上的那條做昂首嘶鳴狀的五爪金龍純粹是趙婉與衆不同口味的産物。
至少,它在西域明媚的陽光下金光閃閃,将王室的權威與威勢展現的淋漓盡緻。
在它的兩邊分列着六艘樓船,一樣的金碧輝煌,隻是沒有雕龍畫鳳。
孟元直解散了軍隊,将士們收攏了武器交給前來迎接他們的辎重營,然後就迫不及待的趕去水泡子邊上,準備觀看難得一見的皇家舞蹈。
趙婉的扇子舞鐵心源早就見過,說實話,遠遠看可能還不錯,近處觀看則漏洞百出。
七裏坡陵園的左邊,原本就是一塊很大的窪地,那塊土地上滿是鹽堿,風一吹白花花的鹽堿就飄的滿世界都是。
或許是清香城的城主黃元壽覺得鹽堿掉進了自家的飯碗,然後就在某一天早晨,發動了清香城鄉老會。
主要的議題就是如何解決清香城外的鹽堿問題。
宋人,漢人有豐富的治理鹽堿的經驗,很快就得出一個非常正确的結論,那就是水洗。
自從哈密人不再爲吃飽肚子發愁之後,清香城裏的宋人就對改變自己生存環境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們在所有能栽樹的地放栽樹,在所有能種草的地方種上草,爲了讓自己種的樹木和花草有足夠的水來澆灌,他們甚至用火藥炸開了一條山嶺,把另一條不算大的小河引到了清香城外面。
河水最終灌滿了七裏坡大坑,然後那些滿含鹽堿的湖水又被引水渠遠遠地引到了更遠處。
河水肆意的流淌了兩年,七裏坡附近終于有大片的蘆葦可以生長了。
最終形成了現在的模樣。
霍賢對這一幕持支持态度,鐵心源提出用王室的錢來辦這件事,竟然被霍賢給拒絕了。
後來經過劉攽的解說,鐵心源才明白,國相這樣做是有道理的。
總之一句話——人不能閑着!
霍賢這是在變着法子驅使百姓幹活。
鐵心源當初一門心思的要讓所有追随他的人都有肉吃,現在,清香城的百姓家裏,誰家吃飯的時候會沒有一兩樣肉菜?
在爲吃肉奮鬥的日子裏,人們可以迸發出極大的勞動熱情,什麽樣的困難都擋不住他們要吃肉要穿暖的決心。
目的達到之後他就不知道要幹什麽了,不僅僅是他不明白,百姓同樣也不明白。
霍賢知道,所以他就不計成本的在清香城外弄出了這個諾大的湖泊。
僅僅看了一眼水泊上的樓船,鐵心源就把目光重新投注的七裏坡上。
如果說這座不該有的水泊代表着哈密國的富庶,那麽,這綿延七裏的墓碑群,就代表着哈密國精神上的富足。
哈密國每一次對外戰争都能給哈密國帶來無窮的好處,而在富足的背後,所有的犧牲都被安放在這片山坡上。
這一次,同樣有超過六千個新的墓碑又要被豎立起來。
七裏坡上香煙袅袅,彌漫了整座山坡,密密麻麻的墓碑被香火籠罩,有着說不出的肅穆。
七條畫舫在水泡子裏面排成了一排,馬上就響起了靡靡之音,無數盛裝女子魚貫而出,在畫舫上翩翩起舞。
趙婉站在最前面,拿着兩把巨大的羽毛扇子左右晃蕩,看起來很美。
今天也就是凱旋日,趙婉站在台子上蹦跶霍賢沒有說什麽,換一個時間地點,霍老頭一定會暴跳如雷的。
那裏會像現在這樣捋着胡須啧啧稱贊。
棗紅馬知曉鐵心源的心思,站在水泡子邊上觀看了一陣子女主人蹦跶,就馱着男主人去了七裏坡紀念碑那邊。
回家的将士們觀看美人跳舞看的如癡如醉,尤其是左右兩邊畫舫上那些沒穿多少衣衫的溫泉館女侍,更是時時引來陣陣狼嚎。
趙婉的歌舞更多的是在安慰那些爲國征戰的将士,鐵心源不需要這樣的安慰,這裏所有的人其實都是在爲王室的繁榮而努力奮鬥着。
這一幕是他們該得的。
用歡樂來掩蓋悲傷這是國家經常用的手段,如果歡樂不足以掩蓋悲傷,那就用肅穆的環境來引導悲傷,最終利用死去的英靈來激發活人的士氣。
抛開國王這個身份,鐵心源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死亡使者,自從他來到哈密這塊土地上之後,這些年戰死掉的人數恐怕是前一百年戰死人數的總和。
七裏坡,綿延七裏,如今,被密密麻麻的墓碑遮蓋的嚴嚴實實,這裏安葬着哈密國四萬七千三百二十一個戰死的将士。
陵園裏面很幹淨,原先的黃土已經被石闆給覆蓋了,沒有石闆的地方則種滿了松柏。
鐵心源每年都來這個地方,每年都會緬懷一下逝去的将士,順便再送來一些新死的英魂。
這一次送來的有些多……
沿着石階而上,越高的墓碑則代表着戰死的将士身份越高,戰功越大。
這些年哈密國從沒有高級将領隕落的事情,戰死的将士最高職位也不過是校尉而已。
在校尉墓碑群的上面,還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這座墳墓不像别的墓一樣與地面齊平,而是起了一個高大的半球型堆土。
墓碑也足足有其他墓碑的兩個大,上面陰刻着王芳之墓四個大字,每個字都有人的頭顱大小,被朱砂鑲嵌之後,就顯得格外醒目。
王芳是一個小兵……
他的父親是胡楊城的一個小吏,勉強認識幾個字,從入伍到死也不過半年時間。
可是,他戰死之後,被哈密人高規格厚葬,諾大的哈密國沒人說一個不字。
一個驅趕着着火的裝滿了火藥彈的馬車狂奔了十幾丈救了一整條街道的人,确實有這個資格。
他如果不把着火的火藥馬車趕走,其餘的十幾輛滿載火藥的馬車一旦殉爆,哈密城那條街上的百姓不知道會死傷多少。
站在軍隊的立場上,這件事不算太大的事情,哈密國制造的火藥本來就不是一個性能穩定的東西。
在運輸的過程中,爆炸不是一次兩次了,如果加上大宋的火藥殉爆案子,這個數目會多的讓人感到麻木。
火藥爆炸不是重點,軍隊損失得起拿點火藥,按照運輸條例,王芳在發現火藥有爆炸危險的時候,第一要做的就是發出警告,而後迅速遠離,等火藥爆炸之後再去收拾殘局。
可這一次,馬車正在鬧市中行走,雖然是晚上……
王芳死了,被火藥炸的粉身碎骨,拉車的兩匹馬也同樣下場。
事後,他的隊正甚至都找不到一塊骨頭好給他下葬。
站在國家的立場上,王芳做的很好,甚至因爲他的壯舉,一向對軍隊感情淡漠的原回鹘人現在的哈密人,第一次表達了對哈密軍隊的敬仰之情,隻因爲那條街道上居住的全是原回鹘人。
棗紅馬停下腳步,鐵心源跳下馬,抱起攔住馬頭的鐵樂重新上了馬。
這孩子跟他哥哥鐵喜完全不同,從小話就少,見到鐵心源這個父親,也隻是狠狠摟抱着父親的脖頸,卻連一句讨人喜歡的話都不說,連父親或者爸爸兩個字都不叫。
他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趴在父親肩頭看後面的世界,相比鐵喜的少年老成,鐵樂顯得非常孤僻。
“以後要多和别人說話。”
“嗯!”
“以後不能看不起先生,不能覺得先生教的東西都是錯的。”
“那不成,您說過,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
鐵心源苦笑一聲,拍拍兒子的後背道:“爹爹覺得這句話說錯了,對錯沒有絕對。”
鐵樂雙手撐着父親的肩膀瞅着父親道:“劉攽先生說人如果沒立場,那是在和稀泥,成不了大事。”
鐵心源被兒子幼稚的話語逗笑了,拍拍他的小腦瓜指着王芳的墓碑道:“你覺得這位英雄如何?”
鐵樂瞅瞅王芳的墓碑道:“母後說這裏埋了好幾萬人,您最看重的其實隻有這一個。”
鐵心源笑着點點頭道:“我不是不看重别的英魂,故意擡高王芳的功績。
完全是因爲,王芳的壯烈,才代表着爹爹治理哈密的功績。
這是第一位有據可查的自發爲陌生人犧牲的哈密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