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平從灰塵堆裏取出一個還算完好的銀盤道:“老王,你信不信,如果我們不殺掉賀元伍,孟元直馬上就會殺掉我們。”
王胄冷笑道:“孟元直在那裏?”
冷平指着外面已經有些發暗的天空道:
第“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今天如果賀元伍不死的話,我們三個都會死。”
王胄對冷平的話嗤之以鼻,認爲他是在給自己推脫。
把銀盤重新丢在地上,冷平拍拍手上的灰塵,壓低了聲音道:“老王,你難道就不奇怪?”
“奇怪什麽?”
“奇怪吐蕃人如此的好說話。
真珠是這支隊伍裏最桀骛不馴的家夥,對你我二人從不假辭色,今天,我隻不過随便威脅了兩句,他就乖乖的臣服,幫我們進攻賀元伍。
他的族人住在哈密城,真珠和他的手下搶到的錢糧流水一般的送回哈密城,因此,他的族人過的很好。
老王,哈密什麽時候準許吐蕃人住進哈密城了?”
王胄打了一個哆嗦,瞅着冷平不由自主的道:“該住在大雪山城!”
冷平苦笑道:“日落時分,飛鳥不投林是個什麽狀況?”
王胄毫無意識的回答道:“林中有埋伏。”
冷平笑道:“既然如此,我們殺掉賀元伍有什麽不對嗎?哈密大王的手段比大宋文官有過之而無不及,隻不過,他比較重視武備,不作踐武人罷了。”
王胄一屁股坐在一張破爛的桌子上拍着腦袋道:“你的意思是大王派來殺賀元伍的不隻有我們兩個,吐蕃人真珠也擔負着這個使命?
另外,你的意思是,城外的樹林裏還藏着一支軍隊,如果我們沒有當機立斷的下手,外面的軍隊就會聯合吐蕃人連我們一起殺掉?”
冷平嘿嘿笑道:“我是不打算去求證,要不,老王你去問問孟元直那個活閻王?”
王胄擺擺手道:“從一開始,大王就對我們這些外人有戒備,你看看,哈密軍中的武官,全部來自大王的心腹之人,我們三人隻能帶着雇傭兵爲哈密清繳馬賊,順便幫他打幾場惡仗。
我一直認爲我們如果進入哈密軍中,無論如何也比那些從未帶過兵的人強,不明白大王爲何甯願讓那些人慢慢的摸索,也不願意讓我們接手。
現在明白了,大王信不過我們!”
冷平搖頭道:“這事怪不得大王,他沒有對不起我們,還記得我們在京兆府軍營,聽說自己一個月能有那麽多賣命錢的時候有多高興嗎?
隻要大王不欠我們的錢,就沒有對不起我們這一說,畢竟,當初我們是一五一十說好了并且拿了錢才到哈密的。”
王胄悶哼一聲道:“我們虧大了。”
冷平縱聲笑道:“是啊,虧大了,這些年我們給哈密賺了多少銀錢,平滅了多少股馬賊,我都數不清了,可這怨得誰來?
我們沒眼光,沒心胸,更沒打算,我們不吃虧誰吃虧去?大王不賺錢誰賺錢?”
王胄翻了一個白眼道:“你不生氣?”
冷平笑道:“如果這事是你幹的,我一定會暴怒,大王幹的我就不生氣了。”
王胄恥笑道:“欺軟怕硬?”
冷平搖搖頭笑道:“這說明我這些年以來終于給自己找了一個比我厲害的主子。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不就是我們這些武人孜孜以求的嗎?
從南征之事就能看出,賣給大宋不劃算,有一個見識比我高,心胸比我開闊,出手比我大方的主子比什麽都強。
老王,我決定徹底的向大王效忠,賭上我的一輩子,看看到底值不值,你呢?”
王胄長吸一口氣道:“和你們一比我就是一個傻瓜,既然是傻瓜,就不要多拿主意,跟着一些不會太害我的聰明人,說不定能有一條活路。
對了,你既然說孟帥在外面,我們要不要請他進來?”
冷平笑道:“還是算了,現在把他請進來,以他的脾氣惱羞成怒之下說不定會打人。
論起武功,十個冷平都不是孟帥的對手,可是論到行軍布陣,消息埋伏,我率一千悍卒就能活擒孟帥。”
王胄笑道:“你平日裏不是都藏拙的嗎?”
冷平搖頭道:“扮豬吃老虎隻可得逞于一時,要是總是當豬,時間長了也就成豬了。”
冷平說完話揚聲叫過親兵,要他帶人去樹林裏告訴告訴孟元直,自己一定會用好這六千雇傭兵,将穆辛的主力死死的拖在鄯善。
城堡裏的煙火逐漸熄滅,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孟元直全身铠甲站在汗血馬身邊如同一尊雕塑,在他的身後,五百精騎同樣肅立在空地上,除了戰馬偶發發出的響動,竟無一人出聲。
在半空盤旋的飛鳥,漸漸地散去,孟元直這才下令全軍休憩。
孟元直的副将是自己的兒子孟虎,兩年多的軍伍生涯下來,昔日跳脫的小夥子已經變成了一個合格的軍人。
給父親搬來了一個馬紮請他坐下,而後小聲道:“鳥不投林,城堡裏的人會發現的。”
孟元直喝了一口水道:“真珠沒有傳來别的消息,那麽,場面應該已經被冷平,王胄兩人控制住了。
老子就是要他們知道,别以爲大王一定要借用他們的力量來收拾賀元伍,想要滅掉賀元伍大王有無數種選擇,之所以讓他們下手,是要給他們一個機會,同時也給他們一個警告,免得步了賀元伍的後塵。”
孟虎笑道:“爹爹,誰都以爲我們去了樓蘭……”
孟元直冷冷的看了兒子一眼道:“軍中無父子,以後要叫我大帥。”
孟虎天生就怕父親,連忙閉嘴不言,一張臉漲的通紅。
軍法官周琰帶着一個人匆匆的走了過來,對閉目養神的孟元直道:“真珠派人傳話,冷平,王胄已經誅殺賀元伍一并叛賊,如今,烏雞城已經安定。
冷平正在那賀元伍的積蓄犒賞三軍,三天後就要啓程去鄯善了。”
孟元直看了一眼跟随周琰過來的吐蕃人,緩緩地點點頭對周琰道:“要人拼命,就不能不給好處,眼皮子放寬一點,賀元伍的那點錢糧,我們還看不上。”
周琰笑道:“軍律總還是要遵守的。”
孟元直道:“驅使雇傭兵是要給錢的,就算冷平,王胄,真珠這些人不需要,西夏人,契丹人,以及西域的野人還是需要的。
此事休要再提。”
周琰躬身領命道:“末将遵令,隻是,必要的記錄必須要有,否則,就是下官失職了。”
孟虎想要沖上去把這個從文官轉變過來的家夥揍一頓,被孟元直揮手攆走。
周琰抱抱拳就離開了。
孟元直對兒子道:“去看看,冷平他們有沒有使者過來,如果有就帶過來,如果沒有我們去烏雞城。”
孟虎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遠去的周琰,騎上馬出了林子。
不大功夫就帶着七個雇傭兵打扮的人走了過來。
孟元直和那些人一句話都沒說,直接騎上馬,下令全軍向西走。
冷平的親兵一頭霧水站在林子裏眼看着孟元直就要離開了,連忙大喊道:“孟帥,我家将軍說,他會死死的把穆辛的主力拖在鄯善的。”
孟元直勒住戰馬的缰繩回頭道:“告訴冷平,這一戰如果有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老夫麾下有兩個校尉的職位給他們留着。”
冷平站在烏雞城頭,眼看着一溜煙火從林子裏飛了出來,而後一頭向西,不由得笑着對王胄道:“如何?”
王胄沒好氣的道:“被你說中了,現在雇傭兵們已經有了交待,可是鄯善之地的喀喇汗軍隊依舊有六萬之多,足足是我們的十倍,我們有什麽本事死死的拖住他們?”
冷平嘿嘿一笑,從懷裏掏出一張牛皮地圖道:“這是我臨走之前大王交給我的,說是一個波斯商人留下的商路圖,恰好就是鄯善,龜茲,回鹘這一帶,把這裏的山川地勢标注的非常清楚。
我來天山北路,又重新打探了這裏的地勢,對付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穆辛還是有辦法的。”
王胄吃了一驚道:“大王沒要我們和穆辛死磕?”
冷平搖頭道:“大王說,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跑不了就投降,他會把我們贖回來的。”
王胄發現自己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嘴皮子哆嗦了很久才道:“敗軍之将?”
冷平打斷他的話道:“大王說打仗其實就看誰最後活着,誰的人活的多,打敗了不要緊,我們下次再繼續,被人活捉也沒什麽,隻要盡力了,就一定要謀求活着。
隻要人活着總有一天終究會勝利的……大王說,他甯願花錢把我們贖回來,也不願意把這些錢當撫恤發給我們的家眷……老王,現在,你還懷疑我效忠大王的決心嗎?”
王胄長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就帶上我,水裏火裏我們一起去。”
冷平暢快的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抛開雜念,一心一意的把大王交代下力的差事辦好。
孟帥給我們留了兩個校尉的位置,我總覺得有些憋屈,這六千悍卒一旦用好了,我們自己就能獨成一軍,爲什麽要去孟帥手下受氣?”
王胄笑道:“你要收編這些雇傭軍?”
冷平獰笑道:“爲什麽不?這支軍隊是我哈密國最兇悍,最精銳的一支軍隊,正是我們兄弟平步青雲的階梯,老子爲什麽要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