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喝了兩口水之後,長長的歎了口氣,背着手離開了大堂,背影有說不出的蕭瑟。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扶着門框對方汝道:“就按照方兄說的辦吧。
老夫該歇息歇息了,長公主來時,轉告她,老夫病了,還請長公主莫惱。
西北節度使,呵呵,好一個西北王啊,哈哈”
“彥國兄盡管休憩,一切自有下官。”
看着富弼無奈的捶打着門框發出慘笑,方汝隻能大包大攬的将一切兜在身上。
從青唐城到邈川城,隻有三百餘裏,八百裏快馬一日就能抵達。
頭一天富弼還在邈川城破口大罵,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富弼的文書就已經到了趙婉的案頭。
兒子已經能吃一點米粥了,趙婉用銀勺給兒子刮了一些米油喂給了兒子,等兒子吧嗒着嘴巴,揮舞着小手還要的時候,趙婉笑了起來,把兒子的小胖手按了下去,繼續給他刮米油喝。
王漸看完富弼的文書皺眉道:“這個富彥國竟然不上當,不是都說他性如烈火嗎?”
趙婉頭都不擡的道:“這樣也好,他們能退一次,就能退兩次,以後從清香城,哈密城,青唐城走大宋的貨物都是我的貨物,不準他們收稅,要形成永例。”
王漸搖搖頭道:“這恐怕很難,富弼一心想要和西夏作戰,因此,才棧戀這西北節度使的職位不去。
換一個人當節度使,恐怕您的顔面就不好使了。”
趙婉給兒子擦嘴之後擡頭笑道:“難道本宮的這個公主會被我父皇去掉?”
王漸搖搖頭笑道:“自文彥博成爲平章事之後,世界就變了,龐籍這些力主西進的大臣們失去了權勢,屬于文彥博的穩健派就重新占了上風。
他們說什麽十年生聚,十年養息,十年征伐,文彥博甚至告訴陛下,他不希望陛下在三十年之内言兵事。(曆史上原本是五十年)
如今,文彥博正在大力的甩包袱,他把罪囚全部送到了哈密,把流民送到了青唐,還把大量的廂兵也送到青唐。
準備用數量衆多的宋人,在吸取青唐人血的同時壯大自己,還不用靡費大宋的國帑。
因此,前些日子太後和王後見到的吐蕃慘狀,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爆發的。
富弼一心想要借助強軍來壓制西夏,這些日子不斷地向朝廷要求繼續加強青唐的兵力。
結果,文彥博給他送來了廂兵和流民,根據密諜司密報來看,富弼的日子極爲難過,稍有不慎,就有貶官流竄之憂,因此,在公主的事情上,他隻能大開方便之門。”
趙婉把兒子豎起來讓他站在自己的大腿上,順順食物,免得這孩子嘔吐。
輕輕拍着兒子的後背若有所思的道:“不如我們再推一下,讓文彥博他們發力,把富弼遠竄到哈密……”
王漸苦笑一聲道:“不成的,歐陽修來哈密已經是大宋能做到的極緻了,畢竟歐陽先生是一個文人。
像富弼這種能文能武的家夥,官家就算是砍掉他的腦袋也不會讓他去哈密的。”
趙婉挑挑眉毛,也覺得這事不可能成功,父皇雖然寵自己,可是,一旦關聯到國事上,不會有任何通融的可能。
“我聽說歐陽先生,正在以紅崖山的事情寫文章?就連蘇轼都跟着寫了好幾首詩?”
王漸歎口氣道:“這沒法子,歐陽先生和蘇轼同出一脈,師徒二人就是一個模樣。
他們寫的詩文越好,下場就越是凄慘,文彥博可不是龐籍,不是夏悚,那人啊,是一個龇牙必報的人物。
主導紅崖山慘狀的人是文彥博,他正在給大宋清除負擔,成效斐然,這時候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誰說他壞話,誰就會倒黴。
這師徒兩,是被大王給寵壞了,在哈密的時候無論他們說什麽,說的話有多難聽,大王都有唾面自幹的風度。
文彥博這人可沒有,您可能還不知道吧,昔日威風赫赫的夏悚,如今擔任了東苑馬政的指揮使,聽說麾下隻有小吏四人,馬夫若幹……
即便是如此被羞辱,夏悚也不敢辭官不做,您可以想象文彥博的權勢有多大。”
“我父皇就不管管?”
趙婉覺得自己父親有些不對。
王漸冷笑一聲道:“爲什麽要管?如今,大宋的實力正在增長,國庫裏的錢糧也有了剩餘,軍隊戰力日漸增長,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發展。
官家憑什麽要打斷文彥博施政?
至于夏悚,他當樞密使,參知政事,平章事的時候打壓迫害他人從不後人,這些年下來積怨甚多。
現在不過是他遭報應的時候,這是官場中最正常的一種景象,官家已經看了幾十年了,有什麽好管的。”
趙婉皺眉道:“真是沒一個好人。”
王漸笑道:“說别人也就罷了,不許這樣說官家,官家心地純良,如果不是被皇位所累,官家一定是一個極好的父親,極好的丈夫。”
趙婉連連點頭,覺得王漸把話說到她心坎裏去了,自己的父親就該是一個好人,自己的丈夫也該是一個好人,之所以會出現一些偏差,完全是被時事所迫。
鐵喜站在母親大腿上,努力的向上蹦跶,雙腿很有力氣,惹得趙婉哈哈大笑,扶着兒子任由他發力。
王漸在一邊笑眯眯的看了一會,就悄悄地退了出去,他覺得這樣的場景非常的溫馨,當年鐵心源就是這樣在王柔花懷裏蹦跶的。
身爲宦官,王漸以爲自己将會随着官家一起同生同死,現在不一樣了,他覺得自己在皇宮裏當陳琳老祖那樣的人也不錯。
隻有活的足夠長,才能看到更多精彩的事情,無論如何,也要多活一陣子,眼看着自己種的種子生根發芽,最後長成參天大樹。
這個世界上或許真的有神靈,蘇米加爾神廟方圓兩百裏之内全是幹旱的沙漠,可就在神廟所在的地方,依舊有一汪月牙形的清泉。
風沙淹沒了昔日的城池和農田,唯有這座神廟被留了下來,同時留下來的還有那汪清泉。
這裏四面都是廣袤的沙漠,隻有一些低矮的丘陵上還有一些幹枯的茅草被風吹得嗚嗚作響。
在枯草的後面,阿丹單膝跪地,眯縫着眼睛看着西邊。
遙遠的地平線上,一匹孤狼在寒風中慢慢的奔跑,偶爾會停下腳步,朝四周看看。
忽然,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支馬隊,阿丹順勢把身體倒在沙丘上,回過頭對坐在山丘根部的阿伊莎道:“你說的那些人來了。”
阿伊莎掀開厚厚的面紗笑道:“現在就看你這位雄鷹的本事了。記住,不能放走一個。”
阿丹瞅瞅聚集在山坳裏的親兵笑道:“一千親兵對五百雜兵,如果還能出岔子,不如死掉算了。”
蘇米加爾神廟就在左前方十餘裏之外,那裏是一片曠野,無遮無攔的,任何人隻要進入那片沙海,就會被守衛神廟的軍隊發現。
即便是阿丹也沒有把握在守軍有準備的情況下,攻下這座地下堡壘。
蘇米加爾的太陽神庇護了自己的神廟,庇護了泉水,卻沒有庇護自己的信徒,或許這就是他最後的神力吧。
阿丹縱馬下了沙丘,随同他一起下來的還有二十幾個騎兵,他們沒有躲閃,就站在沙丘底下,瞅着那支遠道而來的騎兵。
很明顯,那支騎兵也發現了他,見他們人少,就徑直飛奔過來。
直到看清楚阿丹之後,爲首的騎士才躬身道:“尊敬的阿丹王子,您爲何會出現在這裏?”
阿丹坐在馬上冷冷的道:“紮素,你告訴我,博克圖汗在神廟裏嗎?”
紮素的身體抖動了一下,擡起頭看着阿丹道:“您沒有任何的權力來質問我。”
阿丹瞅瞅随着紮素手勢慢慢包圍過來的黑騎兵,大笑一聲道:“紮素,你這個老奴才不老實啊,怎麽,你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紮素的神情不定,疑惑的瞅着阿丹背後的沙丘冷聲道:“我是智慧之王的奴仆,接受王命在這裏鎮守,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塔利班。
阿丹,束手就擒吧,隻要你不反抗,我就一定不會傷害你,隻會把你送到智慧之王的座下,是非恩怨都由你們師徒自己去面對……“
紮素話未說完,就磕一下戰馬的肚子,胯下的戰馬頓時就向阿丹沖了過來,同一時間,長槍已經綽在手,他想用最短的時間結束這場戰争。
阿丹就站在那裏,無數的羽箭從他的身後飚出來,密密匝匝的撲向紮素。
紮素大叫一聲,就豎起盾牌,阿丹出現在這裏他就已經感覺不對了,每一根神經都繃的緊緊的。
他完全沒有想到,阿丹竟然會知道博克圖汗就在蘇米加爾神廟。
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隻有自己和古爾丹,即便是跟随自己守衛神廟的這些護衛,也一無所知。
一想到穆辛那張冷酷的臉,紮素就遍體生寒,今日不殺死阿丹,等待他的隻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