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莎的臉色蒼白,上了一些胭脂之後才有一點血色,這是準備給哈密王看的。
非親人不見顔面,這一條很嚴厲的規矩,卻不是沒有變通的可能。
變通是留給貴族的,當一條薄得幾乎透明的細紗蒙在阿伊莎的臉上之後,若隐若現的面龐看起來似乎更加的誘人。
“步攆做好了嗎?”
迪伊思老态全無,裹着一聲黑色的衣衫如同老烏鴉一般的質問一個滿頭汗水的大食人。
“把馬希姆找來,隻有他才能證明我們的身份。”
迪伊思應聲道:“馬希姆已經來了,同時來的還有哈密國的捕快。”
阿伊莎看着迪伊思道:“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迪伊思歎口氣道:“确實無所謂了,我們都将是階下囚,隻希望哈密王的度量能大一些。”
阿伊莎冷冷的道:“度量來自于利益,我們能給哈密王多少利益,他就會有多大的度量。”
迪伊思再次歎息一聲,想要和一個國王講條件,無異于問獅子的食量有多大。
“公主,天快亮了,您應該休息一會。”
阿伊莎從善如流,歪着身子靠在一個巨大的靠枕上,閉上眼睛養神,天亮之後立刻會有一場艱難的談判在等着自己。
這樣急迫的找上門去其實不是一個好主意,去的越是急迫,哈密王就會認爲阿丹的身份很高,要價也會更加的高昂。
然而,阿伊莎顧不得這些,阿丹的生命對她來說非常的重要。
雖然到現在爲止,她都分不清自己對阿丹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感,穆辛說的很對,如果沒有更好的選擇,嫁給阿丹是她最好的歸宿。
至少有一點她非常的肯定,嫁給阿丹之後自己将被寵愛一生。
失去這個人,自己一定會後悔一萬年。
阿丹孤獨的躺在桌子上,他試驗過,綁縛他的鐵鏈子非常的結實,沒有掙脫的可能。
鐵心源一直都沒有來,因此,隻有一片雲那個老馬賊在喋喋不休的向阿丹灌輸他剝人皮而産生的快樂。
他認爲剝人皮是一種藝術品,他以前就喜歡剝掉所有能見到的美麗動物的皮毛,每一次他都能把皮子剝的非常完整,然後塞上填料之後,當做裝飾品放在房間裏。
阿丹的胸口非常的疼痛,這是哪個捕快給自己留下的傷害。
對于這次被捉住,阿丹心裏并沒有多少怨恨,畢竟是被那個捕快赤手空拳把自己捉住的,如果再抱怨什麽,就是武士的恥辱了。
這種情形下,用黃金贖買自由不算是恥辱,這個世上沒有常勝不敗的猛士,這一點阿丹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是穆辛告訴他這句話的,他非常的贊同這句話,卻一點都不喜歡穆辛說的另外一句話——隻有智者才是無敵的。
高踞于九天之上的天神或許是真的大智慧者,至于人間,阿丹不認爲有這樣的人存在。
如果一支騎兵不能打敗智者,那就派出兩支騎兵!
觀看他躺在桌子上模樣的人不僅僅有一片雲一個人,還有三個如同鬼魅一般的家夥抓着鐵欄杆同樣在靜靜的看着他,其中兩個人阿丹甚至認識。
可惜,不論他怎麽呼喚,那三個人都像泥雕木塑一般,沒有任何的回應。
躺在桌子上的阿丹是正常的,站在栅欄裏面的四個人才是不正常的,剛開始的時候阿丹是這樣認爲的,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後,阿丹赫然發現,自己才是那個不正常的人。
正常人就該站着,而不是躺在桌子上。
這個念頭出現之後,阿丹的心頓時就跳騰的厲害,他知道這個想法有些不對頭。
因爲恐懼的緣故,阿丹就大聲的呼喝起來。
阿丹開始呼喊,不知爲何,那三個木頭人不知道爲何也開始呼喊了起來,他們不是在呼喊,而是在凄厲的慘叫。
尉遲文禀報阿丹要求的時候,鐵心源已經安寝了,最近,趙婉有些失眠,今天好不容易早早就睡着了,鐵心源不想驚醒她,至于那個大食人,不論他是那一國的王子,都不應該有趙婉的睡眠重要。
一連刮了三天大風之後,天色很自然的就陰沉了下來,彤雲密布就說明哈密又要下雪了。
和趙婉吃了一頓溫馨的早餐之後,尉遲文進來禀報說馬希姆求見。
因爲刺客的事情,馬希姆失去了随時能夠見到鐵心源的權力。
水珠兒扶着趙婉回到天井裏準備看雪花,鐵心源也要開始一天的工作了,就讓尉遲文把馬希姆帶進狼穴,他很想知道馬希姆到這裏來到底是爲了什麽。
到底是爲了什麽,可以讓一個有錢的大食商人甯願抛棄自己龐大的财富于不顧,在清香城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吃着難吃的食堂飯隐忍了足足三個月。
哈密國到現在都沒有繁瑣的宮廷禮儀,這是王漸最爲鄙視哈密國的一點。
鐵心源反而覺得這樣很合适,不用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視自己的兄弟和朋友,他非常擔心,一旦自己坐的高了,和兄弟們的情義就會變淺。
因此,哈密國建國已經兩年了,不論是鐵一他們,還是巧哥他們,亦或孟元直,阿大,阿二都把鐵心源當成了自己最可以信賴的夥伴,而不是什麽哈密王。
鐵心源覺得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待别人沒什麽不好的,門外的小房子裏就坐着尉遲灼灼,隔壁就是鐵一和鐵二的房間,不遠處的另一間洞窟裏就住着澤瑪,最外面的房間裏住着喜歡跑腿的尉遲文。
鐵心源隻要想知道哈密國的任何事情,問這裏的幾個人就會立刻清楚明白的知道。
這和後世的辦公室很像,鐵心源沒打算改動。
馬希姆進來之後就趴在地上瘋狂的親吻鐵心源的靴子。
鐵心源歎口氣道:“事情很嚴重是不是?”
馬希姆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尊敬的塔利班,塞爾柱之王納賽爾的長公主将要觐見您!”
鐵心源長出了一口氣道:“她在那裏?”
“就在清香城!”
“這麽說,她是秘密潛伏進來的?是你帶來的?”
馬希姆哭泣道:“尊敬的塔利班,我隻是一個商人,不能拒絕塞爾柱公主的要求。”
“刺客來自塞爾柱的雄鷹山我已經知道了,還知道有一個大人物進了清香城,隻是沒想到會是塞爾柱的公主。
既然她是悄悄進入清香城的,爲什麽不悄悄地離開呢?這樣一來,大家都不尴尬。”
馬希姆嚎啕大哭道:“巴格達之王阿拉丁最寵愛的兒子冒犯了您,塞爾柱的公主不得不出現。”
鐵心源朝門外問道:“灼灼,有人冒犯我們嗎?”
尉遲灼灼出現在門口蹲禮道:“沒有,至少我這裏還沒有接到通知。”
鐵心源攤攤手掌道:“馬希姆,你也聽到了,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從那裏得到我被冒犯的消息的?”
馬希姆抱着鐵心源的腳大哭道:“您的捕快捉走了阿拉丁的兒子阿丹,有人看見了。”
鐵心源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一腳踢開馬希姆道:“你說的是那個準備在相國府放火的人嗎?”
馬希姆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就是他,求您放過他,馬希姆願意付出任何您希望的代價。”
鐵心源沉吟了片刻道:“馬希姆,他是我的敵人,你打算從我的手裏拯救我的敵人嗎?”
“如果您需要的命,我這就給您。”
鐵心源坐在桌子後面,看着哭泣成一團的馬希姆道:“馬希姆,你快快樂樂的做你的生意不成嗎?
你一定要摻和進我和穆辛的仇恨裏來嗎?”
馬希姆哭得更加的傷心,指着房頂道:“您是天上的雄鷹,智慧之王是地上的雄獅,而可憐的馬希姆不過是一隻怯懦的鼹鼠。
雄鷹命令鼹鼠去做什麽,鼹鼠不敢不做,雄獅命令鼹鼠幹什麽,鼹鼠也沒有拒絕的膽量。”
鐵心源嘿然一笑道:“你想兩邊都不得罪?你想兩邊占便宜,這世上那裏有這樣的好事。”
馬希姆把腦袋在地上撞得梆梆作響,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如果鐵心源不了解這個家夥的話,很可能會被他的表演給蒙蔽。
他的天神已經牢牢地控制着他的大腦,即便是他現在的痛苦是真實的,一旦要他在天神和哈密之間做選擇,他一定會選擇天神的。
“馬希姆,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趁着我現在還能忍住殺你的欲望,趕緊離開,馬上離開哈密國,走的遠遠地,再也不要回來了。”
馬希姆聽到鐵心源這句殺氣四溢的話,吓得連哭泣都停止了,挪着腿向門口走了兩步之後,頹然倒在地上,絕望的道:“死在您的手裏,我至少會有一座墳墓。
隻是沒有辦法“讨白”了,沒有阿訇爲我忏悔,告訴我天神在呼喚我,讓我去。
沒有辦法求天神收留我,也不會有鄰裏、朋友、親戚來和我解開過節,消除誤會,了結往日不愉快之事。
算了,這已經是我最好的結果了。
塔利班,看在我這個死人的份上,見一下塞爾柱的長公主阿伊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