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變的動物,且沒有之一。
欲望催生變化,而善變也讓人生變得充滿了不可預測的未來,說不上好壞。
人生的過程就是開花結果的一個過程,如果花朵開的足夠大,足夠美麗,那麽結不結果也就無所謂了,僅僅是花朵就足矣讓他的生命變得有意義。
哈密國就是這樣的一棵植物。
開始的時候,每個人都希望看到這棵植物結出最美麗的果實,然後用這顆果實去交換大宋那顆更大的果實。
現在不一樣了,哈密這朵花開的極爲豔麗,僅僅以這朵花就能評判出将來的果實大小。
這顆果實很有可能不比大宋那顆果實小多少。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沒有多少人願意用自己辛苦培育的果實去換别人家的果實了。
鐵心源覺得這樣其實不錯,對大宋無欲無求的時候,哈密國與大宋之間的地位就會有一個質的變化。
哈密國越是減弱自己對大宋皇位的渴望,在巨大的利益驅動下,大宋就越是希望牢牢地控制住哈密國。
鐵心源知道大宋在暗地裏做了很多的事情,包括私下裏聯系哈密重臣試探有沒有架空鐵心源的可能,最後讓大宋在不付出代價的情況下獲得一個完整的哈密國。
許東升送來的本章裏面有很多這樣的内容,鐵心源在看完之後,也有選擇的将一些本章轉給了霍賢。
霍賢沒有殺人,也沒有在哈密官員中間掀起什麽波瀾,僅僅是将那些已經有了實際舉動的官員去職,送回了大宋,不準他們再來哈密。
自然,他們在哈密所擁有的一切也被剝奪,能帶走的唯有一匹馱載他們回去的挽馬。
大宋對哈密的影響也僅僅是在文官體系中,至于武将,他們本身就和大宋是對立的。
距離大宋最近的李巧,就不止一次的拒絕了大宋丢過來的指揮使,黜置使,乃至節度使這樣的職位。
開始的時候還多少顧及一些顔面,委婉的拒絕了事,這讓宋人以爲可以商量,後來就更加的無所顧忌,派出更多的密使頻繁接觸李巧,希望達成策反的目的。
直到富弼的密使林平正慷慨激昂的向李巧遊說的時候,許東升一臉笑意的從後堂走出來,林平的一張臉頓時就漲成了紫茄子掩面而逃。
哈密國不想把這些龌龊事情放在明處,大宋更是如此,他們的顧忌更多。
宋人知道許東升是哈密國最大的密諜頭子,許東升既然已經知曉了這件事,那麽,鐵心源也自然是知道的。
沒人敢承擔破壞哈密國與大宋關系這樣一個罪責,尤其是哈密國顯得愈發強盛之後。
從那以後,基本上就沒有什麽人來遊說哈密武将了。
隻有大宋的罪囚流民,用不上的廂兵們才是大宋來哈密這要日益寬闊的大路上的主流。
現在過來的宋人,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惶恐,越來越多的關于哈密國的傳聞,已經打消掉了很多他們對于未知的恐懼,最早一批來到哈密的罪囚,很多人實際上已經回到過大宋,不論是經商,還是作爲西域人的向導,他們的日子都過得很好,沒有幾個人願意趁機留在大宋,沒有活路的大宋對他們沒有多少吸引力。
往來大宋和哈密已經逐漸成爲尋常事。
現在的大宋頗有些國泰民安的架勢,州縣牢獄裏面空空如也,城市裏也見不到多少流民和乞丐,哪怕是荒野裏,也找不到不少占山爲王的強盜。
因爲這些人全部被大宋弄去哈密國了。
哪怕是軍中,但凡是露出一點桀骛不馴的苗頭的家夥,一般三個月後就會在哈密國恐怖的軍營裏面,擡頭看着月亮思念故鄉。
官員們一句——不聽話就發配哈密的話,讓諾大的大宋顯得更加彬彬有禮。
鐵心源覺得再這樣下去,大宋很可能會成爲中國曆史上第一個君子國。
壞蛋來到哈密國很快就會變成好人,尤其是大宋男子,再惡毒的家夥,來到哈密之後也活的戰戰兢兢的。
哈密的律法簡單粗暴至極,犯了錯就會被懲罰,殺了人除了抵命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好走,而且執行力非常的強大。
曾經有一群大宋山賊,被大宋打包送到哈密之後還想着占山爲王那一套,結果,聚義廳還沒有蓋好,替天行道的旗子剛剛挂上,就被暴怒的鐵三百連鍋端掉,捆成粽子一般送去了金礦,估計會挖礦挖到老死。
男人變得老實了,婦人就會變得強悍,當那些被發配來哈密的婦人們發現哈密的律法對婦人非常的有利。
于是,哈密國就出現了一個婦人拎着棒槌追打一群西域男人的場面。
這有一個适應過程,惡人不是天生的,鐵心源根本就不相信誰天生就是惡人,之所以會出現惡人不過是因爲周圍的人太軟弱的緣故。
不打仗的哈密是西域最适合休息的地方,這裏平安,繁華,幹淨也是西域衣食住行這四樣行當最齊全的所在。
鐵心源幾乎是長在錦榻上了,躺在高高的雲堂裏,俯視着自己的城市,經常一看就是一天。
這是他的城,他的國,永遠都看不夠。
清香城正以它獨一無二的魅力吸引着西域的富人向這裏彙集。
西域人沒有多少國家概念,城頭的大王旗變換的太快,那裏安全,富庶,有秩序那裏就是天國。
很多牧羊,牧馬,牧牛一輩子的人,忽然賣掉了自己所有的牛羊,就想留在清香城,哪怕每日裏啃着幹餅子,哪怕沒有居住的地方,也要蹲在屋檐下看來來往往的人群。
很多牧人一生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他們不但要帶着牛羊與荒野裏的野獸,和多變的氣候以及突如其來的病痛作鬥争,也要跟無窮無盡的寂寞相伴。
清香城最寒冷的地方也比荒原上暖和……
這裏就是西域最美的天堂……
西域的冬天是漫長的……過的卻非常的快,所有的事情如同閃電在匆匆的出現之後,就迅速消失了,唯一不變的就是旁邊的天山,以及城頭那面黑色的龍旗。
當高空裏的雄鷹開始唳叫的時候,荒野裏就有田鼠和鼹鼠亂跑,一般到了這個時候,距離春天到來也就不遠了。
剛剛轉過倒淌河,經過日月山的歐陽發坐在馬上俯視着山腳下一望無際的戈壁縱聲長嘯。
他第一次發現天下是如此的大,世界是如此的廣闊,一想到這片廣闊無垠的土地将會成爲他的跑馬地,他就激動的不能自己。
和暮氣沉沉的大宋相比,這片年輕的土地讓他的心都要飛起來了。
僅僅是一瞬間,無數關于這片土地的詩句就紛至沓來,他想從中找到一句最貼切的詩句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最終卻化作一聲大吼——我們走!
東京的梅花剛剛盛開,趙婉就迫不及待的要北上回家。
“等我到哈密的時候,那裏的野花就要開了。”
趙婉對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趙祯有些失落,東京的繁華留不住女兒,自然也留不住自己那個有些陌生的女婿。
他很期望女兒能把外孫留在東京由他親自養育,女兒卻無視了他的暗示,決意帶着兩個孩子離開大宋回哈密國去。
歐陽修苦勸趙婉把鐵喜留下來,趙婉總是搖頭,能決定這兩個孩子去留的隻有鐵心源,她身爲母親隻有養育的權力,安排孩子前途是他們父親的事情。
當别人以爲這不過是趙婉以退爲進的一種策略的時候,趙婉的車隊迤逦五六裏地已經出了東京城。
在她的車駕邊上,數百名騎馬挾弓的少年人歡笑着相互追逐,在他們的身後,上百輛馬車裏坐着依舊捧着書卷的讀書人,至于拖家帶口的工匠更是數不勝數。
“長公主殿下還會回來吧?”
目送趙婉離開的王圭低聲問道。
“會回來的,皇宋儲君之位足夠讓任何人瘋狂……”韓琦低聲道。
“官家暗示長公主可以将皇外孫留在東京,長公主還是帶走了哈密王世子。
歐陽修苦勸……”
“不過是以退爲進的伎倆罷了。”
“鐵心源拒絕了富彥國夾擊西夏的要求,對官家設立的燕雲地爲皇儲條件,哈密國也沒有任何動靜。”
“哼,哈密國與西夏,契丹,喀喇汗國連番苦戰,雖然都取得了勝利,想必這個時候也精疲力竭了。
他們不是對官家提出的條件不動心,而是做不到。”
“将門出塞,我們卻無能爲力,哈密國過于驕橫,如此跋扈橫行,老夫以爲……”
“兩害相權取其輕……且看看吧,再有三兩年,形勢就徹底明朗化了。”
“老夫不擔心哈密王世子成爲皇儲,哪怕将來登基也不是不行,老夫擔心鐵心源篡權。”
“昔日漢皇不能容忍子幼母壯,我們難道就能容忍比之酷毒百倍的子幼父壯?”
“且看看吧,且看看吧,這種事情前所未有,好在官家身體康健,我們還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