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平不再和賀元伍讨論與大食人爲敵的事情了,通過簡短的幾句話,他已經看清楚了賀元伍的謀算。
這家夥想跑!
他在天山北路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以後能夠躲起來看哈密與大食人相争,然後再投靠勝利者。
他不是傻瓜,知道和大食人交鋒會是一個什麽後果,同時,他也知道真正惹怒鐵心源之後會是一個什麽下場。
兩不相幫看來是最好的辦法。
事實上,他隻要能挨到鐵心源與大食人兩敗俱傷之後确實有崛起的機會。
賀元伍是這樣想的,沒什麽錯誤。
可是,冷平和王胄可不是這樣想的。
他們隻想着利用這一批強悍的雇傭兵和大食人血拼一場之後,趕緊回哈密,真正融入哈密大軍之後,給子孫争一個不錯的将來。
冷平陪着賀元伍喝了一天的酒,确認賀元伍已經徹底大醉之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等待王胄到來。
烏雞城堡裏的軍士大部分都是賀元伍的親信,在賀元伍大醉之後,負責城防的人就是賀元伍的心腹梁贊。
此人原本就是賀元伍南征時期的副将,對賀元伍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酒池肉林一般的生活已經毀掉了賀元伍的勇武,他這個時候比誰都惜命。
不論是冷平還是王胄可以統禦那些沒有半分忠誠可言的雇傭兵,卻不能動賀元伍身邊任何一個人。
都是久經征戰的好漢,組織小兵團作戰,誰也不比誰強上半分,一旦開始内鬥,那些雇傭兵們隻會袖手旁觀,或者看誰給的錢多,就幫誰。
隻要在親兵的數量上碾壓冷平和王胄,賀元伍就不擔心他們兩人會造反。
冷平最後的試探結束了,他已經知道賀元伍的想法了,在這種情形之下,殺掉賀元伍奪回兵權,重整雇傭兵是唯一的選擇。
隻是,一個人沒有把握幹掉賀元伍之後全身而退。
傍晚的時候,王胄回來了。
能随他進入城堡的隻有親兵和吐蕃,西夏,契丹三族雇傭兵的首領以及他們的親兵。
其餘大軍都留在城外。
這是賀元伍在進駐烏雞城的時候就定下的規矩。
這一次劫掠很失敗,除了幾十隻羊和一些挂在馬脖子底下的雞,他們沒有别的收獲。
剛剛走進烏雞城,迎面而來的就是賀元伍親兵們的哄堂大笑,這讓王胄的臉色非常的難看。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空手而歸了。
梁贊站在高台上,皺着眉頭瞅着進了城門的王胄對身邊的冷平道:“既然有羊,怎麽就沒捉到人?”
冷平笑道:“濫好人的性子發了。”
梁贊搖頭道:“這樣下去可不成,還請冷兄多開解一下王兄,烏雞國不能坐吃山空。”
冷平見自己的親兵已經到位了,就緩緩抽出長刀吐了口唾沫道:“這就好好的去教訓他一下。”
梁贊連忙攔住道:“不妥,這樣會引起兵亂。”
冷平的長刀順勢向前一探,長刀避開了梁贊的護心鏡,從正中間插進了他的胸膛。
梁贊大叫一聲,雙手緊緊握住冷平的長刀,冷平面無表情的向前跨出一步,長刀割斷了梁贊的半個手掌,毫無阻礙的從他的後背透出來。
随着梁贊的慘呼,冷平的親衛們也開始動手,梁贊的親兵很快就倒在血泊中,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剛才還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會對自己下黑手。
王胄看到了台子上發生的事情,雖然不明白冷平爲什麽會選擇這個時候下手,還是招呼一聲親衛,向守門的賀元伍親兵動手。
厮殺如同漣漪一般向四處擴散,厮殺喊叫的都是宋人,那些吐蕃人,契丹人,西夏人牢牢地握着自己的武器,在第一時間脫離了戰場,站在安全的地方笑吟吟的看着這群宋人相互殘殺。
冷平提着長刀路過吐蕃人的時候對爲首的吐蕃壯漢道:“真珠,你們真的打算一輩子都當流浪武士嗎?”
爲首吐蕃武士真珠搖頭道:“青唐已經沒了。”
“青唐的公主還在,李巧大将軍也在,你們不願意受别人統禦,投在李巧大将軍的麾下不算是辱沒你們吧?”
真珠昂起頭怒吼道:“你要老子爲你賣命,殺掉賀元伍是嗎?“
冷平從懷裏掏出一顆印鑒對真珠道:“是大王要我殺了賀元伍,真珠,最後一次問你,你聽不聽大王的命令?”
真珠吞咽了一口唾沫,想起自己還留在哈密的家眷,艱難的對身後的吐蕃武士吼道:“老子認主子了。”
說完就追随着王胄向城堡裏面厮殺。
其餘的吐蕃人愣了一陣子,見真珠厮殺的勇猛,隻好跟在他的身後向賀元伍的親兵發起沖鋒。
西夏人移沒見冷平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哈哈大笑一聲道:“給我五千個銀餅子,老子就幫你幹掉賀元伍。”
冷平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把金币丢給移沒道:“這是訂金!”
移沒收起金币,對身邊的西夏武士們笑道:“錢已經收了,跟老子上啊。”
其餘西夏武士哄笑一聲,随着吐蕃人的腳步殺進了戰場。
當冷平陰森森的目光落在契丹人身上的時候,那些契丹武士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這個時候如果還不知道該站在那一邊那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爲首的壯漢直接探出手,冷平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在他的手裏放了一把金币道:“去吧,跟西夏人一個價。”
眼看着賀元伍的親兵以及忠誠的部下一個個倒在地上,王胄長歎一聲收起來長刀。
就在剛才,他親手斬殺了三個不聽任何勸說的宋人。
那三個宋人臨死的時候都在詛咒他的背叛行爲。
“賀元伍爲什麽不出來?”
王胄心頭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沖着冷平吼道。
冷平指着那座最奢華的房子道:“喝了四壇子烈酒,又和三個胡姬胡天胡地之後,我不覺得他還有力氣從床上爬起來。”
王胄苦笑一聲指着滿地的死屍道:“再給我一兩個月,我就有法子說服這些人……”
冷平哼了一聲道:“這是一群吃慣人肉的家夥,而且從中嘗到了好處,你以爲他們還會回頭?
更何況,咱們的大軍已經出動了,和穆辛的大戰就在眼前,沒時間給你了。”
兩人正說着話,忽然間,那座奢華的大屋子冒起了濃煙,披頭散發的賀元伍踉踉跄跄的從屋子裏沖出來,手中的長刀沾滿了鮮血,擡頭看見冷平之後就開始大笑。
“哈哈,都是爲了錢和女人,老子把女人全殺光,把寶貝全部燒掉,冷平,我看你拿什麽區喂飽那些雇傭兵。”
冷平跨前一步大吼道:“奉王命誅殺叛賊賀元伍!”
賀元伍聞言笑道:“我就知道鐵心源不會放過我,隻是沒想到你們這兩個和我一樣的家夥竟然會幫他。
咱們都是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厮殺漢,腦袋栓腰帶上掙來的功勞,眼看着被人侵吞,眼看着那些官老爺們拿我們當牛馬使喚。無數的好兄弟沒死在敵人的刀下,班師之後卻被自己的劊子手斬下了腦袋。
你冷平現在還拿着什麽狗屁的王命來讨伐我,你他娘的還有沒有一點人心?
我賀元伍自問沒有對不起你們二人,有女人我沒藏着,有銀子我沒獨吞,有一口酒就分你們一份。
自由自在的雄鷹不當,官老爺們給你一根骨頭你就要給他們當一生一世的狗嗎?”
王胄慚愧的低下頭,冷平卻仰着臉道:“你沒有對不起我們,說起來是我對不住你。
說真的,老賀,沒想到你這個時候跟我講起道理來了,既然如此,我就實話實說。
老賀,你去死吧,想要你死的人很多,即便是我不殺你,孟元直也會來。
你死了之後,我會派人去大宋找到你的家眷,把你的銀錢給他們送去。
還會把這裏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你的家人,如果你的兒子想要替你報仇,老子就在哈密等着他。“
賀元伍憤怒的丢掉自己的長刀,扯開衣襟捶着胸口道:“不用你當好人,老子就沒有家眷。
現在就老命一條,來啊,朝這裏砍,朝這砍,你們已經殺掉了那麽多的好兄弟,想必不會在乎我這條爛命。”
賀元伍逼近一步,王胄就後退一步,當賀元伍沖着冷平走過來的時候,冷平手裏的長刀痛快的刺進了賀元伍的胸膛,長刀準确的穿過了賀元伍的心髒。
冷平看着賀元伍那張痛苦的面孔道:“既然已經對你不起,那就繼續欠着吧……”
烏雞城的大火很快就被撲滅了,大部分都是石頭房子還燒不壞。
搶來的絹帛,毛皮,棉布被燒毀了,那些金銀器皿卻沒有燒毀。
王胄一腳将一個被燒得烏漆嘛黑的銀杯踢開,銀杯在空曠的大殿裏滾出去老遠。
賀元伍說的沒錯,他就算是再有萬般不是,卻沒有對不起他王胄。
玩笑一樣的官職,粗糙的諾言,稀裏糊塗的拉攏,卻處處透着真誠……
冷平處理完那些雇傭兵之後,也走進了賀元伍的寶庫,見王胄一個人孤獨的坐在一張桌子上,就笑道:“事情安排完了,他們同意和我們一起去鄯善附近劫掠。
我已經答應他們,隻要是他們搶到的東西,全部歸他們個人所有。
我們兄弟這次可以聯手殺敵。”
王胄擡起頭看着冷平道:“如果有選擇的話,我其實更喜歡跟賀元伍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