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嶽父的死敵完成了一次曆史性的會面,并熱烈的交換了如何對付嶽父并且奪取對方權利的方法之後,滿意的離開了博斯騰湖。
在宋人使者看來,哈密國完成了一次偉大的立威活動,并且修好了從大宋到西方的古老商道,而且把自己後院失火的危險降低到了一個新的程度。
大宋人也從這一次會盟中看到了哈密國真正的實力,确認哈密國在古老的北庭都護府依舊擁有不可忽視的影響力,并對天山南北擁有無可置疑的統治權。
至少在富弼看來,大宋想要金瓯無缺,從西夏人,契丹人手中奪回失去的土地,就離不開哈密國這個天然的盟友。
塞爾柱人也見識了哈密國的強大,表面上這個國家是無害的,實際上,他們隐藏起來了自己的爪牙,就像毒蛇一般在黑夜裏匍匐前進,趁着别人睡着的時候突然咬一口。
雄鷹埃米爾的戰死,讓塞爾柱人明白,想要征服喀喇汗或者哈密,需要跟多,更加強大的軍隊,尤其在阿丹已經表露出對塞爾柱國的警惕之後,向東發展的難度被無限制的提高了。
至于那些小部族是沒有權力對自己的現狀做出改變的,唯一能夠期望的就是哈密國與喀喇汗國可以永久的保持和平,這是他們最大的幸事,沒人願意留在兩顆不穩定的巨石中間……
趙婉的衣衫很漂亮,阿伊莎的首飾華貴無雙,拉赫曼的箭法天下無雙,拉比的摔跤術更是無人能敵。
不論是哈密人表現出來的精密的匠作能力,還是銜接緊密的統籌安排能力都給西域人乃至所有使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喀喇汗國軍隊武器的多樣性,铠甲式樣的繁多性都表明,這是一支南征北戰之後剩餘的虎狼之師。
唯有經曆足夠多,足夠慘烈的戰争,才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圍繞在高台周圍的人馬一支支的離去,那些趁機來做生意的商賈也戀戀不舍的離開了博斯騰湖。
按照盟約的規定,十天之後,這裏将不再有人煙,獨留下一座空空的祭台和巨大的鐵鼎,向世人昭顯這裏依舊屬于強大的哈密國。
水兒用火藥修整了塔裏木河潰口,讓這裏變得更加寬闊,即便是洪水泛濫的日子,也不再有水流進入博斯騰湖,更加加大了塔裏木河再次改流的難度。
趙婉很希望能爲自己的小兒子訂下這場婚事,卻沒有在這場會盟中達成任何約定。
就在大會開始的第二天,她見到了那個如同天使一般美麗的艾麗娅。看到小姑娘那雙淺藍色的眼珠,她就知道這孩子将來一定是一個絕色美人兒。
鐵心源經不住妻子的唠叨,無奈的丢下書本道:“我們家惡名在外,誰肯把女兒嫁到我們家來。”
“惡名?什麽惡名,我怎麽不知道!”
“用兒子聯姻奪人家基業的惡名。”
“反正他們家的孩子将來都是廢物,不如便宜我兒子,将來也好落個善終。”
女人隻要說起自己的兒子,基本上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言,反正普天之下,除了自己兒子,别人家的孩子全是廢物,尤其是趙婉,更是如此。
鐵心源眯縫着眼睛想從趙婉身上找到昔日的一點影子,最終無奈的搖搖頭,自從這個女人有了第一個孩子之後,就變成了另一種狀态,這種狀态叫做——母親。
母親在保護幼崽的時候,極具攻擊性,不論是那一種類的母親,從野獸到綿羊,乃至人類,中間不會有任何的差别。
尤其是人類這種廢物,幼兒期比絕大多數的動物都要長,這就導緻了人類母親的狀态會保持一個很長的時間。
鐵心源回到清香城的時候,就接到了一份國書,一個叫做阻普國的國王送來的國書。
他們國王的名字叫做——達魯不花。
鐵心源在腦海中想了很久都沒有想起這個達魯不花到底是誰,直到看到國書中太子的名諱——胡魯努爾。
原來是一片雲這個家夥,他竟然在短短的時間裏,糾集了兩萬多馬賊,在哈密人抛棄的阻普大王府建立了國家。
鐵心源瞅了一眼一臉橫肉的使者,然後就讓侍衛把他拖下去砍頭。
這是符合哈密國律法的,霍賢等人制定的《哈密律》中明确規定,任何人不論在任何地點發現馬賊都有就地處死的權力。
在河邊發現就淹死在河裏,在大樹下發現就吊死在樹上,在戈壁上發現就用亂石砸死,在沙漠發現就活埋在沙漠裏,在清香城中發現,自然是要被砍頭的。
哈密國早就過了依靠搶劫來維持國家的階段了,既然是一個正常的國家,自然對馬賊沒有任何的寬恕可言,就算是一個傻子都知道,在西域,馬賊就是一個正常國家的死敵。
沒人比馬賊出身的鐵心源更加了解馬賊對商業的破壞力有多大了。
一片雲到底成國王了,還是在契丹人的國土上建立國家了,不知道耶律洪基怎麽想,反正鐵心源覺得這個國家可能馬上就要滅亡了。
哈密國就要閉關鎖國了,因此,他對沙漠另一邊的事情不是很感興趣,等到哈密國開始打開國門的時候,像阻普國這樣的跳蚤就該自動消失了吧。
離開清香城的時間有點長,秋收都已經開始了,清香城裏的大小官僚都已經全身心的投入到秋收的行列中去了。
諾大的清香城人口似乎都減少了很多,昔日摩肩接踵的大街上,隻有很少的一些閑人在逛街。
對哈密國這樣一個農業國家,秋收如今是最重要的日子,城裏的勳貴,商賈們也需要親自走進自家田地參與秋收,哪怕他們在其餘領域可以賺到更多錢也不行。
秋收是哈密國的第一個國家文化,鐵心源準備把這個文化永遠的傳播下去,隻要執行幾十年,最終就會變成一種習慣,不再會有人再問這是爲什麽了。
皇家也有自家的麥田,也需要國王親自收割,當初爲了将秋收這個習俗鋪墊下去,鐵心源無奈的制定了,國王親耕這個制度。
皇家的農田就在清香城,就在小河的左邊,足足有六百多畝地。
那裏種着三百畝小麥,一百畝青稞,一百畝雜糧,一百畝胡麻。
青稞,雜糧,胡麻還不到收割的時候,現在麥子已經泛黃了,可以收割了。
哈密司天監認爲明天就是一個好日子,也不知道司天監的監正劉攽是怎麽确定的,他就認爲明天是個好日子。
鐵心源嚴重懷疑,他是按照麥子的成熟度來計算日子的。
向來嚴肅的王宮立刻就變成了農家大院子,無數的侍衛,宦官,宮女都忙着磨鐮刀,整整一天,王宮裏面都是嚯嚯的磨刀聲。
天不亮,鐵心源就被趙婉跟尉遲灼灼給弄醒了,窗外一片漆黑,站在蠟燭光裏的卻是兩個頂着青布手帕的農婦。
寬大的袖子被金鈎挂起,露出雪白的手腕,一身青布裙子裁剪的恰到好處,酥胸,豐臀,細腰全部都被緊身的裙子勾勒出來,讓人看一眼就想發火。
她們這哪裏是去收割麥子的,純粹是爲了展現自己美好身段去的。
涼水洗臉之後,鐵心源不由得笑了,麥田對農夫來說是戰場,對她們确實是一個作秀的舞台。
王柔花也自然是要參與收割的,她的穿着就非常的合适,就是一個純粹的農婦。
鐵丫頭手裏挎着一個碩大的籃子,鐵狐狸就卧在籃子裏,見了鐵心源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伸出舌頭舔舐一下鐵心源探出去的手指。
全王宮兩百八十四人一起用過了早飯,就直奔麥田,正好趕在太陽出山,露水散盡。
鐵心源的身上綁滿了布條子,畫了一個大花臉跟着一身神棍打扮的劉攽跳了一曲秋收舞之後,皇家親耕就開始了。
割麥子難不住鐵心源,早在大宋國子監進學的時候,就被人押着割麥子,學跳秋收舞。
尉遲文把鐮刀磨得很快,鐵心源的身手也算是靈活,他沒有偷懶的打算,彎下腰賣力的割麥子。
麥芒紮在汗津津的胳膊上蜇得生疼,鐵心源一手攏麥,一手拉動鐮刀,即便是汗水掉在地上,也不願停止。
小河對面偷看大王割麥子的閑人很多,鐵心源艱難的站起來,捶着腰瞅着河對岸的那些觀衆,揮揮手,引來一片驚呼之後,就繼續揮汗如雨的幹活。
今年的麥子長勢很好,站在齊腰深的麥浪中,鐵心源似乎忘記了勞作的辛苦,非常的滿足。
一個熊孩子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把一個裝滿酸梅湯的瓶子高高的舉起。
鐵心源蹲下身抱住兒子,大笑着将汗津津的腦袋和兒子濕漉漉的小腦袋蹭幾下,惹的鐵喜大喊大叫,這才松開,拔出瓶塞,一口氣喝光了瓶子裏的冰涼的酸梅湯。
看着兒子跑開,看着母親手把手的教鐵丫頭割麥子,看着跟在他身後撿拾麥穗的尉遲灼灼,看着趙婉如同一個真正的農婦一樣坐在麥子堆上給小兒子哺乳。
鐵心源哈哈大笑起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覺得自己活得非常真實,第一次真正覺得自己才是這片大地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