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關鎖國是哈密國接下來必須要經曆的階段。
一般情況下,閉關鎖國這四個字代表着極度的保守和自抑,更代表着這個國家已經失去了上進心。
哈密國是不同的。
将作營在某種意義上就代表着這個世界最高的生産力,又經過這麽些年的兼容并蓄,他更需要沉澱和消化,而不是敞開胸懷接續接納。
一個人或者一個國家有一點改變是好事,如果持續不斷地改變,就會失去本來的面貌,最終蛻變成異族人。
在這方面,不論是契丹人還是西夏人都給哈密人做出了一個個很生動的反面例子。
如果彪悍的契丹人能夠一直彪悍下去,在這個世界上他毫無疑問将是最強大的存在。
如果兇狠的西夏人如果可以一直兇狠下去,他們毫無疑問的将會憑借自己不顧一切的兇狠與大宋,契丹,三雄并立。
隻可惜,契丹人不知道因爲什麽原因忽然喜歡上了漢家文化以及衣着,語言,甚至做派。
當契丹人的皇後都能用漢話熟練地作出優美的詩歌,鐵心源就覺得這個國家基本上沒有什麽前途了。
西夏人更是一個奇葩,西夏太後不允許本國百姓接納宋人的那一套,希望百姓繼續野蠻化,自己卻對宋人那一套精細的生活方式羨慕至極。
當國王與百姓的生活信仰不能保持同步的時候,這個國家遲早都會毀滅。
西域的神教有多恐怖,沒人比鐵心源知道的更清楚了,一人信教,全家信教,全家信教就會導緻全族信教,一旦開始崇信,将再無回頭的可能。
即便是倔強的撒迦,也隻會回到高原上發展信衆,從不把自己的觸角伸向西域。
截斷河流讓他們全部就近彙入菖蒲海,反正菖蒲海是整個西域地勢最低的地方,就算是不開挖河道,讓河流肆意的在荒原上流竄,隻要用炸藥炸掉一些簡單的障礙,這些河流終究會流入菖蒲海。
在荒原上,水就是生命之源,沒有水的地方,遲早都會都會被人們給抛棄,就像以前的樓蘭。
制造無人區,制造一個巨大的無人區來隔斷哈密人與神教的聯系,這是鐵心源用了無數辦法在國内控制神教蔓延都效果不好之後的,唯一選擇。
阿丹不是一個純正的神教信徒,他甚至都算不上一個神教信徒,在哈密國倒黴的時候,他吃過這個世上幾乎所有的高熱量食物,比如豬油拌飯……
再加上這個人心中唯一的神靈就是他老婆,而他老婆又是一個早就看透神教本質的高智商女人,神權無可避免的會跟王權發生摩擦,以阿丹夫婦在喀喇汗的威望,他們有足夠的力量避免喀喇汗成爲一個神教合一的國家。
有這樣的一對夫妻做鄰居,在西域,對哈密國這個外來人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雙王會盟的場面宏大的不像話,荒涼的博斯騰湖在三兩天之間就變得人聲鼎沸。
然而,在這場最盛大的會盟活動中,最惹人注目的不是有狡狐狸之稱的獅子王鐵心源,也不是以勇武著稱西域的雄鷹王阿丹。
而是兩位千嬌百媚的皇後。
趙婉穿的衣衫需要六個侍女在後面托着,上面的金鳳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幾欲振翅飛翔,頭上的金冠更是璀璨的如同一輪太陽,讓人不敢直視。
阿伊莎的裝扮也絲毫不遜色于趙婉,全身都被一襲輕紗裹着,露在外面的隻有一雙淡藍色的眼睛,雙眼上方的眉心,一顆核桃大小的藍色寶石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一個尊貴無匹,一個聖潔無雙,很難分出高下來。
鐵心源與阿丹不約而同的拒絕了跟老婆一起走上高台,眼看着這兩個女人相互仇視着率先上了高台。
在一片寂靜中阿丹與鐵心源站在台階中間的平台上,被絞盤緩緩地送上高台。
“那顆藍寶石是我從天竺弄回來的,怎麽樣?還不錯吧?”
阿丹的笑容很溫和,似乎忘記了鐵心源是他在睡夢中都想砍死的人。
“天竺是一個極好的牧場,而你,是一頭最強壯的獵手,看來,你以後的重點會放在天竺,吸天竺人的血來強壯喀喇汗國。”
鐵心源的話語非常的真誠。
阿丹俯視着高台下的人群笑道:“那麽,哈密國是建立在什麽基礎上的呢?”
鐵心源道:“自力更生,努力生産。”
阿丹強忍着要揍鐵心源的沖動,吸了一口氣道:“原本自由快樂的龜茲城現在已經破敗了,原本是以生産白疊子著稱的焉耆,現在隻剩下一些無助的牧人,昔日煙波浩渺的博斯騰湖現在成了一個大水塘。
哈密王,這難道不是你哈密國帶給西域百姓的災難嗎?”
鐵心源嘿嘿笑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龜茲藝人如今遍布哈密國,甚至遠到宋國開封,契丹臨潢府,西夏興慶府,他們的表演被億萬人推崇,我覺得,這樣無論如何也比守一座破爛的空城要好。
至于焉耆種棉花的人現在基本上都在樓蘭種棉花,生活也變好了,這些都是一些可喜的變化。
至于博斯騰湖,沒了就沒了,随着它的消亡,菖蒲海卻煥發了新生,一雞死一雞鳴,這就是天道輪回。”
阿丹悶哼一聲道:“你可知道自從哈密國興起之後西域之地人口減少了多少嗎?”
鐵心源奇怪的看看阿丹道:“你們喀喇汗人不是從來都沒有統計人口的習慣嗎?怎麽現在這麽有興趣?”
阿丹看着鐵心源的眼睛認真的道:“五年以前,百姓與我如草芥,五年之後,百姓與我如父母,是你教會了我将目光放在何處,是你讓我知道我的權力源泉來自那裏。
就這一點我對你萬分感激。
隻是,随着你哈密國變成西域大國,并沒有造福我西域人,帶給我西域人的傷害遠比好處大得多。
因爲你,四十萬戶回鹘人如今不足五萬戶,五年前天山北面還是西域最繁華的地域,如今,那裏隻有你的軍隊與無數的馬賊。
你的軍隊與馬賊沆瀣一氣,吸食馬賊的血肉,而馬賊卻在無情的嚼食回鹘百姓的屍骨。
如果說,我了喀喇汗人是在吸食天竺人的血肉,你哈密人就是嚼食着回鹘人的血肉活到現在的。
昔日龐大的回鹘一族如今煙消雲散,世人隻知道你清香族人,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回鹘一族。
你用烙鐵将清香族這三個字烙在回鹘人的肉體上,難道就真的能把回鹘一族埋進黃沙嗎?”
鐵心源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指着自己的臂膀道:“我的胳膊上也烙着清香族這三個字,就連我老婆的胳膊上也有,我們的前身可都是标準的宋人。
哈密國既然建國了,我們就要有力一起使,都要抛棄舊有的種族,将所有的種族全部打破,形成一個新的種族,抱團在殘酷的西域大地上生存。”
平台緩緩地上升到了最高處戛然而止,阿丹率先走上了平台瞅着平台中間最顯眼的那座鐵鼎道:“你祖先的英靈能感受到這麽遠的獻祭嗎?”
鐵心源笑眯眯的道:“我的祖先無所不能。”
阿丹用力的拍着鐵鼎發出一陣轟響,然後用低沉的聲音咆哮道:“五年間,西域之地少了一百六十多個部族,他們的屍骨都被你裝進這座鐵鼎,敬獻給你的祖先了嗎?”
鐵心源無奈的坐下來,看看站在高台邊上如同姊妹花一般觀看風景的趙婉與阿伊莎。
再瞅瞅穿着一身華麗衣袍的迪伊思與霍賢,最後把目光放在一身戎裝的烏利爾與孟元直,最後無奈的對阿丹道:“說實話,這些事關你屁事,你不要總是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成不成?
這裏都是明白人,你裝給誰看啊?
是,老子是禍害了很多回鹘人,并且處心積慮的準備把回鹘人這三個字從世界上抹掉。
老子起家的時候就是一個馬賊,燒殺劫掠是我的工作,不搶劫到足夠的物資和錢财,我拿什麽來建設哈密國?
你起家的過程就很偉岸嗎?喀喇汗王是怎麽死的?他的遺囑是怎麽來的?
那些追随你去天竺搶劫的喀喇汗舊勳貴爲什麽全部戰死在天竺?
你接收了老師穆辛的全部遺産,得到了全部好處,卻不遠萬裏的派人去臨潢府刺殺他,這就是你這個雄鷹王幹的事情?
另外,聽說你還在觊觎你嶽父的皇位……“
“閉嘴!”阿丹低聲喝道,還有些心虛的回頭看看站在遠處的阿伊莎。
鐵心源不耐煩的指着阿丹低聲道:“這又沒什麽好丢人的,我就在窺伺我嶽父的皇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阿丹恨不能捂住鐵心源的嘴巴,咬着牙道:“我沒有你那麽無恥!”
“敢做不敢說才無恥,把你的想法告訴你老婆吧,我知道你們家的大事都是你老婆做主,我可以保證,她一定會非常贊同你的想法,并且會全力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