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是一個異類。
在大宋的士大夫中間他絕對是一個異類。
因此才不容于東京。
包拯對鐵心源的評價不太好,他認爲鐵心源是大宋這個巨大的羊群裏面混進來的一匹狼,需要好好的馴化之後當做牧羊犬來用。
夏悚對鐵心源的評價也不太好,他認爲鐵心源是一個有成爲大奸大惡之徒資質的壞坯子,成長起來之前還可以亵玩,但是,一定要在他成長起來德最後時刻掐死他。
至于龐籍則很簡單的認爲,鐵心源不适合入仕,用之可也,不能居于高位。
而趙祯是喜歡鐵心源的,他一輩子過的沒一點意思,好不容易看到一個異類,就想看看這個異類到底能折騰出點什麽動靜來,所以就玩命的磨勘這個異類。
異類就是異類,玩着玩着他就跑的不見了,還偷走了他最心愛的女兒。
不得不說,鐵心源放蕩不羁的少年時光過得非常失敗。
有時候鐵心源也在想,如果自己當初能更加的老練一點,能更加的卑躬屈膝一點,說不定生活就會平靜很多。
這個念頭隻在腦袋裏停留了一秒鍾就被他給趕出去了,自己少年時光已經過得很憋屈了,要是再憋屈一點,還不如去死。
歐陽修也從來沒有認爲鐵心源是一個好人,包括蘇轼也是這樣的看法。
隻是因爲鐵心源在哈密建立了一個對大宋來說非常有用的國度,這才強忍着各種心理上的不适來哈密做官。
鐵心源自己也清楚,想要籠絡這群士大夫的心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就不要這些人的心,隻要他們那具能幹活的身體。
哈密最後的官員還是要自己來培養的,等尉遲文,嘎嘎,孟虎以及正在讀書的那些西域少年成長起來之後,大宋官員就可以逐步退出哈密的舞台了。
可以預見的是,十餘年之後的哈密,大宋來的官員隻能成爲低級官員,想要跟現在一樣個個身居高位,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人心這東西鐵心源活了兩輩子都沒有弄清楚。
和鐵心源一樣,阿丹也是暴怒如狂。
尤其是看了蘇轼給阿伊莎送來的衣服之後,更是火冒三丈,如果不是迪伊思緊緊的抱住他,他就會用刀子把前來送衣服的蘇轼剁成肉醬。
大宋有一種裙子叫做七間破。
這種裙子的來曆詭異,
聽說唐高宗後期,世風漸趨奢靡,特别是女服,花樣****翻新,崇尚靡麗,風氣豪縱,女裙至少得用六幅布,所謂“裙拖六幅湘江水”。
華麗的則要七幅到八幅。惹得男士們很是不滿,覺得這些女人真是太過分了,一條裙子費時費布,下擺拖那麽長那麽寬,拖在地上很容易弄爛。
于是,皇帝親自下诏,提倡節儉,武後立刻帶頭響應,特地着七破間裙以示人。
破是指褶皺,褶皺越多越費布。皇後的裙子一般是十三個褶,武後爲了表示支持高宗還淳返樸的提議,便自己帶頭隻穿七個褶的裙子。
到了大宋之後,愛美的東京舞姬們就做了大膽的改良,她們真的将七間破的裙子變成了破裙子。
整條裙子由七片獨立的材料組成,而不是七個褶皺,更過分的是他們還把這種裙子給裁剪掉了一半還多,按照鐵心源的看法,這根本就是一件分成七片的******。
天啊,一旦舞姬站在桌子上跳胡旋……要知道大宋婦人是沒有短褲的,隻有一條白布……
這在東京,穿這樣的裙子跳舞,舞姬們沒有任何的不适應,反而會誇贊送裙子的人眼光獨到,看中她的長腿。
胡姬們自然也是不在意的,能有機會穿這樣漂亮的,鑲滿亮晶晶寶石的裙子求之不得。
放在阿伊莎這裏事情就大了。
要知道她的教義不準許她們露出除眼睛之外的任何皮膚。
阿伊莎在汴京樓跳舞已經是極爲過分的事情,如果穿這樣的一條裙子,莫說阿丹不能原諒她,就連遠在雄鷹山的那些人也不會原諒她。
阿丹看着阿伊莎道:“我們走吧,再不走,我擔心有一天我會親手殺死你,再殺死我自己。”
阿丹的眼睛紅的像炭火。
迪伊思歎口氣道:“離開吧,清香城容不下天神的信徒,我們的計劃失敗了,身爲你的教養嬷嬷,我同樣不允許你穿着這樣的衣衫去跳舞。”
“哈密王會來啊!”
阿伊莎良久之後才把目光從這件令她吃驚的裙子上收回來。
阿丹譏諷道:“女奴都不願意幹的事情你打算去幹?”
阿伊莎搖頭道:“自然不會!”
阿丹的臉色好看了一些,連忙道:“我們現在就走吧,要是到了天黑我們就走不掉了。”
迪伊思搖搖頭道:“現在已經走不掉了,冬天的時候,清香城每天隻開兩個時辰的城門。
現在已經關閉城門了。“
阿丹笑道:“我背着阿伊莎離開就是了,他們的城牆隻是一個陡坡。”
阿伊莎搖頭道:“走不掉的。”
阿丹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有些理想化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能拒絕嗎?”
阿伊莎搖頭道:“哈密王不來還有轉圜的餘地,既然哈密王要來就由不得我們了。”
阿丹瞅瞅阿伊莎,再看看一臉死灰色的迪伊思,轉身就出了房門。
阿伊莎連忙追上去問道:“你要幹什麽去?”
阿丹頭都不回的擺擺手道:“我去想辦法!”
阿伊莎沒有阻攔阿丹,回到屋子裏對迪伊思道:“我跳,按照教義,我有複仇的權力,隻要事後殺光他們也就是了,我們能做到。”
迪伊思搖頭道:“如果您是在爲我這條老命擔憂的話,就大可不必,我甯願死也不願意看你受辱。
想來,阿丹也是一樣。“
阿伊莎咬咬牙道:“那就不穿這件裙子,還是穿我以前的舞衣,這樣隻會被怪罪,不會被殺頭。
如果您的毒藥猛烈一些,我們至少能做到同歸于盡。”
迪伊思搖頭道:“我們不是來送死的,殺掉哈密王也隻是我們一時興起,是我們自作自受,把自己弄到了這個沒有多少回旋餘地的困境裏。
一切都想的太理所當然了。
您的美貌沒有人能夠拒絕,更沒有人願意放棄,哈密王還非常的年輕,遇到您這樣的美人兒,他絕對沒有放過的可能。”
左右都不對,讓阿伊莎徹底的陷入了絕望之中,昨天通知汴京樓自己要登台跳舞的時候,阿伊莎還滿腦子都是毒死哈密王和哈密群臣的幻境裏,沒想到人家僅僅送來一條裙子,就把自己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
阿伊莎是一個極有決斷的女人,趁着迪伊思愣神的功夫,推開窗戶就從樓上跳了下去。
反應過來的迪伊思慘叫一聲,就趴在窗戶上看樓下,隻見阿伊莎爬伏在地上努力的擡起身體,指着自己的小腿道:“我的腿斷了,跳不成舞了,迪伊思你應該去給我請最好的醫生來。”
迪伊思連滾帶爬的下了樓,抱着疼痛的滿臉汗水的阿伊莎嚎啕大哭,哭了一下子就立刻止住哭泣,将阿伊莎抱上樓,安置在床上,然後就跌跌撞撞的去找汴京樓的主事,要他們去找醫生。
蘇轼帶着張風骨來的時候,隻是看了一眼阿伊莎染血的裙擺就歎息一聲,溫柔地對阿伊莎道:“你這麽興奮做什麽,大王一向不喜歡看舞蹈,他來不來其實不重要,現在,他來了,你卻沒辦法獻舞,我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阿伊莎噙着眼淚道:“我隻是想把燕旋跳的更好一點,沒想到桌子翻了……”
張風骨給阿伊莎接上骨頭,綁上夾闆道:“一年都不要再跳舞了,以後還能不能跳舞,要看骨頭的愈合情況,這一次出事的是胫骨,沒有完全斷裂,如果你再不小心,就會完全斷裂的,以後隻會成爲一個瘸子。”
蘇轼安慰了阿伊莎一番之後,看了一眼那條漂亮的裙子歎息一聲,就怏怏不樂的跟着張風骨離開了。
阿伊莎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事情終于解決了,阿丹去哪裏了,迪伊思,不要告訴阿丹是我自己跳樓的,就說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迪伊思流着淚道:“這過的是什麽日子啊,堂堂的公主,竟然要靠自殘來躲避災難。”
阿伊莎笑道:“這個虧吃的不冤枉,是我們沒有想清楚所有的事情,就像那句漢話說的一樣,自作自受。”
解決事情的辦法往往是最簡單粗暴的。而且,越是簡單粗暴就越是有效果。
阿丹和阿伊莎想的一樣,隻要弄點事情出來讓阿伊莎跳不成舞蹈也就是了。
他選擇的第一個辦法就是燒掉汴京樓。
當他背着一些燈油來到汴京樓的時候發現這裏已經被哈密的軍隊團團圍住了,一群群的大宋官員正絡繹不絕的走進汴京樓,那裏熱鬧的如同一個集市。
這種場面自然沒辦法燒掉汴京樓,阿丹轉身就走,這些天他看了很久,哈密國所有的政令都是出自國相府,如果燒掉國相府和燒掉汴京樓有同樣的效果。
既然官員都去了汴京樓,那麽,國相府裏應該沒有什麽人了。