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看着鐵心源把城主府裏的鴿子全部放掉了,每一隻鴿子的腳上都拴着一根竹管。
鴿子在城主府上空盤旋幾圈之後,就一哄而散。
鐵心源等鴿子已經飛的不見蹤影了,才回過頭對趙婉道:“巧哥很快就會有消息傳過來,等青唐一地确實安全無恙了,你和王漸就回東京去,記着照顧好母親。”
“留下你一個人在這裏鏖戰?”趙婉有些不願意。
鐵心源點點頭道:“沒錯,你們在我身邊我的膽子是最小的,當你們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即便是老天爺,我也敢向他叫陣!”
“最壞的結果是什麽?”
“最壞的結果?自然是哈密成爲一片焦土,大食人死傷慘重,最終止步在這裏。”
“我是說你!”
“我?我有棗紅馬當坐騎,沒人能追的上我。”
“你讓我帶上巧哥,水兒,火兒,玲兒他們的孩子去東京,是不是在爲以後做準備?”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是,我們的事情,我們這一輩人就要完成,我從來都沒打算把子孫都賠進去。
哈密要是完蛋了,那就讓他完蛋,隻要我們努力過了,問心無愧就好,我們以後還要過安穩日子呢。“
“你連破釜沉舟的決心都沒有,如何保證百姓能和你生死與共?”
趙婉有些生氣,胸脯起伏不定,小臉漲的通紅。
“破釜沉舟?那是項羽那個蠢貨才幹的事情,因此他才是最大的失敗者。
我爲什麽要把自己的親人當做哈密國的祭品?這不是一個思維健全的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我今年才十九歲,哈密國完蛋了,你爲我就不能在建立一個樓蘭國?
隻要我願意,在西域這個地方,我想建立多少個國家就建立多少國家。
建國這種事情,對我沒有多少難度。”
趙婉震驚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從未覺得像今日這樣陌生,忍不住發急道:“既然你不在乎哈密,爲什麽還要嘔心瀝血的建立這個國家?”
鐵心源笑着将趙婉攬進懷裏道:“你什麽時候看見我嘔心瀝血了?
哈密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試驗品,我隻是想試驗一下能不能依靠他成就我征北大将軍這個夢想。”
趙婉的身體抖動的如同一片樹葉,顫聲問道:“你對我父皇心懷不滿?”
鐵心源認真的看着妻子的眼睛道:“想多了吧,我想當征北大将軍和你父皇有什麽關系?
我在做我該做的事情,你知道我這個人有多懶,如果不是因爲我喜歡做件事,求我,我都不做。“
趙婉确認丈夫說的都是真話,焦急的道:“那你到底爲什麽會這樣做?”
鐵心源抽抽鼻子道:“因爲我喜歡東京汴梁城!”
“這和東京汴梁城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隻有東京汴梁城才能讓我有一絲絲故鄉的感覺,我想讓這座城池繼續輝煌下去,每天夜晚都燈光閃爍,即便在高高的天國也能看見。”
“可是東京汴梁城好好地在哪裏啊,你如果喜歡,我們可以回去住在那裏。
另外,你本就是東京汴梁人,那裏原本就是你的故鄉,爲什麽會說一絲絲?”
趙婉聽了丈夫的胡言亂語之後更加的害怕了。
“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看星空,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吧?”鐵心源溫柔地道。
“我自然知道,好多回都是我陪着你看星空的,你總說東京不是一個看星空的好地方,還總說有什麽光污染,讓你看不清楚星星。
不說這些,你先告訴我你建立哈密國的初衷。”
鐵心源歎了一口氣,發現和趙婉說實話很難讓她理解,遂笑道:“北海結冰了,蠻族要南下,這次南下可不是搶點東西就回去這麽簡單。
這一次,他們南下之後就不打算回去了,他們會一路向南,如果可能,他們會一直走到大海的邊緣。”
“杞人憂天……”
趙婉見鐵心源說話沒個正形,好好的談話被他給毀了,這非常的煞風景,不過還好,他的心情還是好的。
“你從來就不願意和我好好的說話。”
這是趙婉最後從嘴裏擠出來的一句話。
鐵心源詫異的擡起頭,說實話沒人信讓他很受傷,這個念頭隻在腦子裏存在了一秒鍾就消散了。
他撫摸着趙婉緞子一般柔滑的長發笑道:“我幾乎是在用命打算和你好好地過一輩子,有這個前提,其餘的你就當不存在。
你天生就是一個高貴的公主,我希望你不論是在大宋還是哈密都能永遠的高貴下去。
傻姑娘啊,公主隻有在猛士的保護下才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沒有猛士保護的公主,會成别人一個可以炫耀的戰利品,大宋的公主不應該有這樣的命運。”
鐵心源說這些話的時候趙婉就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這是她辨别真話和謊言的特殊行爲,自從兩人成親以來,她用過無數遍。
鴿子在戈壁上想要飛的很遠對鴿子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在這片土地上,不但有兀鹫,有蒼鷹,還有鹞子,在這些猛禽的眼中,鴿子是一種不錯的美食。
鐵心源很想用猛禽來充當信使的,可是,但凡是猛禽,它們的領地觀念就非常的強大,一般都會守在自己的地盤裏不願意亂跑。
好在距離短,大部分鴿子還能完成自己的使命,隻有一小部分鴿子需要飛往遙遠的東京,它們的命運難以言說。
薩迦活佛的窗口站着一隻鴿子。
誦經完畢的撒迦活佛打開窗戶,探出手讓鴿子自己跳上手掌,取下鴿子腿上的竹管,将它放在窗台上,随手撒了一點奶渣和青稞作爲犒勞。
看完鐵心源發來的密信之後,撒迦活佛就坐在窗前的蒲團上,瞅着眼前綿延不絕的雪山陷入了沉思。
即便是在七月中,大雪山上依舊寒氣逼人,薩迦活佛住的太高,以至于窗口的風很大,沉重的布幔也随風舞動,鴿子吃完了獎賞的食物,就自己飛進鴿籠裏面去了。
過了很久之後,薩迦活佛睜開眼睛,剛才還微微顫抖的手現在已經變得沉穩無比。
輕輕地搖晃了一下桌面上的鈴铛,一個年輕的僧人就推開大門,雙手合十等待活佛差遣。
“請仁寶上師和十二法王來這裏議事。”
年輕僧侶施禮之後就退出房門,他很想替活佛關上窗戶,終究還是退了出去。
不久之後,有低沉的鍾聲在大雪山城響起,所有的僧人都停下手裏的工作,齊齊的擡頭向大雪山最高處的那座紅色天堂仰望。
“鐵心源,老衲相信了這麽多年,終究還是要繼續相信下去,請佛祖保佑,弟子不得不再次入世,不論生死,這一場大戰終究是要親眼目睹才能放心……”
撒迦的呢喃聲剛剛出口,就被大風吹散了。
身在哈密的歐陽修剛剛處理完文牍,正閉着眼睛享受杯中的香茗,鴿子咕咕的叫聲讓他睜開了眼睛。
瞅着在窗台上來回踱步的鴿子,苦笑一聲,就起身捉住鴿子,取下竹管之後,掏出裏面的絹帛看了一眼,臉上的神情立刻就變得嚴肅。
親自從文牍架子上取下厚厚的一疊文牍,打開第一本思索了一下就對廊下偷懶的蘇轼道:“派出急腳驿遞,召集除清香城,樓蘭城之外的十六位知州來哈密議事。”
蘇轼皺眉道:“秋收就要開始,這時候……”
歐陽修揮手道:“去召集吧,我們要開始打仗了。”
蘇轼愣住了,張嘴想要說什麽,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急匆匆的去安排信使了。
戰争的準備早就做好了,隻不過以前是以防守爲目标,現在要變成進攻,事先做好的很多準備工作就要推倒重來。
歐陽修很想告訴鐵心源能不打仗就不要打仗,可是,這些話他說不出口,他自己也知道,對于西域,鐵心源和孟元直比他更加的熟悉。
冷平也看了一隻鴿子,很熟悉,這隻鴿子還是自己帶來天山北路然後放飛的,現在,它又飛回來了。
看完鴿子帶來的消息,冷平苦笑一聲,匆匆下了閣樓,來到賀元伍居住的小樓裏。
王胄帶着一群人出去劫掠去了,賀元伍從早晨就開始飲酒,直到現在都沒有停止。
見冷平來了,就醉醺醺的招呼冷平和他一起飲酒看歌舞,還把圍繞在身邊的西域舞姬朝冷平那裏推過去兩個。
冷平和賀元伍喝了兩杯酒之後笑道:“大王,咱們附近已經沒有什麽肥羊了,兄弟打算走遠一點,好讓我們兄弟貓冬的時候能多喝兩杯酒。”
賀元伍笑道:“王胄兄弟傳來的消息不太好?”
冷平笑道:“附近連人都沒有多少了,如何能找到好東西?”
賀元伍大笑道:“這一定是别的兄弟搶在王兄前面了,早就告訴過王兄,下手一定要快,一定要狠,别讓那些窮鬼有哭窮的機會,對付這些蠻夷,隻要你先殺掉他們的一半人,剩下的人就一定會把糧食和财寶交出來。
即便沒有糧食和财寶,把人拉回來也能賣錢,上一次王兄一口氣向哈密賣了八萬多人就是一場創舉。
現在已經有人向我們要奴隸,定錢都已經繳納了,告訴王兄,把人拉回來就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