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文有些發傻。
他親眼看到一片雲的胯下之物從身上掉下來,最後化作一節黑乎乎的炭塊。
回頭看看抱着阿丹的腦袋絮絮叨叨的迪伊思道:“他不會死吧?”
迪伊思瞅瞅尉遲文,而且是從上往下的掃視,尉遲文隻覺得胯下陣陣生寒,不由自主的夾緊了腿。
很快他又爲自己表現出來的怯懦感到羞恥,粗着嗓子道:“你走不了了。”
迪伊思笑道:“犯了律法?”
尉遲文點點頭道:“你傷害了哈密國重要的人犯。”
“那就把老身也留在這裏,正好照顧我家王子。”
尉遲文笑的如同一隻小狐狸一般,呵呵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你要把身上的東西都交出來才成。”
迪伊思微微一笑,就從身上解下七八個小袋子,又從懷裏掏出一些玉瓶子,放在地上,示意尉遲文可以收走。
尉遲文轉頭看看牆角愛伊莎飄飛的衣裙,喊了一聲,立刻就有兩個粗壯的西域婦人走了進來。
不由分說的開始搜迪伊思的身。
小刀子,金剛鋸,還有一瓶摸起來微微發燙的東西,全被兩個婦人搜了出來,尉遲文拿起瓶子往地上倒了一點,隻聽嗤啦一聲,石闆地上就冒起了泡泡。
“好毒的毒藥!”
迪伊思惋惜的看着那攤泡沫道:“這是極爲珍貴的藥物,太浪費了。”
“你們公主爲何不進來?”
尉遲文小心的塞上塞子問道。
迪伊思道:“進來之後再被你激怒,然後也把公主關起來?小小年紀,心思爲何如此歹毒?”
尉遲文不理會迪伊思,對一直怔怔的看着牆角衣裙的阿丹道:“你不是很思念她嗎?
請他進來,我什麽都不做。”
阿丹笑道:“能聽見她的聲音我已經很滿足了。”
尉遲文大笑道:“就在今晚,你高貴的公主就會主動爬到我家大王的床上。
當然,前提是你們兩人的命值得她那樣去做。”
刺激完阿丹,尉遲文又朝阿伊莎公主所在的牆角高聲道:“這是你唯一能夠解救這兩個人的辦法。”
阿丹嘲弄的瞅着尉遲文道:“你隻是一個小小的狗賊!”
尉遲文嘿嘿笑道:“隻要能咬到落地的天鵝,我這個狗賊就算沒白當。”
兩個西域婦人細心地用長長的鐵鏈子将迪伊思鎖在桌角,确信沒有什麽差池,這才随着尉遲文走了出去。
阿伊莎沒有見阿丹,也沒有和阿丹再說話,她用飄飛的衣裙告訴阿丹自己一定會救他。
尉遲文出去的時候,阿伊莎已經扶着拐杖艱難的向外走,地獄魔窟裏面發生的事情告訴阿伊莎,這裏就是一個陷阱,如果自己也忍不住沖出去見到阿丹,很難說哈密王會有什麽無恥的手段等着自己。
哈密王那張英俊的臉,在阿伊莎看來是那樣的冰冷和猙獰,這樣的臉他見過很多,穆辛是這樣,自己的父親是這樣,喀喇汗的王也是這樣。
這和英俊與否無關,這就是一張冰冷的君王的臉,這張臉下面不是活生生的血肉,而是天山上最冰冷的寒冰。
人間的悲歡喜樂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影響,唯有利益才能微微的撬動他們那顆冰冷的令人發指的心。
經過這一遭,阿伊莎明白,無論自己見鐵心源多少次,哪怕是自己把身體放在祭壇上,冰冷的哈密王也隻會心安理得的享用祭品,自己付出這麽多,卻對整個事情沒有任何的幫助。
“這麽說,這個女人就這樣走了?”
“是啊,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微臣還打算将她诳在地牢,沒想到人家不上當。”
“留下的那個婦人有沒有問題?”
“有,微臣以爲那個婦人是來幫助阿丹逃走的,因此将她鎖在桌子上,想來這個機會她不會放過。”
“哦,這樣啊,做的有些明顯了。”
“不明顯不成,那個鬼怪一般的老女人似乎很有些們道,從她身上搜出一瓶子藥,灑在地上還會起泡泡。“
“如果氣味刺鼻的話,那東西叫硫酸,貫會腐蝕金鐵,算是一個很不錯的好東西,隻是這東西需要合成,她是從哪裏得來的?”
尉遲文猛地拍一下手大叫道:“原來能腐蝕金鐵,怪不得一片雲的那東西會變成一截焦炭。”
聽尉遲文說的稀奇,鐵心源停下手裏揉着的面團,拍拍兩手的面粉道:“一片雲傷在那裏?”
尉遲文哈哈笑道:“命根子。”
聽說并不緻命,鐵心源也就懶得去管,反正老賊頭已經那麽老了,有沒有那東西影響不大。
“等一會把硫酸送到我書房去,記得不可用鐵器裝硫酸,四百年前有一個家夥就是用鐵腕裝濃硫酸之後,差點要了他的兩隻手。”
嘴上說着話,鐵心源手下卻不停,很快就把發面弄成一個個的面劑子,三兩下糅圓了,一巴掌拍成面片用小小的擀面杖三兩下就擀出一個大大的面皮。
韭黃雞蛋餡的大包子尉遲文很久都沒吃過了,裝作幫着燒火,守在邊上不願意離開。
溫泉邊的菜地被大雪壓了,雖然之前已經用油布蓋住了,可惜十幾天不見陽光,掀掉油布之後,地面上的韭菜都被凍死了,隻有包在泥土裏的半截韭菜變成了韭黃,而且變的更加肥嫩。
趙婉這幾天吃什麽東西都吐,尤其是聞不得羊肉的味道,哪怕是鍋裏有一星半點的羊肉味道,她也會吐得稀裏嘩啦的。
沒辦法,鐵心源隻好用新籠屜給她蒸一點包子,特意把包子包的很大,這樣她就能多吃兩口。
鐵心源家以前就包過很多次包子,趙婉最喜歡的就是韭黃雞蛋包子,小時候她一個人就能吃拳頭大的包子四五個,鐵心源之所以蒸包子,就想勾起趙婉的回憶。
說不擔心趙婉的身體那是假的,人家孕吐就維持一兩個月,還是懷孕初期,沒有誰像她懷孕都七個月了,還有這毛病。
籠屜很大,一層隻能放四個包子,再多就會粘黏在一起,這方面鐵心源極有經驗。
尉遲文幸福的瞅着剛出籠,比他腦袋還要大的包子,等鐵心源用木盤裝走了八個之後,就掀開下面兩層,迅速的弄走了兩個,他一個,姐姐一個,正好。
見他鬼鬼祟祟的,鐵心源就怒道:“既然喜歡給别人送,那就順便給歐陽先生,鐵一他們一起送一些。”
“我還要去地牢。”
鐵心源闆着臉道:“要你幹什麽就幹什麽,地牢裏的幾個人犯沒有老子的包子重要。”
尉遲文疑惑的道:“既然您不在乎,爲什麽還要大張旗鼓的坑那個塞爾柱公主?”
鐵心源皺眉道:“她說她是塞爾柱的公主你就相信?那個囚徒說自己是巴格達的王子你就信他們是?”
“馬希姆不是……唉,我是個笨蛋,這家夥根本就不是我們一夥的人,他說的話自然不能算數。”
鐵心源也不再幫尉遲文想問題,端着四個巨大的包子就去了天井處。
趙婉渾身裹着厚厚的棉被,懶洋洋的靠在錦榻上曬太陽,春日裏的太陽沒有什麽溫度,她隻是喜歡在太陽下睡覺的感覺。
熱騰騰的包子剛剛放下,趙婉的眼神就盯上了包子,鐵心源給她裝了一大碗蛋花青菜湯端到面前道:“嘗嘗這個,喝點湯,再吃包子。”
“包子很大!”
“包子大,餡料就多,而且把包子包的大一些,從視覺上就能沖擊人的神經。
再加上,人對食物有着天然的獨占性,這樣你就能多吃一點。”
趙婉喝完了小碗的湯笑道:“這是真的,我喝湯就沒有喝出羊肉味來,很不錯,給我包子。”
鐵心源笑呵呵的給趙婉拿了一個大包子,自己也順手拿了一個,一張嘴就狠狠地咬了一口,美味的餡料進了嘴巴非常的燙嘴,他嘻嘻哈哈的吃着卻不想吐出來。
趙婉習慣性的用包子比劃一下自己的臉,發現包子能完全遮住她的臉蛋之後,滿意的笑笑,然後就咬開了包子。
這裏隻有他們夫妻二人,給了趙婉極大的隐秘性,皇家教養不是拿來在丈夫面前顯擺的。
因此,哈密的大王和王後就如同兩個農人一般一人抱着一個包子吃的汁水淋漓。
尉遲文給歐陽修送來了一個碩大的包子,歐陽修瞅了一眼就笑了,包子送來的時候還熱氣騰騰的,他也不客氣,拿起來不一會就吃完了。
吃完之後對包子的味道非常的滿意,漱口之後對尉遲文道:“請回禀大王,歐陽修不是亂官佞臣,不需要大王時時用這樣的小恩惠來籠絡,隻要大王能夠勤于政事,就是對老臣最大的褒獎。”
尉遲文心裏非常的不忿,覺得大王的好包子送狗嘴裏了,臉上卻表現的平靜無波,躬身答應之後就提着籃子徑直去找孟元直了。
孟元直見到大包子狼吞虎咽的幾大口,包子就沒了,有些意猶未盡的對尉遲文道:“還有沒有?”
尉遲文笑眯眯的道:“王妃身體不适,大王才自己下廚蒸包子,多餘出來的給重臣散了,已經沒有了。”
孟元直點點頭道:“可惜了,下回大王要是再有這樣的閑情逸緻,告訴我一聲,我去幫他燒火。”
尉遲文笑眯眯的答應之後就回到了狼穴。
王漸佝偻着身子從一個黑洞裏鑽出來道:“都送完了?”
尉遲文連連點頭,将每一個人對包子的态度都說了一遍,包括王大用和歐陽修的。
王漸聽完之後歎息一聲道:“哈密還是哈密,大宋還是大宋,真正的泾渭分明啊,大王知道嗎?”
尉遲文笑道:“大王已經知道了,還說這樣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