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雷之所以會選擇停下來等待玉素普的先鋒軍隊這樣不明智的做法。
完全是出于對自己騎兵本領的不信任。
一個騎在馬上拿着武器的人不一定就是騎兵,同樣,一個能騎着馬到處亂跑的人也不一定就是騎兵。
騎兵從來就不是一個普通兵種。
按照《六韬》上的解釋,一個騎兵應該擅長騎射,身手矯捷靈便,進退周旋,敢于登丘陵、冒險阻、絕大澤、馳強敵、亂大衆。
用這麽多的條件删減出來的家夥如何會有很多?鐵心源一般把這種人叫做人才。
如果鐵心源隻是簡單地按照西域人的條件組建騎兵的話,現在,哈密國就有不下四萬人的騎兵。
如果按照《六韬》上的條件編練騎兵,哈密國符合騎兵條件的不過區區一千多人。
更何況,鐵心源還要求自己的騎兵必須要認識字……
這樣一來全哈密的騎兵數量就隻剩下不到兩百人。
在西方,騎兵又叫騎士,他們爲榮譽而戰!甚至不惜犧牲一切!這是騎士恪守的信條。
“騎士”這一稱号本身就是一個榮譽,獲得這樣的稱号并不容易。
一名候補騎士想要成爲正式的騎士,需要經過很多嚴格的考驗,那不僅僅是需要高明的騎術,還需要有傑出的統率力、豐富的戰鬥經驗,和一個顯眼的标志性成績。
他們的榮譽來自神祗和人們的認可。
神祗賜予合格者以騎士的榮耀稱号,但日後的言行舉止能否不辱沒騎士團的榮光,還需要看是否堅持信仰,一如既往地爲神爲人民而戰。
每一個騎士都是堅定的信仰者。
如果用西方真正意義上的騎士标準來看,經過謙卑,榮譽,犧牲,英勇,憐憫,精神,誠實,公正這八大美德的篩選之後。
孟元直,阿大都算不得真正的騎士,而鐵一他們最多隻能算是六個黑暗騎士……
而鐵三百和拉赫曼隻能算作斥候和刺客。
鐵心源對騎兵的要求過高,這在哈密國不是一個秘密,孟元直就認爲自己足以勝任傳說中天啓四騎士之一的戰争騎士。
可是鐵心源不打算更改自己的高要求,目标高低決定着哈密騎兵素質的高低,把目标定在天上,自己很可能會站到高山之巅,把目标定在山頂,自己很可能站在山腰上。
精銳不需要很多,事實上,精銳也從來就沒辦法多,李世民的玄甲騎兵從來就沒有超過一千人。
可是,一百騎玄甲騎兵就能在窦建德的十萬大軍裏縱橫捭阖,生生的将這支軍隊攪成一鍋粥,最後還生擒了窦建德。
因此,哈密的騎兵可能是這個世界上訓練強度最大的一支騎兵,物資供應也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豐富的。
哈密國的錢糧至少有一半多全部花費在騎兵身上了。
尉遲雷率領的不過是一群被淘汰下來的騎兵,阿大身邊也隻有五百名被挑選上的騎兵。
剩餘的騎兵,依舊留在哈密國。
他們或者在戈壁上訓練,或者去圍剿哈密國土上爲數不多的一點馬賊,或者在棗紅的率領下在各種複雜的環境裏沖鋒盤旋。
斥候不斷地禀報敵人的位置,且末河邊的軍隊逐漸變得緊張起來。
背後就是秋日的且末河,河水洶湧,後退隻有死路一條,尉遲雷按照阿達的要求把自己放在一塊冒似絕地的河邊。
唯有這樣,才能吸引狡猾的玉素普全軍壓上。
騎兵很少構築陣地,他們更喜歡在運動中殺傷敵人,構築陣地向來都是步兵的特權。
在經曆了不長時間的準備之後,尉遲雷的面前就多了三條壕溝。
這些壕溝可以阻礙騎兵的速度,從而給弓弩手留下更多的殺傷敵人的時間。
壕溝的底部放置了一排排的火油罐子,隻要敵人的騎兵沖過第一道壕溝,一顆火藥彈就能把壕溝裏的火油罐子全部點燃,組成一道敵人無法逾越的火牆。
斥候禀報的時間越來越短,漸漸地斥候身上開始出現血迹,已經有了戰鬥的痕迹。
兩軍的距離已經小到了斥候無法回避對方斥候的地步。
當地人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時候,拉赫曼不再向對面派出斥候了,而是命令斥候向兩翼擴展,嚴密的監視來自兩翼的敵人。
一旦兩翼也出現敵兵之後,将作營就必須在半柱香的時間裏,将沉在且末河底的浮橋拉伸起來,大軍必須點燃壕溝裏的火油阻礙敵人,自己趁機度過且末河。
這是早就規劃好的,秉承了鐵心源一向的習慣,做任何事情都要留下後路,要有刹車裝置,必須有止損機制。
玉素普的先鋒軍隊出現在地平線上之後,就停止了前進的腳步,隻有一小隊,一小隊的騎兵向兩邊奔馳出去,估計也在偵查地形,檢查這裏是否還有埋伏。
河灘裏擠滿了戰馬,這是尉遲雷的戰馬,既然已經決定打狙擊戰了,戰馬的用處就不大了,萬一出現大麻煩,也能在第一時間把戰馬運送過河。
對峙從上午一直到了日上中天。
秋日的太陽熱辣辣的烘烤着大地。
尉遲雷不着急,他的軍陣都在河邊,而且末河邊全是高大胡楊樹,有樹木遮陰,秋老虎奈何不得他。
對面的于阗軍隊就辛苦了,日頭走上頭頂的時候,大地燥熱起來,大地上的水分蒸騰,一絲絲的水汽扭曲了視線,多停留一分,就對人馬多了一分折磨。
于阗國的軍隊數量在不斷地增加,直到有号角聲傳過來的時候,一面高大的旗子就出現在于阗人的隊伍之中。
玉素普的大軍終于趕來了。
拉赫曼從高大的樹上跳下來,對尉遲雷道:“看不見大将軍的隊伍,玉素普的騎兵已經到了,就在前面列陣,沒看見步兵,應該還沒有到來。”
尉遲雷笑道:“這麽說,大将軍沖着玉素普數量龐大的步兵去了?”
“應該是這樣,對面隻有不到八千騎兵。”
尉遲雷抽出長刀插在地面上,伸出手讓親兵幫自己用布條纏繞手腕,無所謂的搖搖頭道:“不管怎麽,開始準備戰鬥吧,野戰和攻城戰不同,我們有火藥彈,攻城很簡單,野戰就難了一點,不死戰是沒有結果的。”
太陽偏西的時候,于阗人開始動彈了,成排的騎兵踏着碎步緩緩向且末河邊推進,此時的陽光正好照射在西邊,很影響哈密軍隊的弩箭發射。
這些天,于阗人和哈密軍隊作戰,吃夠了弩弓的虧,防範弩箭覆蓋是他們的第一要務。
玉素普站在大旗下,看着不遠處哈密防線對自己的副将大食人尤裏卡道:“他們在等我們!”
尤裏卡面無表情的道:“智慧之王的命令不容置疑。”
玉素普皺眉道:“尤裏卡,我們在一起合作已經有十五個年頭了,到現在你還不肯告訴我,爲什麽博克圖汗會把權力轉交給智慧之王嗎?”
尤裏卡看着玉素普道:“我的兄弟,請你無論如何都要相信你的兄弟尤裏卡好嗎?
你應該明白,在過去的十五年中,我們不是親兄弟,卻比親兄弟還要好,在很多時候我甯願自己犧牲也不願意傷害你。
我懇求你,不要再問我關于博克圖汗的任何事情,你知道的越少,就越是平安。”
玉素普沉默片刻,繼續看着自己麾下騎兵的背影道:“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想成爲真正的于阗王,你會怎麽做?”
尤裏卡笑道:“全力幫助你坐上你期盼已久的王座!”
“可是,智慧之王那裏……”
“智慧之王最大的心願是東征,想要發起一場聖戰,至于于阗的國王是誰,是不是還屬于喀喇汗國,智慧之王不會關心,更不會理睬,隻要你接受智慧之王的命令,這就足夠了。”
從尤裏卡那裏得到了确實的回答,玉素普張開了大嘴笑了起來,随手一馬鞭抽在身邊的戰奴身上,戰奴顫抖了一下,然後鼓着腮幫子吹響了代表沖鋒的牛角号。
剛剛還邁着碎步貌似悠閑的騎兵在一瞬間緊張了起來,馬靴上的馬刺紮在戰馬的肚皮上,戰馬頓時開始提速,兩百步之後速度已經提升到了可以沖鋒的程度。
一千步的距離,正是戰馬能把速度提升到最高程度的距離,玉素普看着狂奔起來的騎兵,對尤裏卡道:“博克圖汗真的已經死掉了嗎?”
尤裏卡握着拳頭看騎兵沖鋒小聲回答:“沒人能回答你,也沒人能知道。”
不在親臨戰場,是無法感受兩千騎兵發起沖鋒時的強大視覺沖擊。
八千隻馬蹄重重的踩踏在大地上,如戰鼓,如重錘敲擊在大地上,人未至,塵先揚,兩千騎兵在塵土中若隐若現,如同騰雲駕霧的惡魔,在戰馬的嘶鳴聲中,向哈密軍所在的方向突飛猛進。
“弩弓準備,三連射,放啊!”
哈密軍中隊正,一遍遍的大吼着軍令,當騎兵步入四百步的射程之後,第一組弩箭就如同烏雲一般竄上高空,而後如同暴雨般的向沖鋒的騎兵群籠罩下來。
騎兵紛紛擡起左手,用小巧的臂盾遮掩着要害,繼續驅動戰馬狂奔。
咻咻落下的箭雨不斷地刺進騎兵的身體裏,戰馬的身體裏,或者落在臂盾上,被高高的彈起,而後散飛出去。
中箭者落于馬下,失去生命的戰馬倒在地上,不等他們逃離戰場,就被後來者踩踏成肉泥。
四百步的距離看似遙遠,對于弩弓手來說,也僅僅有兩次射擊的機會,一次吊射,一次平射,兩次射擊用完之後,短兵相接就無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