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伊思站在迎賓館的三樓的窗戶前就能俯瞰大半個街市。
她親眼看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剛才還熙熙攘攘的哈密街市在一聲凄厲的牛角号聲停止之後,街道上就一個哈密人都看不見了。
隻留下堆積如山的貨物,和驚詫的四處尋找主人的牲口,以及面面相觑的外地客商。
幾乎就在哈密人消失的一瞬間,就有大群的波斯武士從各個隐秘的地方跳出來,見人就殺。
能做長途生意的外地商賈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的武士,當哈密人消失的時候,他們已經把警惕之心提高到了最高等級,當那些波斯武士開始砍殺人的時候,他們就很自然的揮刀迎上去。
好在那些波斯武士似乎無意和他們糾纏,相互亂砍幾刀之後就向自己預定的目标前進。
迎賓館就在瀑布廣場,和城主府僅僅相隔半個廣場,迪伊思親眼看到一個個身形矯健的波斯武士殺進了城主府,然後很快就消失了。
對于這些武士迪伊思很熟悉,她甚至僅僅憑借他們的背影和武技,就能叫出那人的名字。
這些名字,每一個在喀喇汗國甚至飛鷹山,都是大名鼎鼎的,每一個神選戰士,都是喀喇汗國的瑰寶。
親眼看着強大的神選戰士被擎着巨盾的哈密軍隊四面合圍,絕望的一次次發起進攻,彎刀徒勞的砍在巨盾上,除了一聲金鐵交鳴之音什麽都得不到。
眼看着勇猛的神選武士們冒着密集的弩箭,縱身翻越過盾牆,然後被密集的長槍刺穿身體然後再丢出來,即便是心如鐵石的迪伊思也不忍目睹。
鐵心源不在清香城,這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迪伊思想破腦袋也不明白這些人如此拼命到底是爲了什麽。
一些破舊的草棚房子正在燃燒,空地上還有大量的柴草在燃燒,還有人不斷地往火堆裏堆積濕柴……濃煙幾乎籠罩了清香城的天空。
“不要去!”
迪伊思的随從眼看着那些強大的武士從自己的樓下狂奔而過,向濃煙密集的地方進攻,他們就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那些武士隻是回頭朝他們笑一下,就義無反顧的繼續向前,腳步不做絲毫的停留。
一個全身都被漁網籠罩的馬木留克騎士怒吼着從一個小巷子裏鑽出來,他的身體已經被血染透了,即便是如此,他依舊催促着戰馬向城主府進發。
在他身後是烏泱泱的追兵,每個人手裏都拿着長矛或者鐵叉……
今日的迪伊思一身貴婦打扮,因爲年邁,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遮蓋,雪白的長發高高的挽起,插滿了各色寶石。
一襲紫色的拖地長裙,一雙洗的很幹淨的手,已經看不出任何昔日的影子。
在成爲巫婆之前,她本身就是一個極爲出色的美女……即便是年邁,依舊有昔日雍容華貴的模樣。
對于穆辛發起的這一場突襲,迪伊思非常的不贊同,她在清香城生活過快一年,對這座城市的了解不是穆辛這樣的初來者所能比拟的。
比如先前那一陣凄厲的号角聲,她就知道是是什麽意思,隻要号角聲響起,所有的哈密人都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裏躲到建築物裏去,違者重責三十大闆。
哈密人把這叫做防空警報,每年都要演練兩次的……
如果是迪伊思來指揮這次突襲,在聽到号角聲的那一刻她會立即放棄任何行動,選擇就地潛伏。
沒有了人群的掩護,刺殺就變成了突襲,如此少的人去攻擊有大軍護衛,并且早有準備的敵人,沒有絲毫的勝算。
“千不雷,約束我們的武士,不得離開迎賓館加入戰團。”
努力遏制着沖動的護衛首領,閉上眼睛,過了片刻才躬身道:“如您所願。”
戰事很快就平定了,可是,那些哈密軍卒依舊喊聲連天,相互之間碰撞兵刃,吸引那些還沒有沖上來的波斯武士自投羅網。
這個法子很有用,不斷地有孤獨的武士或者騎馬,或者狂奔穿過濃密的黑煙,被迎頭射來的弩箭一一的射死。
濃煙逐漸散去,諾大的瀑布廣場上空無一人,就連石闆鋪就的廣場上也幹幹淨淨,隻有一些老邁的哈密人正在用清水洗刷地上的血迹。
等到那些老人用清水洗刷幹淨地面之後,最後的戰争痕迹也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架架的水龍将明晃晃的水柱澆在依舊燃燒的爛房子和草堆上,明火消失,然後濃煙消失,最後隻有一縷縷的水蒸氣袅袅的升起。
一些趕着馬車的人,在軍卒的配合下搗毀了斷壁殘垣,将枯枝爛木裝上馬車,運去了後山……估計到明天,這些東西也會被收拾的幹幹淨淨。
一切事情都在井然有序的進行着。
濃煙散盡的時候,刺耳的牛角号再次響起,藏起來的哈密人陸陸續續的從自己的藏身處走出來,先是伸長脖子瞅瞅安然無恙的城主府,和幹幹淨淨的廣場,然後就相互議論着繼續自己一天的勞作。
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面對那些驚慌失措的胡商不斷地追問,他們隻是詭秘的笑笑,也不做解釋,繼續自己的生意進程。
阿達西而抱着那個巨大的箱子欲哭無淚。
“我要殺了一片雲!”他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中帶着濃烈的哭腔。
“我會殺掉他的,你的任務是帶着這些東西回到阿拉穆特山,把他交給公正長老,或許隻有他能理解智慧的重要性。”
“長老,帶着這些經卷回去的應該是您,沒有您的庇佑,我在阿拉穆特山沒有說話的餘地。”
穆辛看着匍匐在腳下的阿達西而笑道:“西域所有的事情因爲而起,隻能因我而滅。
東征讓喀喇汗,塞爾柱,大食波斯的諸多猛士死無葬身之地,如果我再不給他們一個交代,會動搖天神在這些地方的信譽。
鐵心源這個禍害是我帶來的,就應該由我來親手結束他,我隻是可惜,十年的布置,十年的遊曆,因爲鐵心源又回到了原點。
去吧,阿達西而,立刻準備離開哈密的事宜,等你們離開了哈密國,就到我動手的時候了。”
阿達西而收拾情懷,就這院子外面的水洗了一把臉,就背着箱子離開了小院子。
穆辛目送阿達西而彙進人群,輕輕地關上院門,扭扭脖子對着雨後的天空笑道:“沒想到我也有拼命的一天。”
鐵心源帶着大隊人馬回到清香城的時候,城裏如同他離去時候一樣繁華。
雖然空氣中還帶有濃濃的煙火氣息這并不妨礙城裏的百姓向自己的大王送上無數的敬語。
防範嚴密的馬車上,許東升和鐵心源面對而坐,鐵心源手裏拿着一份剛剛寫好的奏報看的很仔細。
“這麽說,發起沖擊的武士人數并沒有我們預料的那麽多?”
許東升躬身道:“清點之後,被擒和被當場斬殺的武士隻有一百五十一人。”
“隻有一半人手?”
“可能還不到,一片雲說這些死士中間有很多人并非是武藝高強的大武士,更像是一般的商人。”
“穆辛沒有出現?”
“沒有,從頭到尾都不見穆辛的蹤迹,一片雲說穆辛應該不在清香城,否則,他也沒有辦法用毀掉清香城這個借口來策動這些性情暴躁的波斯武士發動突襲。
清香城已經盤查過兩遍了,還是不見穆辛的蹤影,根據以上種種,老夫判定,穆辛根本就不在清香城。”
鐵心源點點頭道:“你的話很有道理,從穆辛以前的做事方法來看,他從來都不會把自己放在危險的境遇裏。
拼命這回事和穆辛不沾邊,即便是拼命,他也隻會用别人的命來拼。”
許東升又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道:“這是一片雲派人送來的,他說是他破壞了穆辛的奸計,希望能夠獲得大王的賞賜。”
鐵心源并不接一片雲的信,即便是用猜的,他也知道這個厚顔無恥的老賊會在信裏說些什麽。
“這個見風使舵的馬賊啊,我真是不知道說他什麽好,在城外對我施行第一次刺殺的時候,我敢肯定,這個老賊一定恨不得我去死。
第一次沒有殺死我,他就立刻出賣那些波斯人,借我們的手除掉那些對他來說已經毫無用處的波斯人,然後借機和我們套近乎,
告訴一片雲,他如果不能幫我們找到穆辛,并且除掉,老子會親手剝了他的人皮。
另外,立刻把他丢進狼穴地牢,讓他重溫一下過去,這有助于他早日找到穆辛。”
馬車直接駛進城主府,青青的石闆地面上全是新鮮的水漬,城主府門上有刀砍斧鑿的痕迹,第一進院落裏的清香木從更是因爲戰鬥被弄得淩亂不堪。
鐵心源從一片樹葉上看到了一滴已經快要凝固的血迹,用手輕輕一撚,手指上就殷紅一片。
“我們戰損多少?”
“陣亡七十一人,傷者三百餘。”
鐵心源歎息一聲道:“又要開追悼會,我讨厭開這種會,每一次,我心裏都要難過很長時間……”
許東升苦笑道:“以後這種會有很多,您即便是不喜歡,也要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