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羊離開了滿是寒冰的水潭,山魈立刻就竄了出去,幾個縱躍就追上了那隻羊,一翻身騎在羊背上,把它趕回來,而後,就朝那些獒犬龇牙咧嘴一下,就繼續留在一片雲的身邊幫他捉頭發裏的虱子。
一片雲從羊皮堆裏直起身子,用力的嗅嗅有些濕潤的空氣,取出一片羊肉幹遞給山魈,摸着山魈藍色的醜臉笑道:“又看見了一個春天。”
哈密國的春天就要到來了。
天山向陽坡的位置上已經冰雪消融,流水淙淙,一些嫩黃色的芽孢已經悄悄地從地面鑽了出來。
樓蘭的一場大勝,讓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下來,絡繹不絕的捷報就是最好的宣傳手段。
這個春天,對哈密人來說有着特殊的意義。
官府已經貼出了榜文,要在整個哈密國沒遴選武藝超群的猛士,除了軍中的将士,任何人都能參與進來。
隻要有幸選中,就會立刻成爲哈密國的十人将,百人将,乃至千人将。
這個消息一出,哈密國立刻就沸騰了。
文官和哈密人沒什麽關系,一萬個人裏面有十個認識字的就僥天之幸了,這還要算上認識大食文字,突厥文字和契丹文字,西夏文字的偏門人才。
所以,鐵心源從來都沒有指望哈密國自己出文官人才,隻能從大宋拐騙。
至于武人。
哈密就太多了,且不論那些常年流浪在荒野上的西域人,即便是回鹘人哪一個不能騎着馬砍人兩刀子?
至于從大宋發配來的罪囚,會武藝的人就更多了,那些被捕獲的山賊,響馬,獨行大盜,每一個都有一身頂呱呱的槍棒功夫。
因此,從者如雲,哈密的道路上一時間全是背着武器匆匆趕路的彪悍之士。
清香城城主府邸中,霍賢一臉的陰暗,劉攽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隻有鐵心源依舊笑嘻嘻的,給自己的兩位重要的臣子倒茶。
“好漢我從來都是不嫌多的,至于您兩位擔憂的事情在我看來這就不算事情。
您兩位總說敵人會趁着這一次大比混進清香城,卻沒有想到不管我們阻攔,敵人一樣會進來的。
我們假如不允許這些武人進城,爲了安全起見,我們是不是也要阻攔商賈進城?
馬上就要開春了,我哈密國又要開始忙碌的春耕了,這個時候,進出清香城的人一定很多,一個個都要審查的話,又會耽誤我們多少事情?”
霍賢見鐵心源不肯收回王命,歎口氣道:“大王身系我哈密國運,将自己放在危險之地,堪爲不智。”
鐵心源笑道:“我很聰明,也很自覺,城防大開的時候我會搬去狼穴裏面住,活動範圍也僅僅限于狼穴後山的草原,不可能一個人去市井中閑逛。”
劉攽咳嗽一聲道:“大王生性爛漫,如果……”
鐵心源笑道:“沒有如果。”
霍賢施禮道:“既然大王做了承諾,老夫就放心了,這就去安排武士比武事宜。
老夫以爲,未能在我哈密住滿兩年以上者,不能參加這次大比。”
鐵心源搖頭道:“既然已經說了是大比,就不要限制身份和名額,隻要是有才之士,即便是敵人也無所謂,我們有把握讓這些人改變初衷。”
劉攽長歎一聲道:“老夫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大王這樣豁達執着的心胸是從哪裏來的。
也罷,對于哈密國,大王遠比我們兩人熟悉,就這麽定了,我們這一次以武論英雄。”
有些話鐵心源沒辦法跟霍賢與劉攽說。
穆辛這個人無所不用其極,總是喜歡給對手出一個又一個的難題,每次都喜歡玩消失,消失之後,立刻就會有一連串的大動作讓人疲于奔命。
十萬大軍損失了,對穆辛來說沒有什麽了不起,隻要他回到大食,照樣可以拉起來一支大軍。
他有無數種辦法來解決他目前的困境,有無數的人來主動幫他頂替臨陣脫逃的罪名,隻要他願意,那些死了兒子的大食人,還會把第二個送到他手裏。
這是早就見證過的事情。
當初偷襲西夏人,雖然暫時取得了一點勝利,可是,面對西夏人的反撲,他毫不猶豫的出賣了昔日堅定的支持他的人,包括馬希姆。
結果,馬希姆甯願放棄自己光明的未來,也要堅定的站在穆辛那一邊,即便是被欺騙,他依舊相信穆辛。
鐵心源隻想把穆辛吸引到自己身邊來,他不願意讓穆辛去荼毒自己的百姓。
從精神上去傷害一個人,這是穆辛最擅長的手段。
戰事結束之後,最迫不及待的翻越天山路來到哈密的人自然是駝隊和商賈。
兩軍交戰最直接的後果是,無數的馬賊消失了,不論是哈密軍隊,還是大食軍隊,都會在第一時間開辟出一片幹淨的戰争供兩軍交戰。
冷平和王胄把這事幹的很徹底,他們兩人麾下的大軍之所以越打越多,吞并馬賊的功勞不小。
過完寒食節,冷平和王胄就要和鐵四,鐵五換防了,鐵心源從不允許自己的某一支軍隊長久的駐紮在某一地不動彈。
雇傭兵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自從冷平,王胄開始領軍饷和軍糧,以及武器裝備之後,就沒人再提起自己雇傭兵的身份,即便是契丹人和西夏人也一句不說。
冷平,王胄承諾這些人可以把家人接來哈密居住,并承諾給他們家人取得藍本的戶籍。
這是潤物細無生的手段,這些契丹人和西夏人,以及吐蕃人常年生活在哈密,哪裏好,哪裏不好心中自然有一本賬,如今再自認爲自己取得了一定的功勳,爲了讓功勳不至于作廢,帶着家眷安居哈密國是最好的選擇。
就因爲有雇傭兵的前車之鑒,鐵心源才自大的說出可以感化那些敵人的話。
感化有很多種方式,其中大雷音寺的感化方試是最科學的,也是最有成效的。
每當鐵心源站在後山草原上的時候,就能看見昔日的回鹘貴族們穿着破爛的羊皮襖,背着沉重的木桶向山脊上的大雷音寺攀爬,他心中就無限感慨。
要知道這些回鹘貴族們的身後沒有人拿着鞭子抽打他們,也沒有人在邊上監視他們。
他們勞作都是發自内心的,期望通過折磨肉體來達到讓精神愉悅的目的。
這樣說多少有些變态,可是,婆羅門教和藏傳佛教根本就是有很多的借鑒之處的。
印度教的大梵天就在外形上很像拜火教的風神,而拜火教的很多教義都被表面上已經死去的薩迦活佛給系統的歸結到他的新教派裏面去了。
因此,大雷音寺博取衆長,隻要是佛家的神,她們好像都信,隻要是神祗,他們也都信,這很像鐵心源在後世見到過的很多寺廟,裏面不但供奉元始天尊,也供奉觀音菩薩。
在教人認命這一道上,沒有哪一門那一教能強的過婆羅門,至少,鐵心源知道,即便是在千年以後,婆羅門依舊是頂呱呱的貴族。
其實鐵心源現在也不知道大雷音寺裏到底在信奉什麽神祗,隻知道大雷音寺現在已經擁有佛像一萬六千七百座,按照撒迦生前的說法,大雷音寺應該是十萬佛陀的居所。
仁寶上師是一個很善良的人,至少鐵心源是這樣認爲的,盡管他非常讨厭鐵心源總是追問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高原上沒有傳來火藥的爆炸聲,更沒有傳來哪一個部族的首領被弩箭給弄死了,最重要的是你們連毒藥都沒有用,就這麽無聲無息的,讓守在青唐城的李巧一日三驚,總要預防高原上的吐蕃人會突然沖出來。”
“阿彌陀佛,師兄已經去了西方極樂世界!不在人世間了,轉世靈童還沒有尋找到,因此,我師兄還沒有返生。”
一聲佛号把鐵心源吓了一跳,連忙道:“我聽說佛門宣念佛号的時候最好心無旁骛,你這會雜念太多,念佛号是不是不太合适?
另外,你以前都不念佛号的,現在突然念了,這讓我非常的吃驚。”
仁寶上師無奈的道:“老僧聽聞現在正是哈密國上下忙着準備春耕的時候,大王爲何還有閑心來我大雷音寺?”
聽仁寶上師這樣說,鐵心源有些晦氣的歎口氣道:“我那個便宜老師,帶領了一大群武藝高強的武士,正滿世界找我呢,霍賢和劉攽不許我出狼穴,隻好來大雷音寺尋求一下庇護。”
仁寶上師笑道:“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隻要大王不離開我大雷音寺,老僧保證大王掉不了一根汗毛。”
鐵心源搖搖頭道:“如果僅僅是躲起來,穆辛再厲害也進不了我的狼穴。”
仁寶上師笑着拍拍手,門外面立刻走進來六個紅衣大喇嘛,這些人進來了,仁寶上師就對爲首的一個大喇嘛道:“因陀羅,保護我教法王。”
那個叫做因陀羅的大喇嘛躬身領命,而後就帶着那群人又出了門。
鐵心源這才有機會問道:“他們成不成?”
仁寶上師笑道:“因陀羅有生裂虎豹之能,是真正的生裂虎豹,他以前是鬥獸場的猛士,被我師兄點化皈依我佛。”
鐵心源朝門外看看舔舔舌頭道:“這麽說,其餘五位也不是弱者?”
仁寶上師笑道:“他們是我教持金剛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