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回清香城的時候,已經是四月天了。
春風終于吹綠了西域,胡楊樹上的枝條也有一絲絲的綠意展放出來。
墨色的松林變成了翠色,松鼠在樹枝間蹦蹦跳跳的,在狼穴裏面悶了整整一個冬天的趙婉,坐在軟轎上,貪婪的看着後山的草原。
大雷音寺坐落在天山跟腳處,紅牆掩映在綠樹中,再加上陣陣梵音,将草原裝扮的如同世外桃源。
趙婉輕輕地歎了口氣,四個擡轎子的宦官就小心的放下軟轎,另外四個宦官迅速的在一塊平地上安置好了桌椅,很快,一個小小的紅泥爐子就冒出橘紅色的火焰。
“累了嗎?”鐵心源把趙婉從軟轎裏攙扶起來,挽着她的手踩着青青的軟草,在草原上漫步。
趙婉的肚皮已經很大了,肚皮上的皮膚布滿了青色的血管,鐵心源很擔心她的肚皮會炸開。
“還有一個月小家夥才會從肚皮裏爬出來,到了那時候才會輕松下來。
源哥兒,你說我生的會不會是女兒?我這些天胃口很奇怪,就想吃兩口酸的。”
鐵心源笑道:“生兒子也罷,生女兒也好,總歸是我們倆的孩子,有什麽好爲難的。”
趙婉縮縮脖子道:“不一樣,生了閨女您喜歡,可是王漸,孟元直他們會把我活活掐死。”
“在他們掐死你之前,我會把他們統統幹掉,所以,你就放心的把孩子生出來,我還等着當老子呢。”
趙婉指着遠處的幾朵才開的蒲公英努努嘴巴,水珠兒就快速的跑過去給趙婉摘了一大把。
花朵黃黃的,聞起來也沒有香味,趙婉卻把花朵全部放在鼻子前面努力的呼吸。
“這就是春天的味道。”
“如果在東京,桃花都已經開敗了,想要看桃花,除非去深山老林裏才成。”
“東京就找不到什麽深山老林,我當初被派去乳山,也無趣的緊。”
鐵心源笑着拍拍趙婉的腦袋道:“懷念東京,就懷念東京,找那麽多借口做什麽。”
趙婉有些不好意思,低着頭道:“昨日看見夫君給我父皇準備萬壽節賀禮,不知怎麽的有些想念父皇。”
“你現在的樣子不适合長途奔波,再加上青唐之地戰火燃燒的正猛烈,沒有一個合适的安全的途徑讓你回大宋,等青唐之地全部被大宋拿下之後,你再回去也不遲。”
趙婉搖頭道:“才來怎麽能走?我連哈密的貴婦都沒有認全呢。“
鐵心源笑道:“總共也沒有幾個,咱們哈密,現在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還沒有貴族,更沒有貴婦人。
這個階層,出現的越晚,對哈密就越好,畢竟,這群人屬于不勞而獲的那一群人。“
“妾身現在就是不勞而獲。”
“你吃的是你夫君我掙來的,用的也是你夫君我掙來的,天經地義,算得什麽不勞而獲……”
王漸坐在松軟的草地上看鐵心源夫妻二人在緩坡上漫步,笑的非常開心,他發現自己年紀大了之後,更喜歡這樣的溫情畫面,讨厭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
讨厭什麽,什麽就會找上門來,自從上次拒絕了霍賢的要求之後。
這個家夥就如同一頭受驚的老驢,整日裏在哈密國東跑西竄,準備聯絡一些人逼迫哈密王交出火藥配方。
這件事源哥兒不好出面,婉婉則是解決這個事情的最好人選。
當家主母,就該幹這事。
鐵心源夫妻二人都不喜歡進大雷音寺,即便寺廟門口已經有僧人在等候,他們也沒有進去的意思。
撒迦這家夥最近好像變得很瘋狂,聽說有雇傭兵進入了天山北路,馬上,他就組織了一群僧人随着賀元伍的腳步走進了天山北路。
看樣子,他已經做好了要在天山北路修建寺廟,傳播苯教的準備。
戰亂的時候,百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如果有一群僧人出現,打着佛祖的口号拯救了他們,他們就會一輩子崇信下去。
至于在這個過程中死幾個僧人,實在是算不得什麽,不論怎麽看都是高收益的事情,很劃得來。
棗紅馬終于恢複了昔日的神駿,閃電一般的在草原上奔馳,它似乎又恢複了馬王的威風。
整個草原上,他是唯一一匹自由的馬,因此,它很自覺的充當了馬群的頭領。
早晨帶着馬廄裏的戰馬出去吃草,晚上的時候再把馬群帶回來。
這樣省了牧人們很多事情,也樂得讓這個家夥胡鬧。
棗紅馬遠遠地看見了鐵心源,就昂嘶一聲向鐵心源這邊狂奔。
鐵心源的臉色變了幾變之後,立刻就讓王漸先把趙婉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棗紅馬奔馳起來,其餘的戰馬也跟着奔馳,棗紅馬不過是想找鐵心源叙叙舊,可是上千匹戰馬一起狂奔的時候,鐵心源最好的下場就是被戰馬踩成肉泥。
鐵心源膽戰心驚的站在一塊巨石上迎接棗紅馬的到來。棗紅馬來到鐵心源身邊才放緩了速度,最後停在鐵心源的身邊沖着他打着響鼻。
其餘的戰馬并沒有停止,洪流一般的從巨石邊上飛馳而過,把自己的奔跑時的力與美徹底的展現在鐵心源的面前。
馬群跑遠了,棗紅馬卻留了下來,鐵心源知道這家夥是在向他展現自己新收的小弟。
他根本就不管,鐵心源才是這些戰馬主人這個事實。
馬群跑到遠處的山坡上繼續吃草,趙婉這時候才幹從藏身地出來,親昵的撫摸着棗紅馬的長臉。
“它兒子呢?”
相比棗紅馬,趙婉更喜歡有着一聲柔軟胎毛的小棗紅馬,雖然小馬屁股上的手印現在變得越來越逼真,也不妨礙她繼續寵愛這匹小馬。
棗紅馬和鐵心源在一起很久了,見趙婉出來了,就仰頭昂嘶一聲,很快就看見鐵心源的坐騎大青馬帶着一匹隻有三個月大的小馬從一處山坳裏奔跑出來。
大青馬以前最喜歡湊到鐵心源的身邊,如今棗紅馬在這裏,她隻好和小馬駒子怯生生的站在一邊。
有了小馬駒子,趙婉自然就沒心情給棗紅馬刷毛,和水珠兒笑嘻嘻的沖向驚恐不安的小馬駒子。
棗紅馬腿一彎曲,就卧在草地上了,這是它和野馬唯一不同的地方。
野馬隻要能站着,就不會卧倒,尤其是隻剩下它一匹馬的時候,它會不停地奔跑尋找馬群。
“老夥計,你這是把我當成同伴了是嗎?”
鐵心源說着話也坐在草地上,而棗紅馬則迅速的站起來,不停地轉着圈子用自己的獨眼巡梭四方。
胡老三戰戰兢兢的來到棗紅馬的側面,小心的把鞍鞯往棗紅馬的身上套。
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挨過棗紅馬多少次踢咬,将棗紅馬訓練成一匹可以騎乘的戰馬,則是胡老三此生最大的願望。
好不容易等到大王來了,這個時候不上籠頭鞍鞯還等什麽時候。
這一次棗紅馬沒有任何反抗,胡老三将鞍鞯結結實實的套在棗紅馬的身上,就連籠頭都上好了。
鐵心源見棗紅馬已經開始煩躁的踢騰腳下的青草,就阻止了胡老三想要把馬嚼子也套上的欲望。
鐵心源撫摸着棗紅馬的半截耳朵道:“看樣子你也隻認我一個人騎是吧?”
說完話就丢掉長綴,踩着馬镫就上了棗紅馬的後背。
剛剛坐穩,棗紅馬就猛地竄了出去,鐵心源抓着缰繩,将身形放低,随着戰馬的起伏調整了坐姿,就松開缰繩,任由棗紅馬馱着自己在這片不算大的草原上狂奔。
風呼呼的從耳邊掠過,身邊的樹林,灌木飛速的向後狂奔,一丈寬的小河棗紅馬根本就不停步,幾乎是一大步就跨越了過去。
這讓鐵心源想起自己以前把摩托車開到一百五十公裏的感覺,沒有減速頭盔,這樣的速度讓眼睛非常的不适應,被猛烈的風吹得眼淚直流。
“嗷,不能上山!”
眼看着棗紅馬朝山坡奔馳而上,鐵心源慘叫一聲,這家夥又看到了一頭長角的大盤羊。
鐵心源緊緊的抱着棗紅馬的脖子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家夥殺死了。
盤羊見到棗紅馬咩的慘叫一聲就朝山頂狂奔,棗紅馬在後面緊追不舍。
轉眼間就上了山頂,盤羊被棗紅馬一蹄子就從山頂給踢了下去,骨碌碌的滾到了山腳下。
棗紅馬不再追殺那頭被摔的七葷八素的盤羊,而是站在山頂上,仰着頭昂嘶起來。
鐵心源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好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趁着别人還沒有發現,趕緊收拾幹淨了,至于散亂的頭發這時候他已經顧不上了。
炫耀夠了的棗紅馬馱着鐵心源緩緩下了山,邁着輕快的步伐來到趙婉的身邊。
趙婉高興地拍着巴掌道:“夫君剛才的樣子果然英武絕倫,隻有棗紅馬才能配上您的王者雄風。”
王漸也湊過來挑着大拇指,說真的,他還真的沒見過誰騎着馬有鐵心源騎馬跑得快。
胡老三抱着腦袋在那邊嚎啕大哭,付出了一條腿的代價才讓棗紅馬成爲了真正的戰馬,成功之後,他覺得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