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身形挺拔,身高足有八尺,紫面長髯,威風凜凜乃是标準的人樣子。
人樣子這三個字自從成爲大宋選兵的模範之後,在大宋就是誇獎男人長得标緻的最好話語。
韓琦爲天聖五年進士。慶曆年之前,他與範仲淹率軍防禦西夏,在軍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人稱“韓範”。
當時,邊疆傳頌一首歌謠: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骨寒;軍中有一範,西賊聞之驚破膽。
不過,這樣的歌謠在他兵敗好水川之後就成了“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滿川龍虎辇,猶自說兵機。”
這些歌謠充分的說明了,所謂民間諺語,其實就是一個多變的勢利小人。
不過啊,韓琦以一介文臣卻在武事上揚名,堪稱難得。
鐵心源認爲這家夥就是文臣中的敗類,武将裏的奇葩,每當文人勢力占優的時候,他就成了武将,幫武将說話,但是,一旦文臣被功勳武将壓制,他就立刻變成了一個戕害武将的屠夫,一句東華門唱名者方爲好漢,讓大名鼎鼎的狄青抑郁而終。
鐵心源以前就給鐵蛋詳細的解說過東京城裏的諸位大佬,包拯還能欺之以方,文彥博還能驅之以利,至于韓琦,千萬不要和他達成任何交易,一旦達成交易,他就會利用這個交易把對方連皮帶骨的吞噬下去。
有鐵心源的交代,鐵蛋看韓琦的時候,未免就些防賊的意思。
官員當到了一定程度,一般就不會管太多的俗禮,不過,當着客人的面翻檢客人帶來的禮物,鐵蛋還是第一次見。
韓琦從仆人捧着的小盒子裏找出來一副老花鏡,熟練地戴在眼睛上,搖晃着腦袋四處看看,非常的滿意。
“早就聽說老花鏡這種器物,能讓老眼昏花之人變得耳聰目明,如今看來,果不欺我。
鐵心源的屬下是吧?”
鐵蛋見韓琦問起自己,拱手施禮道:“哈密國外事主事鐵蛋見過儀國公。”
韓琦哈哈大笑道:“鐵蛋?好名字啊,沒有一口好牙估計咬你不動。
老夫且來問你,長公主攜子前來果真是來奪嫡的?”
鐵蛋根本就沒想過韓琦會在這種場合直接問這麽私密的問題。
轉頭瞅瞅圍攏過來神色各異的賓客,咬咬牙道:“長公主隻是把皇外孫送來給官家瞧瞧,看看這孩子是不是一個聰慧的好孩子。”
韓琦再次仰天大笑一陣,拍拍鐵蛋的肩膀道:“想成爲我大宋的儲君,首先就要有舍我其誰的氣勢。
你的回答很合老夫口味,若是明明有賊心卻不敢說出來,一味地行魑魅魍魉的小人伎倆,老夫這一關你就過不去。
那般陰毒小人也不配窺伺我大宋神器。”
鐵蛋臉上帶着微笑,心中卻恨不得一刀捅死這個無恥的老賊。
奪嫡這種事情也是能公告天下的嗎?
這時候他卻不能解釋什麽,韓琦老賊說的沒錯,這時候如果解釋了,一定陰毒小人的帽子就會扣在鐵心源的頭上。
韓琦壽誕,說是一場小規模的聚會,他口中的小規模聚會,僅僅是賓客就有兩百餘。
衆多的賓客将諾大的一個西花園塞得滿滿當當,幾個肚子上繡着龍的家夥眼神極度的陰毒。
能穿龍袍的自然是藩王!
大宋的藩王很可憐,輕易不得離開封地,被皇帝派去的地方官看的死死的,隻要有任何異動,就是滔天大禍,作爲補償,他們隻能在自己名義上的一畝三分地糟蹋百姓。
最有可能把兒子送進皇宮給皇帝當繼子的有楚王,和汝陽郡王。
楚王久居大湖之南,此次進京就是爲自己兒子造勢,希望能入得皇帝法眼。
汝陽郡王的三兒子趙宗誼原本是最有希望的,這家夥長得最像官家,而且文采斐然,隻可惜當年經曆了危樓事件之後,被一群豬給吓傻了。
自然就從人選名單上消失了。
汝陽郡王府後來又經曆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天火,波及了半條街的人跟他們一起倒黴。
再加上地道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汝陽王被貶斥成了汝陽郡王,後來又降成蘭陵公,直到兩年前才因爲出了一位割肉飼父的孝子,才恢複了汝陽郡王的封号。
這次進京謝恩的主角就是那個割肉給父親趙允讓配藥的十三兒子趙宗實。
趙允讓最大的本事就是生兒子,時至今日,這家夥已經生了二十二個兒子,至于女兒,據說有十七個之多。
兒子多了也就不值錢了,尤其是生在藩王家,兒子多了,家産就會被分薄。
漢景帝時期推行的推恩令,大宋也在執行,開國不過百年,已經有皇族依靠種田爲生。
給兒子找一個好的出路就成了所有皇族父親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趙允讓很想讓家裏的老十三當上皇帝,這樣一來,他那些數目龐大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們就有出路了。
事關千秋大計,藩王們自然不允許别人壞了他們的好事,原本内鬥的厲害。
自從趙婉抱着兒子非常強勢的進了東京,這些藩王們面對趙婉強大的壓力,不得不抱團取暖,在最短的時間裏形成了同盟,準備先把趙婉弄走,再考慮其它。
其中宗人府就是他們重點關注的對象。
韓琦把趙婉進京的面紗挑開之後,所有的藩王都松了一口氣,他們終于可以上表彈劾趙婉的鬼蜮伎倆了。
鐵蛋的座位在中間,可是,在他身邊五尺之内沒有第二人存在。
即便是伺候他吃飯的侍女,也離他遠遠地。
胡魯努爾笑着朝鐵蛋舉舉杯子,就混在一群官僚中間,商讨今年錢莊的利錢該定在什麽額度上,對于鐵蛋,他不報任何同情。
一起飲勝了幾十次之後,韓琦明顯的喝高了,走路都有些踉跄,被兩位嬌小的侍女攙扶着,豪邁的笑聲不絕于耳。
鐵蛋規規矩矩的吃飯,喝酒,對别人故意表現出來的冷落毫不在意。
除了要經常遙敬老包一杯之外,他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韓琦被侍女攙扶着坐在鐵蛋的面前笑道:“你應該感激我。”
鐵蛋施禮道:“儀國公做事大氣豪邁,小子早有耳聞。”
韓琦對鐵蛋的無理不以爲甚,指着坐在人群裏的兩位藩王道:“拿出超越他們所能給予大宋的東西,老夫會支持長公主。”
鐵蛋笑道:“他們有什麽?土地?那是官家的,财寶?那也是官家賞賜的,另外,沒聽說他們有軍隊。”
“正朔!他們有正朔,有大義!”
鐵蛋嘿嘿笑道:“源哥兒曾經說過一句話,沒有什麽事情是一塊黃金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用兩塊!”
韓琦笑道:“哈密的黃金很多嗎?”
鐵蛋點點頭道:“就算我們哈密的黃金不夠,周邊還有很多國家的黃金可以爲我所用。
長公主送來了三成哈密庫藏,如今,哈密的寶庫又被喀喇汗人給補齊了,甚至還要多。”
韓琦沒想到鐵蛋竟然表現的比他預料的要堅決,遂皺眉道:“這是對大宋的侮辱。”
鐵蛋擡起頭奇怪的看着韓琦道:“源哥兒乃是化外野人沒資格求娶大宋最尊貴的公主,結果,三十萬貫的錢糧到位之後,好像沒人再提地位的問題。”
韓琦嘿嘿笑道:“公主和皇儲不可同日而語。”
鐵蛋冷笑道:“爲了公主哈密國願意付出三十萬貫乃至五十萬貫,爲了皇儲,我們出更大的代價又如何?”
韓琦收起臉上的笑容譏笑道:“一萬萬還是兩萬萬?”
鐵蛋笑道:“終歸是一個數字罷了,我家世子是天潢貴胄不說,身後有我哈密國全力支持,十萬鐵甲護佑,要什麽不可得?”
“包括大宋神器?”
鐵蛋長吸一口氣道:“儀國公認爲我家世子沒有資格?
儀國公剛剛才說過要正大光明,怎麽轉眼間就變了?
長公主攜愛子進京,隻是給大宋官家多一個選擇罷了,要說哈密王窺伺大宋神器,儀國公未免太小看我王的心胸了。
西域之地縱橫萬裏不止,那裏的土地足夠我王展開襟懷,不論是向西,還是向北,或者向東,盡是用武之地,或者從昭武九姓殺入天竺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家世子血脈高貴,自然有無盡的土地供他奔馳。
儀國公羞辱我一介小吏也就罷了,若是敢羞辱我家大王和世子,鐵某人拼着血流五步也不與你幹休!”
鐵蛋說完就霍然起身,死死的盯着韓琦,若此人再有對哈密國不敬之處,他不惜血濺五步。
滿堂賓客無不倒吸一口涼氣,誰都沒想到往日裏柔弱的哈密官員,竟然會如此的強硬。
“你若死在東京會有什麽變故?”韓琦淡淡的道。
“你韓家滿門不會有一人活着,哈密将與大宋斷絕所有往來!”
韓琦嘿嘿笑道:“沒有攻伐大宋的準備?”
鐵蛋的臉皮抽搐幾下,淡然道:“不會,大宋與哈密不吝父子,若有糾紛,小杖受,大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