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人的很!
大宋的文臣非常的恐怖!
他們把能否完成目标的那個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爲了達到目标自己的生命随時都能奉獻出來,隻要青史能夠留名,肉體對他們來說真的隻是一個破麻袋而已。
帝國初期,文臣們的目标還是治國平天下。
到了後期發現治國平天下的目标有點難,他們就把目标轉換成最恐怖的内鬥了。
這幾年正是——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的偉大心願主宰人心的時候。
士大夫們都以這四句話爲自己人生的最終目的,把腦袋拴在褲腰上發動了這場收複河湟的戰争。
霍賢說的是實話,如果可能的話,他真的會把自己裝在投石機上丢上延川口。
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自然也就不在乎别人的生命,比如楊懷玉的。
可能冥冥中有注定,楊懷玉這家夥就在鐵蛋他們準備點燃火藥的時候從城頭掉下來了。
準确的說他是被人從城頭踢下來的,同時被踢下來的還有剛剛沖上城頭的宋軍。
青唐的鐵甲步卒上了城頭,楊懷玉十幾刀都砍不死一個敵人,自然隻能選擇離開城頭。
好在城下都是厚厚的一層死屍,掉在上面雖然被摔了一個七葷八素,還是被忠心的親兵給搶救回來了。
楊懷玉還沒有徹底的離開戰場,鐵蛋放在投石機裏的火藥包已經開始冒青煙了。
随着軍卒一聲聲的大吼,無數的火藥包就帶着硝煙飛上了城頭。
第一輪爆炸開始的時候,霍賢的嘴巴就再也合不上了,因爲漫天飛舞的碎石以及人的殘肢已經将城頭籠罩的嚴嚴實實。
那些亂石殘肢都是從滾滾的濃煙中飛濺出來的,滾動的濃煙宛如一頭食人的巨獸在肆虐延川城頭。
暗紅色的火焰一閃即逝,同時消失的還有嚴整的城牆垛口……
霍賢吃驚的看着鐵蛋,咬着牙道:“這非人力可爲之!你們竊取了神的力量!”
鐵蛋瞅着跟前的那根已經燃燒到根部時香道:“這僅僅是開始而已,哈密不但有天神的力量,更有魔神的力量。”
話音剛落,大地忽然顫抖了起來,一聲被壓抑到極緻的悶響傳來,霍賢幾乎站不穩腳跟,扶着旁邊的戰旗才能勉強站穩。
隆隆聲過後,大地停止了顫抖,遠處的延川城籠罩在漫天的塵土之中。
鐵蛋不用看那裏,就知道是一個什麽樣的後果,輕輕地招呼一下哈密來的武士們,趁着霍賢還沒有從驚駭中清醒過來,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戰場。
源哥兒隻要自己幫助楊懷玉拿下延川口,可沒有說永遠留下來幫這些人。
哈密國自己還有無數的事情要辦,豈能把人力物力放在青唐?
給宋人留下一個哈密人不可戰勝的念頭,對以後雙方合作都有好處。
拳頭大的碎石從濃煙中飛濺出來,楊懷玉和僥幸活命的宋軍一起舉着巨盾,任憑石塊叮叮當當的敲擊在盾牌上,藏頭縮尾的不敢和天威對抗。
遺留在戰場上的戰馬已經跑的不見蹤影,楊懷玉兩隻耳朵嗡嗡作響,他對面的虞侯張大了嘴巴在吼叫着什麽,他卻一句都聽不見……
春日裏的寒風終于吹散了山谷裏的灰塵,霍賢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舉着雙臂凄厲的吼道:“天啊!”
聽不見聲音的楊懷玉懵懂的轉過頭去,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裏迸出來了,努力支撐着才沒有讓自己的膝蓋彎曲下去。
那座高不可攀的城牆消失了……
隻有遍地的碎石和半截斷壁殘垣,不僅僅如此,城牆後面的甕城裏躺滿了青唐人的死屍,他們躺在地上非常的安靜,隻有一兩匹驚惶的戰馬眼睛,耳朵齊齊的流着血,想要站起來,終究還是倒在地上……
鐵蛋騎着馬在荒原上狂奔,兩個時辰他們就已經跑出八十裏地。
眼看着三匹戰馬都已經疲憊不堪了,這才下馬歇息一陣,短短的兩個時辰,三匹戰馬的潛力都在急速的狂奔中耗盡了。
算起來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已經忙碌了一整天,再狂奔了八十裏地,已經是極限了。
太陽已經落山,這時候要是再趕路,難免會出現傷亡。
給戰馬綁好肚兜,喂了一些水草之後,衆人勉強吃了一些幹糧,一個個就裹着厚厚的羊皮襖沉沉睡去。
一覺睡到天亮,鐵蛋揉揉自己的後腰,在武士們的幫助下站起身,重新爬上了馬背。
源哥兒說過,這事做完之後一定要用最短的時間從西夏國穿越過來,回哈密。
因爲雇傭兵的事情,鐵蛋和四十幾個武士走西夏國境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九哥兒,我們幫他們炸碎了城牆,這是大功一件,爲什麽要跑啊?”
鐵蛋咬了一口馕餅道:“是啊,立功了,人家要是想知道火藥的秘方怎麽辦?你知道還是我知道?”
鐵蛋身邊的武士打叫道:“知道火藥秘方的人除了大王之外,就剩下大哥兒(李巧)四哥兒(鐵火)五哥兒(鐵水),我們知道個屁啊。”
鐵蛋笑道:“是啊,我們不知道,可是這裏的宋人以爲我們知道,要是人家問起,我們說不知道,你猜他們會如何對待我們?”
武士楞了一下,然後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道:“我們還是跑快些,早點回去才安生。”
楊懷玉和霍賢坐在冰冷的石頭上,擡頭瞅着延川口兩側的山崖,良久之後,霍賢才對楊懷玉道:“你和鐵心源在東京相交莫逆,可曾知曉這東西?”
楊懷玉搖搖頭道:“您昨日就已經問過了,對此物晚輩一無所知。”
霍賢歎口氣道:“早知道鐵心源所學頗雜,尤善雜學,琉璃,猛火油的提純,都是出自他手,難道說火藥的改良也是出自他手不成?”
楊懷玉苦笑道:“應該不奇怪吧……”
霍賢抖抖手從石頭上站起來感慨道:“昨日到現在,老夫一刻未曾合過眼,隻要閉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了蘑菇雲升騰,殘肢碎石亂飛的模樣。
直到現在,老夫依舊認爲,這是神魔才有的力量。”
楊懷玉笑道:“無論如何這股力量在幫助我們,如今延川口大捷,府尊那顆提着的心應該放下來了。”
霍賢臉上并沒有多少喜悅的意思,拍着身邊被火藥熏黑的巨石道:“大鬼離如何兇悍,延川口如何難下,這還都在老夫的預料之中。
隻要我們肯付出足夠的犧牲,還是可以拿下來的。
可是……火藥……唉,這不是人間的力量。”
楊懷玉笑道:“此物掌控在驸馬手中,又有歐陽修他們在一邊監督,先生未免過于多慮了。”
霍賢指着一群群被押解過來的青唐人道:“這些蠻夷如何強悍,老夫并不擔憂,他們能做的最多的,無非是驚擾一下我大宋的邊關,這些人進不到東京城裏去,即便是進入了也不得長久。
可是啊,我們的那位驸馬爺,卻不是蠻夷,相反的,他還是一個少有神童之名,長成之後飽讀詩書的宋人。
相比蠻夷之輩,我更擔憂他。”
楊懷玉霍然起身道:“這不可能!”
霍賢瞅着楊懷玉的眼睛道:“自李元昊異軍突起之後,這世間五十年來,再無人可稱爲英雄,鐵心源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短短三年來就雄踞西北,豎王旗,招攬天下英雄爲己用,久而久之将會成爲我大宋的心腹之患。”
楊懷玉苦笑道:“哈密距離我大宋足足有三千裏之遙,先生說這些話豈不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如果沒有這種改良過的火藥,老夫自然是杞人憂天,現如今,你也親眼看到了火藥的威力,懷玉賢侄,你還認爲老夫是在杞人憂天嗎?”
楊懷玉搖頭道:“鐵心源不會這樣做。”
霍賢指着哈密的方向道:“斥候追索鐵心源的使者八十餘裏依舊不見蹤迹,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楊懷玉皺眉道:“這能說明什麽?”
“說明什麽?說明哈密人在防備我們!”
“這說明不了……”
“醒醒吧,懷玉,占領河湟對我大宋固然重要,可是對哈密來說更重要。
我們占領了河湟,就可以窺伺河西走廊,一旦我們拿下了河湟,下一個必須要拿下的地方就是河西走廊。
目的就是爲了打通大宋和哈密的聯系,從而達到對西夏形成徹底的包圍之勢。
如今看起來,此事要多多商榷才好,打跑了一頭餓狼,如果再來一頭猛虎,爲禍會更加慘烈。”
楊懷玉撓頭道:“您擔心的不過是哈密的火藥而已,如果我們也有火藥,不就沒關系了?”
霍賢呵呵笑道:“人都跑了,你覺得哈密王會把哈密的命根子交給我大宋?我們擔心日後哈密的動向,你以爲鐵心源就不擔心大宋的動向?
此乃人心向背的大事,沒有一個君王會輕易地放棄自己最大的依仗,哪怕鐵心源是我大宋的驸馬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